回顧太原城下的日日夜夜

王明在

備戰(zhàn)太原戰(zhàn)役

1948年7月，晉中戰(zhàn)役結束，我華北野戰(zhàn)軍第一兵團十五縱隊四十四旅一三O團三營九連（后改為十八兵團六十二軍一八五師五五三團三營九連）駐榆次縣龍?zhí)锎逍菡瑸檫M攻太原作戰(zhàn)斗準備。

東山，是太原的屏障，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閻錫山用了近十年時間和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東山上修建了3000多個鋼筋水泥碉堡，在北起牛駝寨，南至山頭，長達8公里的防御線上，修建了牛駝寨、淖馬、小窯頭、山頭四大要塞。要塞各由3—15個大小山頭和村落，幾十個鋼筋水泥碉堡和野外工事，構成了堅固的集團防御陣地。這四大要塞，距城垣2—15公里，低于東山主峰200米，高于太原城區(qū)300米，可直瞰城垣，是閻軍在太原外圍的主要支撐點，也是我軍進攻太原的最大障礙。

針對敵人的鋼筋水泥碉堡防御工事，我軍休整訓練的主要內容，就是如何用炸藥攻打碉堡陣地。每天上午，我們九連就到村外挖野戰(zhàn)工事，演練用炸藥爆破鹿砦、鐵絲網(wǎng)、外壕、峭壁、碉堡等各種戰(zhàn)術。上級要求每個干部戰(zhàn)士不僅要學會使用炸藥包，而且要學會制作炸藥包。為此，戰(zhàn)士們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造才能，把面粉口袋做成大型炸藥包，重約二三十公斤，用于爆破戰(zhàn)壕、峭壁和碉堡；用小布口袋（約20×30厘米）和卸了鐵殼的手榴彈做成小型炸藥包，專攻敵人火力點；用長型干糧袋做成炸藥包，專用于爆破鐵絲網(wǎng)。這些形狀各異、大小不同的炸藥包，在攻打東山鋼筋水泥碉堡的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巨大的威力。

太原戰(zhàn)役提前打響

晉中戰(zhàn)役結束后，閻軍殘部全部龜縮到太原。我軍原計劃于1948年10月18日開始太原戰(zhàn)役，但在10月2日，龜縮于太原的敵人派出七個整編師和兩個預備師出太原向小店地區(qū)反撲搶糧。3日，敵軍四十四、四十五師和親訓師一部進占了太原城南我軍防線小店、南畔、鞏家堡一線；第四十、四十九、七十三師和十總隊等部同時進入小店以東鐵路線上的狄村、南北王銘和西溫莊地區(qū)。為誘敵深入，我軍守小店部隊主動后撤。4日，我華北野戰(zhàn)軍第一兵團抓住敵人脫離碉堡工事掩護的有利戰(zhàn)機，命令第八、十三、十五縱隊和西北野戰(zhàn)軍一兵團第七縱隊（后改為第七軍）立即投入戰(zhàn)斗。以八縱由南向小店之敵攻擊；十三縱附晉中三分區(qū)部隊向南畔、南黑窯、西溫莊之敵攻擊，并以一部插入小店以北，控制城西村，斷敵退路，同時以炮火控制武宿機場；七縱一個旅附晉中二分區(qū)部隊，由小馬村強渡汾河，插入小店以北，切斷小店至太原之公路，斷敵退路，打敵增援，主力相繼東渡，向東北擴張戰(zhàn)果；十五縱主力向狄村方向進擊，殲敵四十九師，以一個旅控制鐵路線之辛營，切斷敵七十三、四十師和十總隊的退路，策應我十三縱隊殲敵四十四、四十五師等部；七縱十二旅和陜甘寧兩個警備旅，則要攻占太原東北前后李家山，以野炮控制北飛機場，而后占領風格梁、窯頭、西溝煤窯等。4日晚，各部乘夜秘密開進。

