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病呻吟

愛情就像一場流行病，得過就有了抗體。然而愛情又是一場令人著魔的病，有病的人痛苦，無病的人更痛苦。

我是做服裝生意的，有兩家工廠，年產值過億元，員工過千人。我常想，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事業(yè)，還是家庭?為什么兩者不能兼得?別人看我身家數(shù)千萬，八面玲瓏，不知道有多風光。事實上呢?這些年的累死累活，總算掙了些錢，但經(jīng)過兩次婚姻，除了兩個孩子，就是滿身傷痕。這樣的風光又有多大的價值?

錢可以買來很多東西，包括我35歲后的容貌。35歲以前，我相貌平平，資質平平，家里也沒什么顯赫的背景，父母對我的期望也就是平平安安長大，嫁個好人家，平凡地過一生算了。所以他們給我取名字的時候，帶了這個平字。但我從不甘心，我不相信一生如此慘淡無光，因此我努力規(guī)劃，第一步便是找個好丈夫。在我20多歲的時候，好丈夫那時對我的意義很單純，就是長相英俊，這是最能體現(xiàn)我與眾不同的選擇。男人找漂亮女人，就是找一個抬高自己身價的花瓶，女人要也一樣。我兩任丈夫都很帥，甚至，除了帥幾乎一無所有。見過我兩任丈夫的人都覺得我們不般配，當然沒有人明說，但是我看得懂他們的眼神，那些眼神經(jīng)常讓我像三伏天吞了一塊帶毛的肥豬肉一樣地不舒服，卻又沒有辦法發(fā)作。即使我經(jīng)過若干次手術，變得越是漂亮，這種感覺越強烈。

和肖亮一起，是我主動的，為得到他，我費了不少心機。他本來有一個才貌雙全的女朋友，兩人如膠似漆地甜蜜，我先接近他的女友，做他們兩個人的朋友，默默地關心他們，后來那個女子畢業(yè)回北京，兩人不能免俗地分手了。而我，總在肖亮最軟弱無助的時候準確地出現(xiàn)，陪他說話，陪他灌酒，終于在一次酒醉后有了夫妻之實。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他盯著帶紅的床單，半天沒說話，我一直看著他，很緊張，直到他最后對我說：我們結婚吧，我才咚地放下一顆心來，展顏歡笑。我心里很清楚，他酒醉中叫喊的不是我的名字。但我覺得用溫柔對他，用心對他，他會懂得。

婚后的生活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肖亮在另一家中型的國營企業(yè)里做辦公室工作，繁瑣而零碎，經(jīng)常會有應酬，回到家里也有很多時間在書房里涂涂寫寫，家里的事基本是我在操心，添衣購物，洗衣做飯，全是我的職責，夫妻間的親昵，也如同一種例行公事，每周兩次，在固定的時間完成同樣的程序。沒什么好笑的，放眼四周，大都是這樣的生活模式。我以為人皆如此，有人還美其名曰：這就是所謂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典型版本。

婚后四年，兒子順理成章地出世。有一天，肖亮告訴我說要出差三天，去外地的客戶處考察，他短期出差本就是常事，所以簡單地幫他收拾了行李，送他離開，我也沒想很多。他走以后，他的領導打電話到了家里，問肖亮在不在，還說他請了事假。我當時就楞了神，極其強烈地預感：我們之間完了。肖亮三天后回來時，一臉的疲憊，在他的肩上，我看到有完整的牙印。新鮮的艷紅的牙印，像一枚印章，清晰地烙在我心上，我一下子給燙得失去了理智，披頭散發(fā)地向他沖去。不知道撕扯了多久，他開始還手，一記耳光扇在我臉上，把我打翻在地上，他的聲音比耳光更惡毒：你看看你都什么德性，真不知道為什么會娶你。他說完，摔手而去，留下我一個人在屋里發(fā)呆。

撕破了臉皮的婚姻，實在沒有了保留的價值，我們很快離了婚。我?guī)е鴥鹤?，南下深圳，我發(fā)誓要賺很多錢，讓那個負心人知道，離了他我過得更好。

在深圳的起步是在一家成衣廠，廠長是父親拐彎抹角的朋友，所以我才有機會直接進廠，做了辦公室職員。那是個笑貧不笑娼的環(huán)境，身邊人對金錢赤裸裸的向往，更刺激了我掙錢的欲望。我一直希望能有二天，把大把錢砸在肖亮的臉上，讓他為當初的背叛痛悔。所以我拼命地工作，一個人把文職、接待、應酬、出納等工作全部兼任下采。兩年之后，我揣著老板的關系網(wǎng)另起爐灶，同我一起離開的還有公司的小車司機陳景。

陳景是我做辦公室工作的時候招進公司的，小伙子很帥，剛從部隊轉業(yè)，來深圳淘金。他那種年齡的人很講所謂的義氣，對我招他進廠這事，一直心存感激，所以得空就會跑來跟我說：平姐，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的就吱一聲，我別的做不了，跑個腿，于點力氣活，陪你們家兒子玩一下還是能勝任的。話多說幾遍，我對他也就上了心。一個女人帶著兒子在深圳討生活，本就不容易，有個男人幫把手，沒什么不好的。再說這個男人雖然頭腦比較簡單，但忠厚、忠誠，而且?guī)洑?、年輕，不比前夫肖亮遜色，就算讓他只演繹男性這個角色，也很出彩。于是我半推半就地和他住在了一起，等到數(shù)月后發(fā)現(xiàn)我有了身孕的時候，就結了婚。

