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天

宋新華

麻天自幼喪母，跟著爹一起在大山里過窮日子，直到22歲看到村里人紛紛外出打工，麻天忍不住了：“爹，俺也到北京闖闖去！”

爹咬了一口蒸熟的土豆，使勁咽了咽，叮囑他：“無論走到哪兒，要好好做人。沒啥文化，學(xué)一門手藝，照樣能吃遍天下！”

麻天說：“爹，俺不會給您丟臉的！”隨后，就把被子打包，上路了。

第一年，麻天給郊區(qū)承包菜田的農(nóng)戶種大棚蔬菜。老板每月給他開300元工資，管飯，晚上住在菜園的小平房里看園子。開始，麻天很知足。月月能領(lǐng)到工錢，偶爾還能到小賣部買盒桂花煙，比老家強(qiáng)多了。到了年底，他給爹拿回兩千塊錢不說，還搬回了一臺半新的彩色電視機(jī)。

麻天爹逢人便說，連抬頭紋都高興得平展了。

麻天說：“爹，俺在北京跟老板給大樓搞裝潢?！?/p>

爹說：“啥叫裝潢？”

“就是室內(nèi)裝修。”

“唔。我兒出息，干起了大事！”麻天爹不敢多問。

小村里，一傳十，十傳百，都曉得麻天出息掙錢了。麻天爺倆往青石板街一走，感覺很有面子，連村長也不敢小看。臨走，爹再三囑咐：“天兒，多長個心眼兒，攢些錢好尋個媳婦。爹在家使勁養(yǎng)豬、養(yǎng)兔……”

第二年開春，麻天照例回到了老板的菜園。麻天干活不惜力，常常干得滿頭大汗。老板見了，歡喜地拿出好煙讓麻天抽；天熱時，老板有時提兩瓶啤酒，就著頂花帶刺的黃瓜，邀他喝一瓶。一來二去，好煙、好酒、好菜慢慢地熏染了他。特別是來這里躉菜的商販，帶來了天南海北的信息，令他心里越來越臥不住兔。有次，老板一家外出隨份子，菜園就剩麻天光桿一個人。一個自稱是麻天老鄉(xiāng)的女人，蹬著一輛平板車闖進(jìn)來。女人見面就熟，眼掃了一下周圍，就大兄弟長、大兄弟短地與麻天閑扯起來，說麻天一個人出門在外不容易，有困難就言聲兒。麻天是個生西瓜蛋子，長這么大頭一次得到女人關(guān)注，像吃了頓山珍燉小雞，美滋滋的，只會咧嘴憨憨地點頭。臨走，女人留下一張紙條，說上面有她的手機(jī)號碼和鄰村租房的住址。女人推車剛走兩步，又折回來，大兄弟，盡顧聊天忘了看看菜。老板不在，麻天給女人摘了一蛇皮袋圓白菜、茄子。晚上，麻天做起夢來，竟和白天的女人抱在了一起。

兩個星期后，連下了三天大雨，菜地里的活兒暫停下來。老板也懶得出門，麻天更加寂寞，身旁連個出聲音的小半導(dǎo)體都沒有。他找出女人留下的條子，看了又看，最后打了一把破雨傘，趟著雨水直奔女人住處走去……

女人是個收破爛的，小院里堆滿了紙殼、酒瓶、廢銅爛鐵……開了門，熱情地把麻天讓進(jìn)里屋。她給麻天炸了一盤花生米、拍了一盤黃瓜，又不知從哪摸出一瓶二鍋頭，讓麻天慢慢喝著，便在外屋悄悄撥手機(jī)……回到屋，陪著麻天足足干了三杯。女人用色迷迷的杏眼望著麻天：難得過上一個雨天！麻天只會“嘿嘿”憨笑，聽了女人的話，渾身暖呼呼的舒坦極了。女人說：“大兄弟，到家里還不放松？趕快把淋濕的背心脫下來！”麻天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快被我身子暖干了?！迸私柚苿艃?，起身要扒麻天的背心，卻被麻天那粗壯的胳膊攬住一把抱到了床上……麻天自言自語：真他媽是個難得的雨天！

麻天迷迷糊糊回到菜地時，傻了眼：黃瓜、柿椒、茄子……被人摘得一干二凈差點拉了秧。老板趕來后，二話沒說，把麻天臭罵一頓，當(dāng)場就把他辭了。

麻天再找到女人。女人說，你把那幾個月工資當(dāng)本錢干脆和我一起收破爛吧！女人又附在麻天耳邊嘀咕了一陣子。最后，麻天下了決心：干！

從此，兩個人吃住在一起。收破爛的時候，麻天蹬車，女人坐車，走街串巷，不知道的都以為是兩口子。麻天買了二手手機(jī)，充話費的時候，女人急忙跟進(jìn)去。麻天說，給我媳婦也充一張，女人顯出高興、認(rèn)同的樣子。女人花光了麻天的錢，當(dāng)然，麻天也沾了女人的葷腥兒。晚上，躺在被窩，女人策劃了一個掙錢多而快速的方案——撬井蓋！100元一個，有人收購。于是他們白天在公路上踩好點，選擇一個風(fēng)高月黑的夜晚，女人拉上麻天……沒想到剛下手被夜巡的“110”捉住，被送到派出所拘留不說還罰了款。

麻天身無分文，更甭說罰款。眼看就要到小年了，兩手空空怎么向爹交待呀！最后，他和女人商量回一趟家。

麻天讓女人叫爹。麻天爹走進(jìn)里屋，把藏在鞋旮旯里的賣豬款2000元，顫巍巍地抻出來：“閨女，別嫌少，這是俺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一點見面禮。”女人說：“謝謝爹?！甭樘鞝攤z忙起了中午飯。女人說出去方便方便。麻天爺倆在屋里包餃子。等餃子包好了，可左等右等不見女人回來，麻天忙走進(jìn)廁所一看，女人早神不知鬼不覺“蒸發(fā)”了。麻天瘋了似的拔腿跑出了村子，爹在后邊追著喊：“麻天——麻天！——”

麻天找遍了汽車站、火車站，都沒有。一賭氣返回女人收破爛的住處。房東說，女人早賣了三輪車，昨天辦理了退房手續(xù)……你還不知道？麻天說，真不知道！房東說，她念叨過，男人快從大獄放出來了。

麻天回到家時，爹已經(jīng)住進(jìn)了醫(yī)院。到了病房，麻天“撲通”跪倒在地：“爹，俺一切都明白啦！今后俺一定好好走正道，聽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