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鴨子，老公的西施

怡　諳

好友均是上班族，平時又是忙工作又是忙家庭。本人休閑一族，班早就不上了，沒學歷，沒技術，長相平庸，生性老實，幸好老公為人精明，收入尚可，且對本人忠貞不二，愛護有加，我就理直氣壯地當起了全職太太。我洗洗衣服，買買菜，逢雙休日一家三口下下館子，逛逛園子，平日里優(yōu)哉游哉地刻苦研究電視劇，悲的喜的，精華糟粕，照單全收。朋友都挺羨慕我的，尤其是現(xiàn)在哪個單位都不好混，一年到頭又是考核，又是評比，搞不好就要走人。物以類聚，一圈好友均學歷不高，孩子尚小，事業(yè)和家庭使她們疲于應付。當這些黃臉婆難得相聚一次時，聽到的是對命運的埋怨和對鄙人生活方式由衷的向往。

唉，羨慕我個什么勁兒？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是要多煩有多煩啊。老公說要培養(yǎng)兒子的獨立精神，非送孩子上了寄宿幼兒園。老公上班的地方遠，中午又不回來，所以我有大把的時間無事可做，無人可理。至于我自詡為最愛的電視劇，那是用以打發(fā)時光的權(quán)宜之計，看多了也是眼睛發(fā)花，腰酸背疼啊。什么叫寂寞難耐？看看我您就明白了。于是我就只好站在陽臺上看麻雀打架或是買完了菜故意蹭著不走，涎著臉跟賣菜的大嬸扯閑篇兒。你兒子找到女朋友沒有呀？找到了。啊，那可要說來聽聽了。可大嬸呢，卻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臭面孔，那感覺就兩個字：淪陷。

苦惱郁結(jié)于心終究是要爆發(fā)的。一日忍無可忍的我終于痛快淋漓地向一閨中密友暢訴了一番。她給我的結(jié)論是我在犯一個錯誤?！笆裁村e誤？”我虛心討教?！百v！”好友陰陽怪氣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唉，我枉把你當知音。不過好像……

等到老公下班，我又迫不及待地向老公申訴了一番：“老公啊，我是不是在犯賤？”“哪有的事兒？”老公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罷了?！钡?，還不是一個意思？

于是開始琢磨著找點兒事干，打個“報告”給老公，老公批準，但條件是服務行業(yè)不準沾邊。我那可憐的高中文憑，三十好幾的年齡，除了去茶樓倒個水、去澡堂收個門票什么的，還有誰會要？那我去學點東西好了，先報個電腦班吧，每天晚上上兩個小時課，學點實用技術又能戒掉看電視劇的癮，畢業(yè)了出來說不定還能撈個辦公室的工作干干。走進闊別數(shù)載的教室，我心情那個激動澎湃呀，無以言表，暗下決心，這回可得下工夫好好學習，就是一根鐵棒槌我也得把它磨成針?？陕犕甑谝还?jié)課，我就傻眼了，陡然明白了何為天書奇談！至于棒槌嘛，那絕對是我按鍵盤的手指頭呀，你說平時吧，它拿個針呀線呀的蠻靈活的，怎么一按到這一個個塑料的方疙瘩上就全變了呢？我堅持，天下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辦不到的。第一天我這樣告訴自己。這樣吧，再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如果真的學不會，我也努力過了，也算對得起老公掏的學費啦。這是第二天。唉，學不會就是學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明知無望的東西上是不明智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干點別的。這是第三天。第四天，我就又在家摟著兒子看電視劇了。我的白領之夢僅做了三天就宣告放棄。

經(jīng)過了這一電腦班事件，我再也不敢輕易開口要求出去找個工作干干了?？墒聦嵤?，我每天還是在看麻雀打架，在和賣菜的老太太聊天，境況絲毫沒有得到改善，叫我心里怎么能不煩？我開始找老公的碴兒：明知我一個人在家是多么的寂寞孤單，對歸家的你有多么企盼，為什么還要天天干到那么晚？是不是結(jié)婚久了，你對我厭煩了？是不是你有錢了，也想在外面嘗嘗鮮？