我部接到命令后，馬上停止野外訓練，填埋工事，平整耕地，撤回駐地進行作戰(zhàn)準備。5日拂曉，太原城南外圍戰(zhàn)打響。當夜，我十五縱隊向太原南郊的狄村、武宿、辛營、流村和鳴李之敵發(fā)起攻擊，一三O團進戰(zhàn)什貼鎮(zhèn)一帶。經一夜激戰(zhàn)，我軍全殲突擊至小店、南畔的敵軍兩個師。太原戰(zhàn)役提前打響。

我軍乘虛奪取東山

10月6日，乘敵分兵小店、東山空虛之際，十五縱隊奉命向東山老墳一帶進攻。我連戰(zhàn)士各扛一塊老百姓的門板（重約二三十斤）跑步向老墳前進，門板又厚又重，壓得人喘不上氣來。7日，我團占領老墳，繼而攻克東賈洼高地和山頭以東陣地。從15日開始，我軍奪取東山的戰(zhàn)斗全面展開，以主力自南北插入，直指四大要塞，將守備東山主峰之敵與太原，攔腰切斷。每當進入夜晚，東山上的槍聲、炮聲、手榴彈和炸藥包的爆炸聲便不絕于耳。經過20余天奮戰(zhàn)，我軍迅速逼近四大要塞，戰(zhàn)斗進入最激烈的階段，敵我雙方都集中主力投入了戰(zhàn)斗。我十八兵團八縱、十三縱、十五縱和西北一兵團七縱，共投入27個半團的兵力，于10月26日晚，同時向牛駝寨、淖馬、小窯頭、山頭發(fā)起攻擊。敵軍除守衛(wèi)西、北、南三面的少數(shù)部隊外，其他各師也都加入了防守反撲戰(zhàn)斗。四大要塞爭奪戰(zhàn)就此展開。

根據(jù)太原前線指揮部的的命令，我七縱隊再攻牛駝寨（21日第一次攻占），八縱隊攻擊小窯頭，十五縱隊攻擊淖馬，十三縱隊攻擊山頭。淖馬要塞主陣地，碉堡林立，周圍有五層峭壁，每層高4—5米，峭壁上下和兩側都有低碉、暗碉、地雷、鹿砦、鐵絲網(wǎng)等防御工事。從主陣地兩邊到淖馬村，敵人利用南北山梁環(huán)抱險要，構筑了6個碉堡，各碉堡相距500—1000米。淖馬村西頭是一條南北向的深溝，溝西邊是敵炮碉陣地和八、九號碉堡，這些碉堡和陣地構成了淖馬堅固的防御體系。守備敵軍有閻軍精銳八總隊、保安六團、四十師及蔣軍嫡系部隊三十師二十七旅八十一團。27日清晨，我十五縱隊四十三旅攻占主陣地后，四十四、四十五旅從右側乘勝奪取主陣地以西的六個碉堡群。我團負責攻打一、二、三、六號碉，我三營九連負責攻打六號碉。該碉在淖馬主陣地與淖馬村之間，陣地上有外壕、鹿砦、鐵絲網(wǎng)、峭壁和地雷區(qū)防御工事，并與其他碉用交通壕貫通。11月1日晚，我九連向六號碉堡發(fā)起攻擊，突擊隊、爆破組、投彈組沿預先偵察好的突擊路線，利用地形掩護，向六號碉迅速接近。但很快就被敵人發(fā)現(xiàn)。敵人的機槍、步槍、重型手榴彈、照明彈、燃燒彈一起向我們開火，陣地上頓時火光四射，爆炸聲震耳欲聾。與此同時，我軍的輕重機槍也開始猛烈射擊，壓制敵人火力。我連爆破組在機槍掩護下，連續(xù)實施爆破，突擊隊、投彈組迅速跨越外壕，穿過鹿砦、鐵絲網(wǎng)，借一人多高的峭壁掩護，向陣地上猛投手榴彈。我們三排二三十人，負責往前沿陣地運送手榴彈。手榴彈用柳條筐裝著，每筐裝40枚，約五六十斤，每人每次要扛一筐，跑步翻溝越坎，把手榴彈送到投彈組戰(zhàn)友們的手中，以保證戰(zhàn)斗需要。我用盡全身力氣，背著十幾顆手榴彈，跑到突擊隊前沿，跟戰(zhàn)友們一起，把手榴彈不停地往陣地上扔去。因是夜間作戰(zhàn)，陣地上的情況看不太清楚，估計地雷已被引爆。剛剛調來的司號員吹響了沖鋒號，我們立即向敵人陣地上沖去。守碉敵人一部分向后逃竄，一部分被我們堵在碉堡內束手就擒。至此，六號碉陣地完全被我軍占領。戰(zhàn)斗中，我連司號員和幾個戰(zhàn)士負傷。老戰(zhàn)士戲言，九連就是沒有司號員的命，來一個傷一個。連長蔡光耀命令我們趕快整修工事，準備迎擊敵人反撲。大家不顧戰(zhàn)斗疲勞，馬上疏挖戰(zhàn)壕，把埋在土里的敵人尸體挖出來，壘在戰(zhàn)壕胸墻上，加高防御工事。天亮后，兄弟連接替防務，九連順利地完成了上級交給的戰(zhàn)斗任務。