最初的成衣廠說白了只是個加工作坊，我們沒有設計能力，只是對國外的訂單做來料加工。不過做生意這事，很大程度也靠運氣，我運氣不錯。在起步的那一年，春節(jié)剛過，就通過以前的關系接到了一個大單。新廠里人手不夠，又怕生手做出的東西質量通不過，我讓陳景去原來的工廠游說了10多名熟練車工，許諾給她們每月增加50元工資，其他條件不變。那些女工很高興，欣然過來上班。之后又趁著勞動力市場火熱，多招了一些熟手，天天24小時倒著班干，把單子完成了。

第一桶金掘到之后，我回了一趟家，衣著光鮮，拖夫攜女地回去的，在家鄉(xiāng)最好的酒店里大宴賓客，花了3萬多，請以前的朋友、同事吃飯，當然也請了肖亮。不過他沒來，我到最后走的時候也沒見到他，聽說他再婚以后，過得并不開心。我一邊在心里說活該，一邊覺得不舒服，仿佛準備得很充分的一次出拳，卻落在了空處，沒有對手，也就沒有了成就感。返程途中，我對陳景的興趣登時一落千丈，把孩子推給他，話都懶得多講。

對陳景沒感覺子，我大部分興趣都集中到了錢上，經(jīng)常一個人的時候，看著報表，計算著我的資產，覺得金錢帶來的那種幸福與安定，比做愛還爽。我開始費盡心思在開源與節(jié)流上做文章。比如員工薪水，那是每月支出的重頭，我能拖就拖，不過也不會把她們逼到絕路，因為我也不想吃官司，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找一個平衡點，到她們的底線，我的極限。一般到年底的時候，都會和她們清算好，但不會給她們全部的薪金，差不多會留下三分之一，這樣來年她們還會再來。如果熟手走得太多，影響了產品質量，我的日子也不好過。新員工進廠，我都要給她們講我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以激勵員工。服裝廠女人多，這些女人大多和我一樣，沒有美貌，沒有背景，聽了很激動，但我知道，很少人會真正走到我這一步，這些年我經(jīng)歷的，并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前兩年管理咨詢很熱門，我也動了些心思，加上我的一個舊同學來找我，說她咨詢過的XX公司通過完善管理，省了多少多少，還說幫我也做，沒有效果不收錢。我于是也就答應了，想看看流行的、先進的管理到底應該是什么樣子。我沒想到這個承諾后來會給我添這么多麻煩。

那個同學最開始說項目定為半年，要跟蹤我們的日常管理和各個部門，她帶了兩個人就進到公司來了，經(jīng)常到各個部門找人談話，后來抱了一大抱東西給我，說是設計的新的制度和流程。我看了一下，少數(shù)細節(jié)上還有值得借鑒的地方，但是整體根本就是紙上談兵，沒什么實用價值，不過我也不好直接說她的努力都是白費。所以就一直打著哈哈未置可否。

后來她打電話的次數(shù)多了，我就干脆懶得接了，她也來過公司兩次，我都讓陳景出面去擋了駕，反正陳景在公司里除了做我的專職司機，也沒什么別的事情可做。我萬萬沒想到一來二去，陳景擋駕竟然擋到了那個女人的床上，而且居然跟我說他是玩真的，想和那個女人一起過。我呸，這個世界哪里還有什么真感情?不外乎打著愛情的幌子做交易罷了，但是跟陳景這種笨蛋還講不通。我算了一下，和他離婚我損失可就大了，各下的10多處房產，合法注冊的6家公司，還有銀行的存款與保險以及海外的投資，全要給他分掉一半。那怎么可能呢，丟個男人是小事，敗給一個各方面都不如我的女人雖然有點難看，也不至于傷筋動骨，但是要讓我這么多年的努力才賺得的錢一下子少掉一半，那不是我死就是他死。反正這個年代，有錢什么都可以買得到!據(jù)說在深圳，一個人頭，花兩三萬就可以搞定!

這個男人日子并不好過，不到一月就瘦了一圈。那具軀體，曾經(jīng)是他惟一的可取之處、對我的全部意義，現(xiàn)在我只覺得惡心。這個男人真蠢，他怎么知道我沒有過新鮮刺激?我喜歡年輕帥氣的男人，征服他們能夠給我很大的成就感。男女之間就那點、事，我不會輕易離開他，他卻往外拋灑感情，我怎能容忍他拿著我的，愛著別人?他求我放過他，可憐的樣子讓我為小女兒惋惜，怎么有這樣一個繡花枕頭樣的父親!我也向往琴瑟相和的婚姻，老天不給我，我就只能要婚姻的漂亮皮囊，現(xiàn)在，連這也不可得!還談什么“愛他就放過他”?

我一個女人，如果處處替人著想，做一個書中描寫的賢良女人，可能死在街頭10遍都不止了。陳景說我蛇蝎心腸，我不蛇蝎就得被人咬，我不過是自保。前些日子我已到工商局變更了注冊，將我的大部分資產轉移到兄弟和子女名下。在商場和情場的泥潭里滾得越久，越體會到什么才是“血濃于水”。對我的家人，我還是很大方的，依靠他們的支持，我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現(xiàn)在就算我突然撒手了，我留下的身家，也能保障全家老小到死不變的中產小康生活。

但是我不快活，我在公司里經(jīng)常發(fā)脾氣，員工都怕我，兩個兒女也說看不到我的笑臉了。我真的很悲哀，人為什么就不能超越身上那點動物性?我覺得所謂愛情，不過是一場動物性游戲，一場流行病，病好了，不該再痛苦了。但現(xiàn)在我卻感覺陷入了更黑暗的深淵……

(編輯 謝豪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