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皮皮是個漂亮女孩。
我們相識已經(jīng)3年了,一直曖昧很近,愛情很遠。
我想我們就算衣服擦破了,也不會擦出火花來。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B
我是從網(wǎng)上把她“撿”來的。
關(guān)于最初的相識,皮皮是這么敘述的:那天午夜她正好失戀,然后又失眠,于是上網(wǎng),線上連個鬼都沒有。她閑得無聊,隨手敲了8個數(shù)字,正好是我的QQ號,巧的是我正好在線,而且我們還是同城的。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相信,人生確實充滿著各種巧合。
我們“嘻嘻哈哈”地貧嘴。皮皮說,我是個走丟的孩子,不知道該干什么。我說:妹妹你遇上我算是對了,我還專干“三陪”的活兒。皮皮問:說說你都能陪什么?我說那得看你需要什么,不過我可是賣身不賣感情的哦……
半個小時聊過后,我們便熟絡(luò)得跟認識了半輩子似的。
皮皮開始大倒苦水,她說自己有點難過,很想喝酒,更想放縱自己。我打鍵盤的手一下有點哆嗦,開始相信年初時算命先生說我今年會有桃花運一說,眼前頓時泛過一片粉紅。
去廣場和她見面時,我承認自己是心懷叵測的,這要是再假惺惺地推卻,那也太對不起上帝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那個午夜,我們像兩輛離軌的電單車一樣,在城市里漫無目的地游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后來我們又一起去喝酒,她像喝水一樣地暴喝,很快醉了,在無人的街道上走得像一只耀武揚威的螃蟹。
我心“怦怦”跳地扶著她去開了房。一開始剛進房間,她幾乎是拿我的頭當(dāng)個玉米棒子在啃,特急猴猴的樣兒??械轿冶涣脫艿貌荒茏约?,開始蠢蠢欲動時,她卻忽然沒了動靜,雙手軟軟地搭拉下來,關(guān)鍵時刻竟然睡著了,F(xiàn)aint!
我坐在床邊,貪婪地盯著她裙擺下露出的一截比藕還白的小腿,“咕咚咕咚”地狂咽口水。魔爪一次次伸出,卻又一次次打住,思想斗爭異常激烈。我堅信如今自己頭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根白頭發(fā)可能就是在那一夜一下給憋白的。
最后,我掩門退出,做了個正人君子。
C
我在皮皮面前做了一次正人君子之后,從此就不可能再有非分之想了。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心里那個后悔呀。
慢慢地,我開始習(xí)慣了自己的角色定位,就像皮皮習(xí)慣了失戀。3年里她又戀愛了N次,卻沒有一次修成正果。倒不是她濫情,而是她把愛情想像得過于完美了,人物或情節(jié)都趨向于小說里的模式化,因此那些凡塵俗子自然很難達到她的高標準嚴要求。
每次失戀,皮皮都會神情黯淡地來借我的肩膀靠一靠,三五天之后,便會像是舔完傷口的小獸般又神清氣爽地重歸江湖,連聲“謝謝”都沒有。
我說:皮皮同志,這么樣可不行,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哦,老借我肩膀,哪天還呢?皮皮“呵呵”一樂:這也要還???那哪天等你失戀了,我也讓你靠好了。
我拍拍她的臉擠眉弄眼說:小丫頭,“靠”這個詞在網(wǎng)上可是另一種意思哦。
皮皮仔細一琢磨,然后“嗷”地一聲慘叫說,我又栽你的語言陷阱里了。
最后一次戀到一半,皮皮的男朋友晨移民去美國了,臨走時山盟海誓地說會盡快把皮皮辦出去。這種話,皮皮竟然也信。