至11月12日，東山四大要塞全部被我軍攻占。這場惡戰(zhàn)，是太原戰(zhàn)役最緊張最激烈的戰(zhàn)斗，各要點陣地，我軍一次又一次攻占，敵人一次又一次進行反撲。陣地上焦土三尺，尸體成堆，敵軍損耗一萬余人，我軍傷亡8500人。

東山被占領后，太原城完全暴露在我軍控制之下。夜間，從東山遠眺，城內閃爍著點點燈光，閻軍的鐵甲車還在沿環(huán)城鐵路晝夜不停地巡邏著。此時，我太原前線指揮部接軍委命令：為配合發(fā)起平津戰(zhàn)役，牽制傅作義，防其棄京、津、唐（山）、張（家口）向南或向西逃竄，暫緩解放太原。故從1948年11月16日開始，我軍逐漸轉入防守休整階段。

夜探淖馬村

從10月26日開始，我十五縱隊經數(shù)日激戰(zhàn)，在連續(xù)攻占了淖馬村頭的主陣地和1—6號碉之后，與敵淖馬炮碉陣地和八、九號碉隔村對峙。為了摸清淖馬村內的情況，我連決定派人到村內進行偵察。某日夜，副連長葛全福帶領我（時任通訊員）和一名班長執(zhí)行了這次偵察任務。淖馬村兩邊的山脊上鋪著一層白雪，為了適應地貌，我們三人進行了偽裝，翻戴棉帽，翻穿大衣（里子是白色的），外系皮帶，腰插短槍，在夜幕掩護下，悄悄地爬出前沿戰(zhàn)壕，小心翼翼地向淖馬村摸去。到了村邊，我們停下來仔細觀察村里的動靜，未發(fā)現(xiàn)敵情，我們便迅速進村。在一孔窯洞外，透過破爛的窗紙，借著微弱的燈光，只見一位老大娘依偎在炕頭，沒有其他人出現(xiàn)。我們沒有進屋驚動老人，又摸到村子兩邊查看，仍未發(fā)現(xiàn)敵人。搞清村內敵人已全部撤退后，我們迅速返回陣地。

