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民歌，重現(xiàn)被遺忘的時光

《恰似你的溫柔》、《龍的傳人》、《橄欖樹》、《蘭花草》、《外婆的澎湖灣》、《鄉(xiāng)間小路》……這些在大陸也曾風靡一時、廣為傳唱的臺灣校園歌曲，給海峽兩岸人帶來了同樣的陶醉、享受以及共鳴，然而在耳熟能詳?shù)那{(diào)背后，卻積淀了臺灣民歌從輝煌到落寞的３０年的光陰。

在臺北某ＫＴＶ，一對年輕情侶向服務生點唱電影《無間道》的主題曲，音樂聲一起，劉德華和梁朝偉出現(xiàn)了，“……我們都在不斷趕路忘記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爾的滿足，我們都在夢中解脫清醒的苦，流浪在燈火闌珊處……”年輕的情侶楞了一下，馬上抗議：“不是這一首，是一個女生唱的?！?/p>

“請問怎么唱？”服務生問。

“好像是這樣唱的：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

服務生想一想，告訴這對情侶：“那是蔡琴唱的，歌名叫做《被遺忘的時光》，這是一首很有名的民歌哦?！?/p>

所謂的臺灣民歌，如果要簡單地來解釋的話，其實就是臺灣知識分子掀起唱自己的歌的運動。臺灣民歌傳唱迄今已有３０年了，但是，真正的黃金年代卻只有前１０年，無怪乎現(xiàn)在的新新人類，不要說是《被遺忘的時光》，就算是當年正紅的《如果》、《忘了我是誰》、《讓我們看云去》、《風中的早晨》等“名”歌，恐怕連聽都沒有聽過。

為什么不唱自己的歌？

臺灣民歌手先驅(qū)、現(xiàn)在是臺灣文化大學大眾傳播學系助理教授的楊祖?；貞?，在２０世紀７０年代，也是全面惟“美”是從的年代，大學生只唱英文歌，從來不聽中文歌、唱中文歌，因為他們認為那是ｎｏ ｃｌａｓｓ。

１９７５年６月６日，臺大電機系的楊弦在臺北市中山堂舉辦“現(xiàn)代民歌作品發(fā)表會”，用著名詩人余光中的詩譜曲來唱，唱出了臺灣民歌的序曲。

第二年年底，楊祖參加淡江大學文理學院的民謠演唱會?！澳菚r候，我在后臺等著上場，突然響起‘思啊想啊枝……’的歌聲，接下來就是噓聲叫罵聲不斷?！敝灰娨粋€男人拿著可口可樂的瓶子說，我從這里到海外，喝的都是可口可樂，唱的也都是外語歌，我們自己的歌在哪里？而后他把可口可樂的瓶子用力一扔，又開始拿著吉他唱起來。此人叫李雙澤，是留學美國的淡江校友。“李雙澤這一丟，也在年輕人心中丟出一個疑問：為什么我們不唱自己的歌？其實，我們不是不唱自己的歌，而是根本沒有自己的歌。”

也因此，李雙澤和當時的淡江德文系老師梁景峰開始創(chuàng)作，寫了９首新歌。孰料，還來不及發(fā)表，李雙澤在海邊因英勇救人而失去了生命。在李雙澤出殯前一天，楊祖和胡德夫趕到稻草人西餐廳錄音，想要整理李雙澤的作品，就這樣，唱出了《美麗島》和《少年中國》。

楊祖和胡德夫到學校、工廠，唱歌給大家聽；他們?yōu)殡r妓舉辦演唱會，還因此成為警察監(jiān)控的對象。楊祖說，胡德夫可以算是當時最紅的歌手，他是臺大外文系的學生，聽他在臺上唱歌，臺下的人都會感動得流淚。胡德夫也是臺灣民歌時代的傳奇人物，可惜直到３０年后的今天，他才出了第一張專輯。

