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余保參加六屆六中全會前后

胡滌非

毛澤東熟知譚余保。

１９３４年１月，在江西瑞金召開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第二次工農(nóng)兵代表大會上，毛澤東當選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主席。譚余保以湘贛省代表團團長身份率團出席了這次會議，并被選為中央執(zhí)行委員。毛澤東在大會報告中稱贊了湘贛邊區(qū)的茶陵、永新、吉安縣“有進步的工作”，給了湘贛省代表團極高的榮譽。１９３７年１０月，陳毅奉命到湘贛邊區(qū)尋找譚余保領導的湘贛游擊隊，并準備將其編入新四軍。開始，譚余保將陳毅當叛徒捆綁，幾乎誤殺。待明白真相后，他親解其縛，涕淚縱橫，愧悔至極。事情傳到延安后，毛澤東不但沒有批評譚余保，反而稱贊他“政治上很強”，“粗”中有“細”。

基于上述情況，毛澤東在籌備中國共產(chǎn)黨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時，點名要譚余保出席這次會議。會議于１９３８年９月底至１１月上旬在延安舉行。出席會議的共有５６人，其中政治局委員１２人，即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王明(陳紹禹)、張聞天、項英、博古(秦邦憲)、康生、王稼祥、彭德懷、劉少奇、陳云。中央委員５人，即關向應、張浩(林育英)、楊尚昆、李富春、羅邁(李維漢)。中央各部門和各地領導干部賀龍、鄧小平、羅榮桓、彭真、潘漢年、徐特立、曾山、譚余保等３９人參加了會議。顯然，參加這樣一個會議，對譚余保來說是一種殊榮。

攜新婚不久的妻子易湘蘇同曾山一起奔赴延安

中央關于譚余保參加黨的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的通知，通過電波傳到了武漢長江局。兼任長江局負責人之一的周恩來，將這消息傳遞給了東南分局。１９３８年９月初，東南分局副書記兼組織部長曾山來到九隴山一側的茶陵縣木沖，向譚余保送達了這一通知。

這時，原中共湘贛臨時省委領導下的湘贛游擊隊大部分已加入了新四軍，編為第一支隊第一團二營。奉東南分局指示，譚余保率８０多名干部和戰(zhàn)士繼續(xù)留在湘贛邊區(qū)，為在這里建立南方抗日根據(jù)地作準備。中共湘贛臨時省委改為中共湘贛特委后，譚余保也就由臨時省委書記改任特委書記，隸屬于中共江西省委領導。他們在這里養(yǎng)精蓄銳，隱蔽待發(fā)，和國民黨當局“和平相處”。同時，他們也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中共湘贛特委駐地由一度公開化了的棋盤山轉移到偏僻的九隴山后，譚余保常在木沖村幾戶人家里落腳。

接到通知后，譚余保將特委的工作作了一番安排，于９月８日隨曾山啟程。同行的有譚余保新婚不久的妻子易湘蘇、警衛(wèi)員周勝武、陳斌。他們從木沖出發(fā)，步行至茶陵高隴汽車站，又乘車至攸縣，下榻于城西門文華旅館。

易湘蘇，原名易湘肅，湖南省醴陵縣人，１９０８年出生于一戶農(nóng)民家庭。１９２６年因不滿包辦婚姻而出走，投身革命，同年９月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１９２８年，她受黨組織派遣，化名胡桂秋到長沙，以劉義生的商店作掩護，從事“湖南省委地下交通站”的工作。后因該交通站被破壞，她也被捕入醴陵監(jiān)獄。１９３０年６月，蔣桂戰(zhàn)爭爆發(fā)后，桂軍攻打醴陵，醴陵城形勢混亂，她和眾難友一同成功越獄。１９３１年，她由團員轉為共產(chǎn)黨員，擔任湘東南革命委員會委員。此時，她改名為易湘蘇。后調(diào)入中共湘贛省委婦女部工作，與時任湘贛省蘇維埃政府副主席的譚余保相識。