我說:小丫頭,別做夢了,趁早改嫁吧。美國是什么地方,美女如云and性解放,那小子聲色犬馬小日子過得一滋潤,哪還會記得秦香蓮你?皮皮瞪著眼睛帶著哭腔說:求你別說了,我和他都相愛半年了,我相信他,我們肯定不會分開的。
等待倒計時的日子里,皮皮長時間地霸占著我的肩膀,這姿態(tài)表明這次她是當(dāng)真了。幸好當(dāng)時我跟女朋友也吹了,可以由著她不明不白地跟我死耗。她發(fā)誓說只要我陪她度過這個冬天,就再也不纏我了,不管最終結(jié)果如何。
我的心一分為二,一半希望皮皮最終能等到緲如水月鏡花般的幸福,一半?yún)s又不想她真的去美國。兩片心老是打架,搞得我的內(nèi)心常常像海嘯后的景象一樣,一片狼藉。
D
那幾個月里,皮皮白天上班,晚上拼命練英語口語,有時候練著練著就迷迷糊糊地在我的床上睡著了。睡覺時嘴里還時不時地蹦出幾個單詞來,弄得我神經(jīng)兮兮,做夢老夢見自己跟Halle Berry或Jennifer Lopez戀上了。
自己練不夠,皮皮還常常拖我跟她對話,就我那點水平,三五天過后便黔驢技窮了,只能不停地說“what?Please say that again”。為此皮皮常常罵我笨,有一次把我罵急了,一下把壓箱底的幾句A片英語都給逼出來了“Oh…Yes…Come on baby…come on…Oh…Yes…”。結(jié)果皮皮穿著拖鞋追了我好幾層樓道,笑著說臭流氓今兒我非把你滅了為民除害。
不經(jīng)意間,晨已經(jīng)有兩個星期沒來電話了,皮皮臉上原本飛揚的神采就像拉了開關(guān)的電燈驟然黯淡了下來。每次一旦發(fā)現(xiàn)我有想開口說話的意圖時,她總是飛快地用手堵住我的嘴巴:不許說!不許說!她堵得有禮,我嘴里當(dāng)然吐不出象牙來。
那天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瞅著人家的幸福甜蜜,她終于被刺激得撐不住了,又開始胡亂喝酒,回去時一路無語,若有所思。
送她到家門口,我轉(zhuǎn)身往回走,走著走著,突然有種直覺,一回頭,瘦瘦的皮皮孤零零地?zé)o聲地跟在我后面,像個失魂落魄的小鬼。我的那顆心便踉蹌地絆了一跤。
她撲上來抱著我的一剎那,我的心猛地一碎,那是一種春天湖面上的薄冰豁然而裂的聲音。她抱著我,又想拿我的腦袋當(dāng)玉米棒子,我躲閃著,卻終于沒法逃脫。當(dāng)彼此的唇觸碰在一起時,我覺得心突然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稀里嘩啦”地像花朵一樣一瓣一瓣綻開……
3年前我和皮皮都在戀自己的愛;3年來我們分別失戀和平共處;3年后我們仿佛重聚了今生的姻緣。
我相信一見鐘情,卻不相信愛情。我不知道皮皮這么做是因為愛我,還是在找尋一種寄托而已;我也不清楚自己在野3年如今執(zhí)政,是不是還愛得起來。但我開始明白一個人要活得精彩就必須敢去打破一些東西,之前自己的墨守成規(guī)其實是惰性與矯情的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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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用一種嶄新的目光去看眼前的皮皮時,我確實感慨良多——這個活潑可愛調(diào)皮天真率性爽直的女孩子,真的就像一個降臨在我生命中的小天使,給了我太多的驚喜與美好,讓我體味到了人與人之間那種妙不可言的默契。
我可是一點正經(jīng)沒有,你到底喜歡我哪點?我問皮皮。
我就喜歡你這點,什么正經(jīng)的話被你臭嘴一說就沒正經(jīng)了,但你不虛偽,你簡單,你透明,我就愛聽你胡說八道!