難忘的戰(zhàn)地艱辛

冬季，堅守前沿陣地的各連、營、團之間，全部以戰(zhàn)壕連通，戰(zhàn)壕上面用門板、圓木、土覆蓋著，以掩蔽我軍陣地和部隊行動。戰(zhàn)壕兩邊挖有隱蔽洞，每個洞內能容納三至五人，這是在前沿陣地擔負戰(zhàn)斗任務的戰(zhàn)士們休息的場所。隱蔽洞陰濕、寒冷，嚴重地侵襲著戰(zhàn)士們的軀體。半夜凍得睡不著，大家就把炸藥包里的黃色炸藥（TNT）少少地倒在地上一點，用火柴點著，借著一點黃色的火苗，烤火取暖（少量炸藥點著不會爆炸）。吃飯也很難保證，炊事班往前沿陣地送飯，要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有時炊事班無法通過，戰(zhàn)士們只好吃一點隨身攜帶的干糧（炒面）；有時菜桶被打翻，炊事班只能送來一點小米飯。為了能吃到一點菜味，我和幾個戰(zhàn)友冒著被敵人狙擊手射擊的危險，爬出戰(zhàn)壕，匍匐著在地里爬來爬去，尋找農民遺棄的小白蘿卜頭。找到一個即如獲至寶，趕緊用手指頭從凍硬的地里將其摳出來，帶回隱蔽洞。大家吃著小米飯，就著小白蘿卜頭，感到格外的香甜。在前沿陣地擔負戰(zhàn)斗任務的部隊，一般20—30天輪換一次。在這艱辛的戰(zhàn)地生活環(huán)境里，戰(zhàn)士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到房子里好好地睡上一覺。

小戰(zhàn)友之死

在堅守前沿陣地期間，我連三個排輪流守衛(wèi)在陣地上。某日，一個排由前沿陣地換下來休息，戰(zhàn)友們在戰(zhàn)壕里用關懷的眼神歡迎他們的歸來，卻發(fā)現(xiàn)他們個個低頭不語，似乎在有意回避戰(zhàn)友們的目光。等到最后一名戰(zhàn)士走過后，才發(fā)現(xiàn)有一名小戰(zhàn)士沒有回來，大家本能地感到出了事。后來才知道，這名小戰(zhàn)士（失名）在前沿陣地遭到敵狙擊手的襲擊，子彈擊中頭部，當即死亡。當時，他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戰(zhàn)士，不幸為解放太原過早地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戰(zhàn)友們都為失去這位可愛的小戰(zhàn)友而悲痛！

穿越封鎖線

從我們九連指揮所到前沿陣地，要通過一條三四百米長、橫臥在半山腰的小路，這段彎曲小路，面向太原，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火力控制之下，白天通過非常危險。一日，連長蔡光耀要我到前沿陣地傳達命令，時值上午，我背上“三八”式小馬槍，以最快的速度朝前沿陣地奔跑。敵人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影，機槍、大炮猛烈地向我射擊。炮彈在我前后左右不停地爆炸著，機槍子彈“嗖”、“嗖”地打在路上。在這山坡小道上，我既無隱蔽的地方，更不能停下腳步，只有加快腳步，從子彈、炮彈中穿過。結果，我很幸運地安全通過了敵人的封鎖線。

黨組織撩開了神密的面紗

1949年之前，黨組織在連隊是保密的。雖然每個班都有共產黨員，但很少看到他們有什么活動。有時，只見一些老戰(zhàn)士相互拽拽衣角，或碰碰胳膊，開始時，我看到這些動作好生奇怪，后來才知道，這是召集黨員開會的信號。時間久了，也就成了公開的秘密。約在1949年2月，隨著全國部隊番號的統(tǒng)一，黨組織也就正式公開了。

特殊任務

某日，我團進行夜間演習，部隊悄無聲息地拉出陣地，九連連長蔡光耀帶領戰(zhàn)士們迅速越過主陣地，向上級指定地點前進。突然，他發(fā)現(xiàn)隊列里少了一個排（未通知），遂命令我火速返回陣地，把這個排帶上來。我按照連長的命令，獨自順原路返回。當我通過主陣地時，腳上、腿旁不時碰到敵人的尸體，有躺著的，有爬著的，還有坐著的。我軍攻占淖馬主陣地后，閻軍連續(xù)反撲11次，死傷1500余人，官兵橫尸遍野。深夜，在這死人遍地的荒野中行走，不覺頭皮發(fā)緊，毛骨悚然。我本能地抓緊小馬槍，加快速度，一陣狂奔，到了目的地，帶上這個排，火速追趕部隊。待我們到了部隊原來待過的地方時，部隊早已無影無蹤了。憑著經驗，我?guī)е@個排繼續(xù)向前追趕。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只見兄弟部隊穿插而過，就是不見自己的部隊。在焦急發(fā)愁之際，我突然想起了“路標”，于是，便彎下腰在幾個路口仔細尋找。在一個路口道旁的草叢中，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們一三O團的密碼“路標”，心情頓時輕松了許多，我趕緊帶著這個排，按路標箭頭所指方向，很快趕上了部隊，順利地完成了這次讓人難以想象的特殊任務。