１９３４年８月，紅六軍團西征之后，譚余保奉命擔任中共湘贛省委副書記，率部留在湘贛邊區(qū)。他們進入深山老林，堅持游擊戰(zhàn)爭。１９３５年７月，省委書記陳洪時叛變后，譚余保力挽危局，成立了中共湘贛臨時省委，并擔任臨時省委書記。這時，易湘蘇被分配在茶攸蓮中心縣委任宣傳部長，做了大量的群眾工作，獲得許多重要的信息、物資，為游擊隊的生存和發(fā)展作出了貢獻。此外，易湘蘇還做了一些關乎譚余保個人安危的保衛(wèi)工作，并照料譚余保的女兒嬌仔。這樣，譚余保和易湘蘇逐步建立了感情。

１９３７年７月，易湘蘇在攸縣金字嶺執(zhí)行任務時，不幸被國民黨攸縣“鏟共義勇隊”砍傷并抓住，關進了攸縣監(jiān)獄。此時，國共已實現(xiàn)第二次合作。９月，中共茶攸蓮中心縣委書記譚湯池讓一個姓陳的地主和易湘蘇的老鄉(xiāng)傅愛蓮出面，保易湘蘇出了獄。出獄后不久，易湘蘇回到了茶攸蓮中心縣委駐地，受到戰(zhàn)友們的贊賞。后來，這些情況也為臨時省委和東南分局所了解。１１月，易湘蘇奉命來到隴上(屬江西省蓮花縣)參加湘贛游擊隊的整編。之后，譚余保和易湘蘇接觸更多了，感情日深。后來譚余保和易湘蘇提出了結婚申請，曾山立刻予以批準，并為他們舉行了簡樸的儀式。譚余保的女兒嬌仔也參加了這一儀式。

出發(fā)前，譚余保將在游擊戰(zhàn)爭時期積存下來的黃金交給了曾山。當初，這些黃金是游擊隊戰(zhàn)士通過打土豪得來的賴以生存的后勤儲備。部隊業(yè)已整編，供給有了一定保障，特委便沒有再保留這些黃金的必要了。

曾山代表東南分局接收了這些黃金，當即寫下了這樣一張收條：

譚余保同志交來東南分局金子一包，重量計貳拾壹兩伍錢。

事后，曾山、譚余保、易湘蘇一行經(jīng)長沙、武漢、西安，到達了延安。

陳毅的信打動了譚余保

黨的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于９月２９日在延安橋兒溝開幕，１１月６日閉幕。

會議閉幕后，譚余保南歸心切，春節(jié)一過就嚷著要走。不料身體卻不爭氣，肺病復發(fā)，只得暫留延安。曾和他共同戰(zhàn)斗在湘贛邊區(qū)的老戰(zhàn)友聞訊后，紛紛前來看望。他們見譚余保雖年僅４０歲卻因長時間戰(zhàn)斗在艱苦的環(huán)境里，面容憔悴，顯得十分蒼老，心中不油涌起憐愛和崇敬之情。他們不約而同地從有限的津貼中拿出錢買些雞蛋之類的食品來慰問他，并建議他在延安休養(yǎng)一階段，治治病，待身體康復后再回南方。一些中央領導人也前來挽留他。在延安的陳毅于１９３９年３月２６日給譚余保寫了一封信。

余保同志：

我今天即動身南歸，不能到你處拜訪，甚歉!你的工作問題，我已與少奇同志、總司令談了幾次，他們決定你到中央組織部安子文同志處接洽工作。大家均認為你身體尚不強，應加強調(diào)養(yǎng)，故不宜南下工作，候明年南方局面開辟時你再去。你回湘贛作用很大那是不消說的。我希望你即駐安子文同志處，藉便參加一些工作。你最好一面休養(yǎng)，一面多研究一些文件，提高自己的文化，作一年的準備工作。你立場堅定，工作經(jīng)驗豐富，這是你很見長的地方，但若輔以理論修養(yǎng)和文化技術則更好。希望你考慮我這個建議。以后在南方見面吧!