一開始我只是偶爾發(fā)泄發(fā)泄不滿，漸漸地，一見面說這些竟成了習慣。一日，家中擺鴨宴，不論烤鴨、板鴨、九九鴨統(tǒng)統(tǒng)是兒子的最愛，所以雙休日我們家必定要集體吃鴨一次?！皨寢專喿拥淖彀蜑槭裁催@么長？”兒子看見盤子里的鴨頭突然發(fā)問?！盀榱朔奖阍谒镒バ◆~小蝦?！蔽一卮稹！耙驗樗趾谜f，嘴總是閑不下來，所以越長越長，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老公嘴里嚼著一大塊鴨肉，口齒不清地回答，似乎意猶未盡，又補充了一句，“你媽媽是一百只鴨子，遲早會長個又長又硬的嘴巴出來?！蹦挠挟斨鴥鹤拥拿嬲f這些的？再說了，把一百只鴨子放在一起，那是個什么動靜？我至于那么聒噪嗎？當場氣絕。

從此以后，雖然一千萬個不愿意，鴨子這頂高帽還是牢牢地扣在了我的頭上。算了，好女不跟男斗，就讓你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又何妨。可是有一天，兒子鬧著不起床，我剛教育了兩句，兒子竟回嘴道：“媽媽就是鴨子變的，真啰唆?！焙冒⌒〖一铮尤缓湍憷习致?lián)手欺負起家里惟一的女性來了！送走了他們爺兒倆，回憶起這一陣子的生活，越想越郁悶，讓精力充沛的人天天在家修身養(yǎng)性，三十歲就過退休生活，擱誰誰也受不了啊。可心里煩還不能發(fā)泄不滿，有不知惜福之嫌。

出去散步，也許能趕走心煩。林陰道上，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不遠處，一輛本已疾馳而過的轎車停在了路邊。車窗搖下，探出一顆腦袋，對著我狂喊?！澳闶恰蔽要q疑?！澳悴徽J識我了？咱倆一個高中，你七班，我八班，我們一塊兒出去郊游過?！彼荒樇??！班?，是你呀?！蔽易骰腥淮笪蛲饧优d奮有加狀，其實壓根兒沒想起來?！鞍パ?，你沒變，還是老樣子。”熱情的眼光火辣辣的。莫非當年暗戀過本人？不然怎會僅憑背影就認出是我，而且還這么……一想到這兒，精神頭兒又回來了，脖子梗起來了，眼光也聚攏了，暗暗后悔，為什么沒有化化妝再出來？

“我對你可是記憶猶新，那次的郊游你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啊?！边@位老同學挺有意思，也不臊得慌，十幾年了，第一次重逢就急著表白。這段情定是放在心里時間太久，憋壞了。本人曾為高中時代無人追求而深以為憾，原來，還有這么一個癡情的男同學，有這么一段純真而靦腆的愛戀?？上б寥艘鸭?，只好讓這位老同學單戀的熱淚沾滿遺憾的手巾了。

“郊游時你帶的那塊鹵牛肉，太好吃了，一想起來就垂涎欲滴。如今每天都在飯桌上打轉(zhuǎn)，可再也沒有吃到那么好吃的東西。真后悔當時沒有問問你是怎么做的，今天可讓我逮到了，你要不吝賜教喲。”一副不學到手不放你走的架勢。

什么？是惦記那塊鹵牛肉啊，當年風華正茂的我難道趕不上一塊肉？不解風情的混蛋，讓我自作多情地感慨了半天，本以為要填寫一段生命的空白，誰知卻被一塊鹵牛肉砸入了更痛苦的深淵。不過，我家祖?zhèn)鞯柠u牛肉的確是非同凡響，吃過的人無不交口稱贊。念在老同學想那塊鹵牛肉想了這么多年的份兒上，一個字：教！

與老同學同到茶館落座，三五句扯入正題，老同學開始勸我開家特色小飯館?！坝羞@祖?zhèn)鞯氖炙?，還怕沒有顧客？你出技術，我出錢，大家都發(fā)個財?！崩贤瑢W不愧在商場打拼了十幾年，滿眼都是無限商機。咦，為什么我就從來沒有想起來？難道“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陰”這句話要在我身上實現(xiàn)？麻溜的，趕快回家請示老公。

沒多久，小飯館開張，生意自然不錯，我每日忙得屁顛，再也沒空兒跟老公歪纏。人瘦了一大圈，精神卻煥發(fā)起來。老公開始心疼了：“你可悠著點兒啊，別忙壞了，牛肉西施?！薄澳愫罢l呀？”第一次聽到這話我不禁茫然。“屋里就咱倆，你說我喊誰？”老公看著我，笑意掛在嘴邊。是調(diào)侃？是欣賞？我可不管。西施是誰？中國最有名的大美人啊。雖然多了牛肉二字，可好歹也是個西施不是？比那種只會嘎嘎叫的鴨子強多了。老公，結(jié)婚這么多年，這一次你總算是叫對了，不過四個字的愛稱喊起來多拗口？商量商量，光叫后面兩個字豈不更順嘴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