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代民族融合與華夏民族的形成

田青剛

商族先世是居住于黃河中下游的一個古老的氏族部落共同體，活動中心在今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地區(qū)，后來又不斷向東部地區(qū)移動，到達今河北南部和山東西部廣袤地帶，與東夷族長期共處。大約公元前17世紀末，商部落逐漸強大起來，夏桀時，商部落首領湯開始征伐其他部落?！睹献印る墓隆氛f：“湯始征，自葛載，十一征而無敵于天下?！睖孟蔫钆c東夷紛爭，陷于孤立之際，起兵伐桀，滅夏，建立商朝。

相傳商的始祖契因佐禹治水有功，而為舜的“司徒”，封于商，賜姓子氏（《史記》）。商部落這時還是以畜牧為主的游牧部落，過著“無定處”、“不常厥邑”的流動生活，見于記載的遷徙就有13次，特別是從契至相土，不過三世，前后五遷，相土以后，自昌若到湯共十一代，活動中心又遷徙了三次?！渡袝颉氛f：“自契至于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從先王居?！币蛑P于商族起源于何地，自漢代司馬遷至今，一直是學術界注意的一個焦點，大約有過陜西說、東方說、冀魯豫說、河北說、東北說、山西說、浙江說等不同觀點。李民先生通過對文獻資料的分析和考古學成果的研究認為，商族最早活動于關中東部地區(qū)，昭明時（夏初）遷至晉南、晉中地區(qū)，相土時東遷，短期到達泰山附近，最終定居、發(fā)展于豫北、冀南地區(qū)，并以此為基地南下，西指滅夏，建立商王朝，創(chuàng)造出光輝燦爛的商文化。

商代是華夏民族走向成熟的一個重要階段。

一

商代的民族融合，首先表現(xiàn)為夏商兩族之間的融合。

早在先商時期，商族就與夏族有著密切關系。從考古學資料來看，夏文化也吸收了先商文化。如作為夏文化代表的二里頭文化三、四期，已明顯地吸收了商文化。雖然兩族文化的淵源不完全相同，即商文化主要是來源于河北地區(qū)的龍山文化，夏文化主要是來源于河南地區(qū)的龍山文化，二者有別，但由于兩族長期共處，文化上互相影響、互相吸收，逐漸融為一體，到了商代夏而立，就很難再把商文化與夏文化從考古學上分開了。商朝的建立，標志著商族的形成，但夏族并未因此而消失，仍是構(gòu)成商族的主要成分。

《論語·為政篇》說：“殷因于夏禮?！鄙坛谖幕系脑S多方面繼承了夏代的成果，如殷墟出土的甲骨文與夏文化的“圖畫文字”的繼承關系，歷法和紀年方法的一致，音樂格調(diào)上的相同，宗教方面的自然崇拜、祖生崇拜和天命觀以及婚姻、喪葬等方面的許多相同之處，這些事實從不同角度反映了夏商之間共同的民族文化特征。

從商族推翻夏王朝始，夏族中的一部分就遠徙他鄉(xiāng)，其中避居于今晉陜北部地區(qū)的夏族，不甘心失去統(tǒng)治地位，經(jīng)常聚積軍事力量對商王朝西北邊疆地區(qū)進行挑釁。整個殷商時代，尤其是商王朝早、中期，來自西北方的戰(zhàn)事時有發(fā)生，商王朝征調(diào)大量軍隊進行討伐。同時，對臣服的夏遺民，商王朝加強了控制與同化。

從文獻記載來看，商王朝采取了“封夏之后”的籠絡措施，但這個夏后封地被封者是誰，文獻沒有載明；封于何地，文獻記載少而含糊。《史記·夏本紀·正義》在“湯封夏之后”條下引《括地志》云：“夏亭故城在汝州郟城縣東北五十四里，蓋夏后所封也?！边@里稱“蓋夏后所封也”，顯然也是推測之詞，實難肯定。此外，《史記·留侯世家》稱“昔湯伐桀，封其后于杞”。甲骨文中有“杞字”，也有“杞侯”。但此“杞侯”是否就是湯所封“夏之后”則難以斷定?！妒酚洝り愯绞兰摇氛f夏禹之后“殷時或封或絕”，周武王“求禹之后，得東樓公，封之于杞”。從這些記載可以看出，殷商王朝所封的“夏之后”，其地位是相當微弱的，不僅封地狹小，民眾甚少，幾乎沒有什么軍事力量，而且其封地隨時有可能被剝奪，“或封或絕”，全由商王朝決定。到殷商末期，夏禹之后已難尋找。《陳杞世家》言“求禹之后，得東樓公”，此“求”字道出了當時的真實情況，顯然禹之后的地位已同普通民眾無甚區(qū)別，以致于到處尋找，才得到東樓公。

從考古情況分析，商王朝對夏族的同化工作取得了較大成就。除少量確定為商王朝初年的夏族遺存之外，至商代中、后期，已不可能在商文化遺存上單獨找到遺留下來的夏族文化遺存，這說明此時夏、商二族文化已融合在一起，已成為我們今天所見到的二里崗期商文化、殷墟商文化遺存。而從情理上講，夏民族在其王朝被推翻之后，除少數(shù)人被消滅之外，大部分夏族人成為商王朝統(tǒng)治下的臣民。若這些夏遺民能保持鮮明的民族特性，則我們今天就能看到一些商王朝時期的夏族文化遺存。