陳毅的這封信深深打動了譚余保。這樣，有著武略之美的譚余保有了文事之憂，被說服了，思想上不再把留在延安養(yǎng)病看成是個人的事了，同意留在延安。他一邊治病，一邊進馬列學院學習。

譚余保的窯洞與著名歷史學家范文瀾的緊挨著，這為譚余保拜師學藝提供了良好的機會。范文瀾是在黨組織的安排下從西安來到延安的，也算是初來乍到。他被安排在馬列學院教書，是譚余保的老師。

譚余保十分珍惜這次學習機會，也格外敬重范文瀾這位飽學之士。少年時期因家道中落，他便早早地輟學了。參加革命后，又戎馬倥傯，一直未能坐下來學習。現(xiàn)在有機會進入馬列學院，并親耳聆聽范文瀾這樣的老師授課，他好似久旱逢甘霖，點滴在心頭。就學之余，譚余保常帶著易湘蘇去范文瀾家串門，經(jīng)常將戰(zhàn)友們送的雞蛋、罐頭之類慰問品轉贈一些給范文瀾。范文瀾深受感動。他也很欽佩譚余保這位“政治上很強”、“粗”中有“細”的革命者，經(jīng)常不拘形式地和譚余保傾心交談。譚余保獲益頗豐，進步很快。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倆的友誼日深，可謂情深誼厚。

在此期間，譚余保還去中組部協(xié)助做了一些組織方面的工作。

惦念遠在萬里之外的女兒

在學習和工作之余，譚余保常到延安多處轉悠，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個鞏固的大后方。盡管不時遭敵機轟炸，但這里作為中共中央的大本營，各種東西一應俱全，到處呈現(xiàn)著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他心中感慨良多。特別是看到烈士的遺孤、紅軍老戰(zhàn)士的子女可以免費上學，這對譚余保觸動更大。他開始思念起遠在萬里之外的女兒，后悔當初沒把女兒帶到延安來。

譚余保的女兒小名嬌仔，后來取名譚木蘭。嬌仔４歲時，譚余保投身革命，東奔西走。隨著譚余保的職務由區(qū)、縣直至省蘇維埃政府主席的擢升，國民黨當局對其家屬的迫害日甚一日。其中，譚余保的父親譚青松被敵人一刀捅死在山溝里。１９３３年春，譚余保的家鄉(xiāng)洮水被國民黨軍六十三師占領，他家的房子被拆。譚余保的前妻聰姑無處安身，便帶著大女嬌仔、次女晚嬌和小兒子離鄉(xiāng)背井，加入難民潮，向湘贛蘇區(qū)的腹地永新奔去。不料，途中又遇敵人，聰姑及其次女、兒子均被敵人亂槍打死。時年１０歲的嬌仔因被一難民護著幸免于難，后被送到江西永新交給了時任湘贛省蘇維埃政府副主席的譚余保。

譚余保工作繁忙，又是孤身一人，照顧女兒有困難，便將女兒委托給時任湘贛省裁判部部長的方維夏夫婦照顧。方維夏夫婦除安排嬌仔的食宿外，還送嬌仔進列寧小學讀書。此后，嬌仔還得到過王震、任弼時夫婦的呵護。

１９３４年８月，譚余保率部進入武功山區(qū)開展游擊斗爭，將嬌仔帶到了身邊。嬌仔隨隊行動，和游擊戰(zhàn)士一道鉆山洞穿密林，風餐露宿，儼然成了一名紅軍小戰(zhàn)士。

１９３５年底的一天清晨，由于叛徒告密，敵人偷襲了譚余保在攸縣境內(nèi)的駐地。從夢中驚醒的嬌仔因受驚嚇緊緊地抱住譚余保的腿不放，致使他抬不動腳，有被敵人擒獲的危險。在這千鈞一發(fā)時刻，譚余保的警衛(wèi)員扳開嬌仔的雙手，將她丟下了山，譚余保得以脫險。嬌仔后來被搜山的攸縣“鏟共義勇隊”抓去。出人意料的是，攸縣“鏟共義勇隊”副總隊長洪宗楊并沒有加害于她，反而優(yōu)待她，后來還認她為義女。