改變了流行樂壇的面貌

臺灣民歌真正在校園中流行起來，唱片公司舉辦的創(chuàng)作歌謠比賽功不可沒?！靶赂癯痹冢保梗罚纺觊_始舉辦金韻獎民歌比賽，每一屆的獲獎者經(jīng)由《金韻獎紀念專輯》的發(fā)行，一下子就讓民歌唱遍大街小巷，也造就了齊豫、李建復、馬宜中、邰肇玫、王新蓮、鄭怡、鄭華娟、包美圣、王海玲等知名校園歌手?！昂Ｉ匠痹诋敃r也推出了“民謠風”系列，最紅的歌手，就是蔡琴。

那時候的民歌手都是大學生，一件白襯衫、一條牛仔褲，就是他們最普遍的裝束，他們清新脫俗的形象，改變了流行樂壇的面貌。像蔡琴，每次出來唱都戴著一副大眼鏡，也不管美不美，她認為歌聲比外形更重要。

臺灣中廣公司在２０世紀６０年代初期搞了一個《中西民歌》欄目，對外開放征求創(chuàng)作詞曲，節(jié)目播出后，引起很大的反響。那時很多大學生都去投稿，他們的東西很簡單，就是幾張樂譜，或是對著錄音機錄下來的ＤＥＭＯ帶。侯德建的《龍的傳人》，當初就是先投到《中西民歌》，后來才一炮而紅的。

早期臺灣民歌的歌詞，不少是取自詩人或知名作家的作品，包括余光中、鄭愁予、羅青、三毛、李敖等。

不過，１９８５年以后臺灣民歌開始盛極而衰。以清純校園為號召的民歌越來越不敵商業(yè)包裝日益濃厚的流行音樂，況且，新的民歌創(chuàng)作已經(jīng)失去對現(xiàn)實批判的精神，電視的強力崛起又搶去電臺的優(yōu)勢，就這樣，民歌突然在臺灣音樂市場上消失了。

只剩一個聽眾黃大城也要唱

“山呀山喲綿延不斷，今山載古道喲。悠悠聞風藏名山呀……”對于二三十年前的臺灣人來說，這首《今山古道》絕對是人人能哼上幾句的名歌。因為這首歌而紅極一時的歌手黃大城，在父親的“唱歌不能當職業(yè)”的觀念影響下走入公職；２０多年來，公務員是他的工作，唱歌則是他無法忘懷的興趣。

在民航局工作期間，黃大城并沒有放棄演唱，除了參加各式演唱會外，還在西餐廳駐唱，甚至有餐廳直接在大門口放上他的大型沙龍照。

１９８１年前后，臺灣民歌熱得不得了，黃大城享受過當紅偶像的光環(huán)，只是，今日再到校園進行演唱，學生反應卻不如從前。黃大城到高中演唱時，唱了第一首歌后就唱不下去了，因為臺下完全沒有反應，他靈機一動，趕緊“搬”出《再別康橋》，因為高中生至少讀過徐志摩的詩，一講“這首歌是徐志摩的詞”就會拉近跟學生的距離。

年輕學子不認識他，但老師們可都是黃大城的歌迷。黃大城有次幫女兒送便當?shù)綄W校，結(jié)果許多老師跑出來要求合照，讓當時穿短褲的黃大城有點尷尬，后來只要送便當去學校，他一定穿戴整齊。

２０多年來，雖然黃大城并未將音樂當做正職，但他從未停止唱歌。多年來，他參加過各式演唱會，并組成大地五重唱團體，還加入臺北市立交響樂團附設合唱團。

“有一天唱一天，有沒有名并不重要?！背伺d趣，黃大成現(xiàn)在對歌唱抱著一股責任感，臺下１００個學生，只要有一個感受到他唱歌的熱情，進而發(fā)揮，他就滿足了。

“再別康橋”紅翻天范廣慧沒出過唱片

提起范廣慧，很多臺灣人或許沒有印象，但提到《再別康橋》可是無人不知。這首紅極一時的歌曲，讓范廣慧的歌聲備受矚目，只是，不眷戀鎂光燈的她選擇退居幕后，如今還投身公益活動，協(xié)助自閉癥兒童。

范廣慧是１９７７年第一屆金韻獎第二名的得主。金韻獎的舉辦把臺灣民歌熱潮推向頂峰，第一屆金韻獎比賽中，陳明韶第一名，范廣慧第二名，包美圣第三名。主辦單位“新格唱片”原本說好前三名要出專輯，但最后只出了陳明韶和包美圣兩人的。