啞彈吃人

1948年冬，我團調至二線備戰(zhàn)。為了給部隊補充炸藥包，解決炸藥供應不足的問題，有的連隊派戰(zhàn)士到陣地上撿回閻軍未爆炸的炮彈，而后拆下引信，掏出炸藥，做成炸藥包。這個辦法很快傳到各連。一日，我們九連也派了一名班長帶兩個戰(zhàn)士外出尋找。不久，滿身泥土、面無神色的班長回到連部，說不出一句話來。后來我們才得知，他們三人出去后找到一顆“啞彈”，班長安排好兩個戰(zhàn)士進行拆卸，自己轉身又到別的地方繼續(xù)尋找。沒等他走多遠，忽聽背后一聲劇烈爆炸，他急回頭，見兩個戰(zhàn)士拆炮彈處炸起一團濃煙，忙跑回去查看，眼前的景象簡直讓他不敢相信，兩個戰(zhàn)士竟被炸得連一根頭發(fā)都沒有留下。連長蔡光耀聽了匯報后，沉默了許久，我們大家也都懷著沉重的心情，默默地為這兩位戰(zhàn)友的慘烈犧牲而哀悼！

兵團召集突擊部隊代表匯報會

1949年3月上旬，為檢查總攻太原的戰(zhàn)前政治工作，十八兵團政治部召集幾個擔負突擊任務的團、營、連、排、班的干部進行匯報。到會的有團政委、營教導員、連指導員、突擊排、班長等20人。匯報的中心內容，是戰(zhàn)前的政治動員與執(zhí)行政策紀律的教育和準備工作。我團由擔負登城突擊隊任務的九連指導員王民茂參加會議。我有幸隨指導員來到兵團政治部駐地。白天，領導參加會議，匯報工作，我們幾個通訊員、警衛(wèi)員在招待所整理內務，打飯；晚上，領導回來和我們擠在一個炕上休息。當時的領導干部都很年輕，大約在20幾歲，警衛(wèi)員、通訊員還都是十六七歲的小青年。大家精力充沛，革命熱情高，政治氣氛濃，鉆在被子里還在學唱革命歌曲。兩天后，我們返回各自部隊，投入到總攻太原的準備工作中。

攻城前的早餐

1949年4月24日凌晨，我連作為團的登城突擊連，主要的戰(zhàn)斗任務是把紅旗插上太原鐘鼓樓。約一點左右，炊事班送來了白面饅頭和豬肉燉粉條。這真是一年也難得遇上的一頓美餐。飯菜就放在陣地上，但吃飯的人卻廖廖無幾。此時此刻，大家心里都明白，戰(zhàn)爭畢竟是無情的、殘酷的，再過幾個小時，就要開始戰(zhàn)斗，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鼓樓上的紅旗，誰也難以預料。這頓早餐，對一些人來說，是大戰(zhàn)前的早餐，而對另一些人來說，也許將成為他們終生的最后一餐。