洪宗楊籍隸湖南攸縣，１９０２年出生于一戶很有名望的地主家庭。２０世紀２０年代初考入武漢湖南旅鄂中學，并加入了社會主義青年團。１９２４年畢業(yè)后，團組織介紹他到上海找惲代英。惲代英又介紹他到廣州，準備進黃埔軍校。但因在海上遇風浪未趕上黃埔軍校二期，他便進了國民革命軍第二軍軍官學校。在校期間，方維夏(在該校任政治教官)和周庭凡(湖南茶陵籍)一道介紹他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１９２５年，他畢業(yè)后被分配在二軍五師任連長。１９２６年他隨部經(jīng)贛州攻入南昌。此后，時任二軍五師黨代表的方維夏奉命來湖南任教育廳長，將他帶回了湖南。此時，正值湖南農(nóng)民運動蓬勃發(fā)展，省里將洪宗楊派回攸縣任農(nóng)民自衛(wèi)軍總隊長?！榜R日事變”后，洪宗楊在長沙被捕，被羈押３年。為保全性命，他向國民黨當局辦了自首手續(xù)，回到了攸縣。攸縣縣長劉肇漢見他有軍事才能，決心啟用他。于是，從１９３１年至１９３７年，他擔任了攸縣“鏟共義勇隊”副隊長。但他畢竟接受過馬克思主義教育，認為共產(chǎn)主義有可能在中國獲勝，收下譚余保的女兒，既可解自己膝下無子女之苦悶，又可以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便收養(yǎng)了嬌仔，并為她取名為木蘭，視為己出。

這樣，嬌仔成了洪家嬌小姐，不僅生活優(yōu)裕還進學校讀書，樂不思蜀。１９３７年底，湘贛游擊隊于隴上整編期間，譚余保派人叫她歸隊，她不肯，曾令譚余保大怒。后來，項英從中勸解，認為她年紀尚小，讓她待抗日勝利了再來不遲，這場父女糾紛才得以平息。此次譚余保北上延安經(jīng)過攸縣時，父女再次相見了，卻沒有要求她同赴延安，因為他并不了解延安，且行程安危難料。嬌仔則因少年時受驚嚇太深，更不知延安是怎么回事，父親又是新婚，她也就未提與父親同行之事。

譚余保念女心切，發(fā)出話要接嬌仔到延安來。一位領導人竭力支持讓她來延安讀書、工作，并準備保媒將嬌仔介紹給一游擊隊少年英雄做妻子。譚余保接嬌仔來延安的想法很快傳到了重慶八路軍辦事處。１９３９年７月，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張靜華立即向嬌仔發(fā)去了這樣的一封信：

木蘭侄：

早幾天，接到你父親的來信。惦念著你，叫我代寫個信來問問。

你現(xiàn)在讀書嗎?媽媽(應是木蘭的祖母——筆者注)好不?想寄點錢(給)她。望你接到這信后趕快寫信來。將你們的情形告訴我，以便轉告你的父親。你父親還想要你去他那兒呢!你愿意嗎?不多說。

幾個月后，嬌仔又收到了署名“劉一清”的一封信。

木蘭賢侄鑒：

前次接來信后，寄上叁佰元(陽歷九月中旬寄北正街劉長發(fā)處轉交)是否收到?頃接汝古歷九月初四信，知有去令堂處之意，但不知你一人能否來重慶。如能成行需路費多少望告，當將路費寄你。如若一人不能來，可否找到相識人同行?希你即告。

嬌仔收到此封信后，因戰(zhàn)亂頻仍，便無法再與重慶方面取得聯(lián)系。這樣，譚余保想要嬌仔去延安的想法仍然未能實現(xiàn)。

解放后，譚余保歷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監(jiān)察委員會主任、中共湖南省紀檢委副書記，中共湖南省委書記(當時設有第一書記)、省紀委書記，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委員，中共中央中南局常委，曾被選為湖南省第五屆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常務委員。１９８０年１月１０日，譚余保在北京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