范廣慧是唱藝術歌曲出身的，在民歌時代，她還被要求唱腔盡量自然。唱片公司認為，范廣慧的曲風偏古典，找歌曲較困難，于是就讓包美圣先出唱片。換成現(xiàn)在的年輕歌手，可能就會跟公司據(jù)理力爭。范廣慧雖然心理有點不舒服，但心想算了，一旦出唱片，要跑通告、面對聽眾，對于個性不善交際的她來說，或許也是件很痛苦的事。而唱片公司的老板娘發(fā)現(xiàn)她的個性十分適合唱合聲，就這樣，讓她一頭栽進合聲里去，而且還唱廣告歌曲。

由于沒有出過專輯，一般人對她的臉孔并不熟悉，但“范廣慧”這三個字還有人記得。有次她到郵局存錢，郵局人員看到名字，問她：“你是不是唱民歌的那位？”讓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唱民歌也讓范廣慧結(jié)識了一段好姻緣，當年上電視節(jié)目《跳躍的音符》時，原本一起搭檔的男生突然有事，制作單位臨時到西餐廳找到駐唱的歌手與她配合；雖然沒有太多練習，但默契不錯，之后有表演機會，兩人成了最佳拍檔，而且還結(jié)了婚。

《忘了我是誰》王海玲自比孫燕姿

《忘了我是誰》這首歌對現(xiàn)今的臺灣中年人來說，可算是回憶青春期的代表歌曲，只是昔日演唱的小妹妹早已嫁做人婦?！爱斈甑奈揖拖瘳F(xiàn)在的孫燕姿?！蓖鹾Ａ岈F(xiàn)在回到校園演唱，只要遇到臺下學生不太捧場，馬上抬出這句話。

王海玲是第三屆金韻獎的得主，當時她只是高一的小女生，跟其他民歌手起碼差六七歲。因金韻獎而聲名大噪后，王海玲高一、高二的周末假日幾乎都要到大專院校演唱，有時甚至一天得趕個二、三所學校，學習成績也因此受到影響。

到了高三，校長要求王海玲，這一年不準再唱歌了，甚至要她簽下保證書。對于愛唱歌的王海玲來說，這個要求讓她心里覺得很不舒服，心想“為什么不行” ？如今王海玲很感謝校長當年的舉動，因為高三那年，她臨時抱佛腳，竟考上臺大，跌破很多人的眼鏡。

進入臺大后，王海玲繼續(xù)民歌演唱的生涯，并灌錄唱片，包括《我心似清泉》都是當時的歌曲。

王海玲婚后搬到美國，一住就是６年。出走民歌手的光環(huán)，王海玲轉(zhuǎn)入幕后，寫寫歌曲，像鳳飛飛的《一世的戀情》、林慧萍的《寂寞已離我遠去》都是她的作品。王海玲還跨足電臺主持節(jié)目，目前手上有個專門介紹爵士樂的廣播節(jié)目，與喜好爵士樂者一起分享。

從幕前轉(zhuǎn)幕后，王海玲并沒有離開音樂界，只是時光的流逝讓她感觸良多，尤其到校園演唱時，臺下的學生對她的“狂熱”跟她當紅時簡直不能相比，后來她干脆跟學生說：“當年的我就像現(xiàn)在的孫燕姿”、“黃大城他們就是現(xiàn)在的Ｆ４”。這個比喻果然奏效，讓臺下學子對他們另眼相看。

走過臺灣民歌３０年，王海玲認為，民歌最大的貢獻是開啟校園創(chuàng)作運動，鼓勵學生們勇于傳達出自己的作品。當時的作品，不是清新有如大學生的日記，就是文學素養(yǎng)極高的詩詞。王海玲早年的作品《偈》，曾穩(wěn)坐當年流行歌曲的第一名。她認為，這種不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淖?，在今日不太可能被市場接受，但當年能打敗其他歌曲，也顯現(xiàn)當時年輕學生的文學素養(yǎng)較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