勝利的午宴

攻占偽太原綏靖公署，是華北野戰(zhàn)軍第十八、十九、二十兵團、西北野戰(zhàn)軍一兵團第七軍和晉中部隊的一場立功大比賽。太原前線指揮部命令十八兵團附第七軍由城東主攻，十九兵團由城南、二十兵團由城北進攻。城東分左右兩個集團，左集團由六十一、六十二軍自大東門以南攻擊。六十二軍命令一八五師五五三團為軍的突擊團，五五三團則決定由三營為第一梯隊，我所在的九連為團的尖刀連，一、二營為第二梯隊。登城后，三營向柳巷發(fā)展，占領鐘鼓樓；一營沿城墻向南發(fā)展，控制城墻，消滅城東南角之敵；二營直插偽綏靖公署，殲滅太原守備司令部。開始攻城后，我們九連于7時40分自東城墻南段突破口登城，而后跳下城墻，進入巷戰(zhàn)，經過上馬街、橋頭街、柳巷、樓兒底、唱經樓，在長約五里路的戰(zhàn)線上，共用了一小時20分鐘，于8點50分占領綏靖公署門前的鐘鼓樓（這里是太原城最高軍事制高點）。把紅旗插上鼓樓后，我連進至綏靖公署對面帽兒巷北口；一營用了不到一小時，就消滅了守衛(wèi)東城墻南段的敵王牌軍八十三師，活捉師長馬海龍；二營入城后，緊隨九連插入敵人腹地，立即向綏靖公署前進，二營四連在帽兒巷北口與三營九連會合后，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十支突擊隊到達之前，于9點15分首先攻入偽綏靖公署，消滅了太原守備司令部，活捉戰(zhàn)犯孫楚、王靖國，生俘閻軍十兵團副司令溫懷光、綏署副參謀長孟子哲、參事徐培峰、太原軍管區(qū)副司令張鳳翔、太原北城區(qū)總指揮、三十三軍軍長韓步洲、四十三軍副軍長兼迫擊炮師師長賈毓芝、六十一軍副軍長婁福生等高級軍官43人，師級以下官兵700余人，斃傷敵人430余人；繳獲各種口徑大炮107門，輕重機槍163挺，沖鋒槍、步槍1354支，短槍66支，還有大量軍用物資。五五三團攻占偽太原綏靖公署，象征著閻錫山在山西統(tǒng)治的徹底覆滅。在這次戰(zhàn)斗中，五五三團以付出165人的傷亡代價，完成了黨交給的戰(zhàn)斗任務。

全城戰(zhàn)斗結束后，我連戰(zhàn)士聚集在鼓樓東側的一個小院里休息。中午，炊事班的戰(zhàn)友們挑著油條和雞蛋湯，給我們送來了午餐。看到這些美食，大家戰(zhàn)斗的緊張和疲勞一下子就拋到了腦后，一口氣吃了個肚圓。遺憾的是，這頓慶賀勝利的午餐，我連有半數(shù)的戰(zhàn)友再也不能和我們一起分享了。

就在我們的英雄們還未來得及評功之時，十八兵團又歸建西北野戰(zhàn)軍，在周士第司令員率領下（對外仍稱徐向前兵團），于5月26日踏上了解放大西北的征途。隨軍記者鄭東在《回顧五五三團攻占太原綏靖公署的光輝戰(zhàn)績》一文中，記下了我團英雄們的戰(zhàn)功。

九連戰(zhàn)士的鮮血染紅了山西大地

十八兵團六十二軍一八五師五五三團三營九連，是一個具有猛打猛沖戰(zhàn)斗作風，善于打硬仗的百人連隊，曾被授予“猛虎連”的光榮稱號。他們擔任過臨汾攻堅戰(zhàn)、晉中小常圍殲戰(zhàn)、太原東山淖馬要塞爭奪戰(zhàn)等多次突擊任務，傷亡巨大。戰(zhàn)至太原城下，參加過臨汾戰(zhàn)役的還剩18人，參加過小常戰(zhàn)役的還剩我們26人，參加過淖馬戰(zhàn)斗的還有54人（以上數(shù)字為十八兵團《子弟兵》報報道）。解放太原城時，我們九連作為六十二軍主攻團——五五三團的尖刀連，直接投入戰(zhàn)斗83人，經過登城、巷戰(zhàn)，戰(zhàn)至鼓樓下，全連還剩40余人。這個英雄的連隊，為解放山西作出了巨大的犧牲，戰(zhàn)士們的鮮血染紅了山西大地，身為其中的一員，我深感驕傲和自豪。撫今追昔，在太原解放紀念日到來之際，幸存的我更加思念逝去的戰(zhàn)友，也有責任為他們記下濃重的一筆。故為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