唉,還真夠盲目的。我嘴上否認,心里卻“嗖”地竄上一股小幸福來。我說,皮皮,咱也別想太遠了,就先拿我當(dāng)個替補吧,咱們走一天看一天,哪天你若另有新歡,或者美國那花花公子良心發(fā)現(xiàn),就立馬換人。
小丫頭沖著我“嘿嘿”傻樂,不否定,也不肯定,狡猾狡猾的。
就這樣,皮皮開始以我女朋友的角色跟著我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無論去哪兒,我們都像范蠡攜西施泛游西湖的樣子,熱熱乎乎,形影不離,招搖過市,惹人艷慕。
甭管愛不愛,至少我們喜歡這樣子,還挺像那么回事。
期間,斷了一陣的美國越洋長途又續(xù)上了。跟晨聊電話時,皮皮還是那么山花爛漫,掛了電話,跟我也依舊鶯歌燕舞,一點兒都吃不透她的情感取向。我說你怎么不怕我吃醋呵。皮皮“哼”的一聲,你就是吃敵敵畏你也不會吃醋呀,你要真吃醋我還開心呢,顯得我多重要。
說實話,我還真不吃醋,是有點沒心沒肺。
農(nóng)歷新年前幾天,是皮皮的生日。我送她的禮物是一件旗袍、一篇小說和一個熱吻。
皮皮喝得小臉紅撲撲的,立馬拿了旗袍跑到里屋試穿,出來時很納悶:這么合身,你咋知道我三圍的呀?我說那當(dāng)然,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這么多年目測下來,還能有錯?哪天你真去了美國,憑你這身材穿這旗袍出去,肯定為國爭光,你和旗袍那可都是國粹啊。
皮皮看上去蠻感動,說是要禮尚往來,目光迷離地吻了我。那一吻特深沉特纏綿,吻得我舌頭差點脫臼,一晚上都沒法發(fā)卷舌音。
要回去時,外面忽然起了很大的風(fēng)。皮皮在門口久久地抱著我,手一直都不松開。她那眼神看得真叫我心動,還有沖動。我能準確地從她眼神中讀出她的內(nèi)心所想,我想留下,卻矛盾而彷徨。最后我終于還是把她的手掰開,抽身而走。
為什么要違背自己的意愿,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我的智商等于零。
走的時候我說,那篇小說你先留著,別看,這其實是一段生活記錄,等哪天我們離了,就用它來紀念我們一起走過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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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想來,生日那天的一切事情,無意中卻都像是提前進行了告別儀式。
過年,晨回來了,給皮皮帶來了好多東西,有一樣最重要,足以表明他不是花花公子。
人生真是聚散無常的??!面對似乎處于兩難境地因而無力地看著我的皮皮,我這么感嘆。
黑無常還是白無常?。科てぷ焐县氈?,但語調(diào)分明有點生氣。我想不管她自己內(nèi)心如何決定,但她肯定不希望我只在幾秒鐘的沉默后,就擺出這樣一副退避的高姿態(tài)。
向來認為天底下只有剩菜剩飯,絕沒有剩男剩女。所以即使我有一點點兒難過,即使從此將天各一方,我可不想把場面弄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我仿佛特輕松地說,皮皮你也知道我這德性,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暗戀我的人多了,總得發(fā)揚人道給她們個機會不是?
皮皮沒說話,我無法猜透她在想些什么。我們就那樣寂靜地對恃著,清冷的月光灑在我們中間,像楚河漢界一樣分明。
這寂靜真可怕,我不敢讓思維停止運轉(zhuǎn),一停止,內(nèi)心的難受就會成倍襲來,我只能繼續(xù)貧嘴:別了,司徒皮皮!你若有良心,到了那邊想我了就給我寫信好了。最好還能在信里面夾點美元歐元什么的,我對這玩意兒敏感,保證一見到這些就永遠不會忘記你了。
皮皮被我逗樂了,笑了好長時間,最后意味深長地說:老哥,和你在一起真的好開心,要是我們能早點遇上就好了。
終于還是做出決定了!我仿佛一下有了種釋然的輕松??善てさ脑捯羯⒈M,咦,我的耳朵怎么一下聽到了冷得能夠結(jié)霜的聲音。要不是努力控制,還真能凍得我哆嗦起來。
天太冷了,我寧愿相信是天太冷了,沒別的原因。
皮皮一轉(zhuǎn)身,我臉上的笑容便像簾子“唰”地一下掛落??粗谋秤暗哪且凰查g,我就已經(jīng)開始小心翼翼地珍藏這3年多來每一分鐘的記憶。
那些美麗的日子,永遠不會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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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起飛,載著皮皮,飛向美麗的美利堅。
甭管那里是天堂還是地獄,每天總有飛機和人群來來往往。
我不知道皮皮將如何回憶我,帶著笑容或是很沉默。
反正后來,我終于算是折騰明白,有些人一旦從一開始錯過,就永遠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