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斑的童年是在大理蝴蝶泉邊的一片樹林里度過的。那時候他終日穿一件印著斑馬紋的衣服,其他的玩伴很是羨慕,小斑相信自己一定會蛻變成一只最漂亮的蝴蝶。
小斑有著美麗的外表與善良的心,他和整個樹林里最丑陋的小灰成了最好的朋友。陽光不算灼烈的午后,他們一起爬到樹的頂端,眺望遠(yuǎn)方。兩只可愛的毛毛蟲約定,等他們蛻變成美麗的蝶之后,一定要飛過遠(yuǎn)處那無盡的房頂與連綿的山,他們要到達(dá)真正的遠(yuǎn)方,與風(fēng)相伴。
年少的夢總是這樣蓬勃而又芬芳。
樹的葉子開始變得濃郁,毛毛蟲們到了蛻變的年紀(jì),每一刻都可以看到丑陋轉(zhuǎn)變?yōu)槊利惖钠孥E。比如,小灰蛻變成了一只異常美麗的蝶,有著藍(lán)色的翅膀,在整個蝴蝶泉邊都顯得獨一無二。
“小灰,你……”小斑驚訝得說不出話,心里不禁為好朋友感到高興。可是奇跡繼續(xù)發(fā)生,沒多久,小斑也擁有了翅膀——那是怎樣一雙翅膀,灰白色的,帶著一些斑點,顯得那樣單薄。小斑也學(xué)會了飛翔,可是當(dāng)他飛到蝴蝶泉邊,他遭到了譏笑,他們說他是整個云南最丑陋的一只蝶。小灰飛來,陪他一起飛到樹的枝椏上,像從前一樣,那里是他們寧靜的天堂。
二
如果那一天,他們沒有飛到那戶人家的窗欞下,大概也不會有以后的命運。蝴蝶,原來也是有宿命的生靈。
房子有些老舊,雪白的高墻上儼然有著灰塵的印記,可是那盆花卻新鮮得扎眼。明快的綠色葉子,狹長而又纖細(xì),花朵是紫紅色的,隱隱有著些許雜色的脈紋。黃昏的陽光溫婉如水,小斑和小灰卻感到眼前瞬間明媚起來。
“多美麗的花兒,可以為你跳舞嗎?”小灰扇動著優(yōu)雅的翅膀,極盡紳士的風(fēng)度。傻瓜也看得出,他對這朵花一見鐘情。于是,他飛了起來,繞著那朵纖弱的花,舞姿曼妙。
那朵清秀可人的花也微微地陶醉,臉頰又多了層紅暈,她自從吐開花蕾,還未見過這樣好看的蝶。
小斑停在窗欞上,隔著一段距離看著他們,最后一抹夕陽照在花兒的身上,像是世上最美麗的光。也許,只有最聰明的心才能看到小斑心里的波瀾,他的心潮也為這初次謀面的花兒而蕩漾,但是看著英俊的小灰,他沒有勇氣走過去。
小灰是猜想不到小斑的心思的,他的一顆心都停駐在花的身上。
說再見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小灰招呼小斑離開。
“我們明天還來看你,你叫什么名字?”小灰戀戀不舍地說。
“我叫寒蘭?!币股兴p目如星,小斑剛好從她身邊經(jīng)過,賞她吐氣如蘭,果然帶著襲人而又雅致的香氣。她也對小斑笑了笑,完全沒有厭惡并不美麗的小斑。
這一夜,小斑做了最芬芳的夢,他夢見自己蛻變出俊朗的翅膀,他邀她起舞,然后俯身親吻她高貴的額頭。
可是第二天,小斑和小灰飛去時,窗臺上空空的,只有一陣余香。院子里的海棠說寒蘭早晨被一個外地人買走了,大概要帶到北方去。海棠還嘆了一口氣,她說寒蘭一定受不了北方的氣候的。
三
北方。落雪的北方。北方的概念在小斑和小灰的腦子里就是一個惡劣的地方,那里太冷了。
這突然的變故讓兩只蝶覺得世界變得灰暗。小灰抖抖翅膀,面色堅毅地對小斑說:“兄弟,我要去北方陪伴寒蘭?!毙“咝挠徐`犀地笑笑,陪著小灰上路。他心里的焦灼絲毫不比小灰少一分。
他們飛了兩天,飛過很多人家的屋頂,可是遠(yuǎn)方的山還是那么遠(yuǎn)。兩只蝶的心里有著無比的動力,飛向遠(yuǎn)方。
第三天,小灰的翅膀還沒扇動起來,一個網(wǎng)子就套住了他。一個男人驚喜地招呼著同伴:“看,多稀有的品種,我們又多了一枚珍貴的標(biāo)本?!毙“唧@恐地看著掙扎的小灰。另一個男人指著小斑說:“這一只叫粉蝶燈蛾,和蝴蝶一樣白天活動吸取花蜜,人們總是誤以為他是蝴蝶的一種,其實他不過是一只蛾子?!?/p>
他們走遠(yuǎn)了。小斑呆呆地立在那里,剎那,他失去了所有,他的蝴蝶身份,他的蝴蝶兄弟,而遠(yuǎn)方的花兒會接受一只飛蛾做愛人嗎?
小斑擦干眼淚,繼續(xù)飛著,向著北方。在一片湖泊之上,他感到自己的翅膀越來越無力,自已離水面越來越接近,可是北方還是那么遙遠(yuǎn)。
那孤單的花兒她快樂嗎?北方有為她起舞的蝶嗎?小斑的最后一眼落到水面自已的影子上。他許了最后一個愿望。
“我希望,來生讓我做一只蝶,為那朵寒蘭舞蹈,哪怕只有一個黃昏?!?/p>
不該愛上花兒的飛蛾,卻選擇了蝴蝶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