又如崇國的被同化?！妒酚洝ぶ鼙炯o·正義》云崇國“夏鯀封，虞、夏、商、周皆有崇國”。從此可以看出，崇國為夏鯀封地，在虞舜時期被封，商周時代仍存在。商代的崇國也應為夏族之后所封。到了殷商后期，崇國已成為商王朝鎮(zhèn)壓西部叛亂的羽翼。崇侯虎成為殷紂王的寵臣，曾“譖西伯于殷紂”。周文王討伐商紂，則從討伐崇侯虎開始。從考古學材料也可看出，崇國文化遺存與鄭州、安陽等地的殷商文化遺存幾乎沒什么兩樣?？脊艑W家在位于陜西省西安市灞橋區(qū)洪慶鄉(xiāng)燎原村的老牛坡遺址，發(fā)現(xiàn)了典型的商文化遺存，時代從商代二里崗期延續(xù)到殷墟文化時期。從其地理位置可以看出，老牛坡遺址應為商代崇國遺存。

商族在同化夏族的同時，也大量吸收夏族文化因素。從考古材料可以看出，屬于商文化的二里崗文化吸收、繼承了大量屬于夏文化的二里頭文化因素。從陶器上來看，二者皆以夾砂灰陶和泥質(zhì)灰陶為主，常見繩紋、附加堆紋、旋紋、器物內(nèi)壁麻點等裝飾，平底器、圜底器較多。二里頭文化的大口尊、圓腹罐（捏口尊）、夾砂中口罐、澄濾器（刻槽盆）、平底盆等典型器物在二里崗期商文化中被繼承下來，且變化不大。從宮殿建筑技術來看，二里頭遺址發(fā)現(xiàn)的一號、二號宮殿基址，與偃師商城發(fā)現(xiàn)的四號、五號宮殿基址，在形制、結(jié)構(gòu)、營建方法等方面都十分相似，即為以正殿（堂）為主體，東、西、南三面設廊廡，南面設門，自成一體的封閉式宮殿建筑。此外，文獻記載有“殷因于夏禮”，是說殷商王朝繼承了夏王朝的禮樂制度。《禮記·禮器》云：“三代之禮一也。民共由之，或素或青，夏造殷因。”這又說明殷商繼承了夏王朝的禮器制度。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商王朝對夏族的同化政策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夏族在風俗、習慣上與商族已無明顯區(qū)別，但是終殷一代，仍有一部分夏族保持一定的民族特性，至少在族屬上，有一部分人認定自己屬于夏王朝時期夏族的后裔，且這種族屬也得到殷商普通民眾的認同。從前面提到的湯“封夏后”以及周武王“求禹之后，得東樓公”的記載可以看出，周初尚能辨認出來被封到杞或繒地的夏族后裔。

二

商代的民族融合，還表現(xiàn)在商族和商朝與方國之間的關系上。

商朝與夏朝一樣，有王畿和王畿外的諸侯國。商王畿比夏王畿的范圍大多了，受商王統(tǒng)治和與商具有同樣文化的諸侯國也向四方發(fā)展了。在北方，有商的同姓諸侯孤竹國（今河北盧龍縣）；在東方，有奄（今山東曲阜）和蒲姑（今山東益都地區(qū)）與商有同源關系；在西方，有周（今陜西岐山一帶）是商朝的諸侯國；在南方，與“荊蠻”為鄰，勢力達到長江流域，甚至有部分商人已遷居湖南、江西等地了。

商朝時有許多方國，有的處于商的四周，有的則穿插于商朝轄境，與商族和商朝有著復雜的關系。商朝前期，見于《伊尹四方獻令》的方國有：“正東符婁、仇州、伊慮、漚深、九夷、十蠻、越漚、發(fā)、文身”；“正南甌鄧、桂國、損子、產(chǎn)里、百濮、九菌”；“正西昆侖、狗國，鬼親、枳已、耳、貫胸、雕題、離丘、漆齒”；“正北空同、大夏、莎車、姑他、旦略、豹胡、代翟、匈奴、樓煩、月氏、犁、其龍、東胡”。商代中后期，在商朝王畿之地西北和西方即今山、陜北部，寧夏六盤山東西及內(nèi)蒙河套地區(qū)，有鬼方、揸方、系方等方國。他們大約都是一些游牧民族的氏族和部落共同體。在商朝南方，有荊楚。東方仍是九夷分布之地，有虎方、夷方、林方等。商代方國眾多，傳說商湯時有三千，見于趙誠編著的《甲骨文簡明字典》的商后期方國就有118個，見于《左傳》記載的也有200余諸侯及附庸國。實際上，當時存在的諸侯、部落（方國）要多于記載的數(shù)字。據(jù)楊東晨考證，殷商時期，僅河南地區(qū)的方國就有子姓殷后裔28國，炎帝后裔22國，黃帝后裔12國，族源為東夷的15國，諸小國52個（楊東晨：《商代河南地區(qū)的方國》，殷都學刊，1994年第4期）。

商朝對主要由異族居住的王畿以外的地區(qū)，仍然實行爵服制度。《尚書·酒誥》云：“越在外服，侯甸男衛(wèi)邦伯；越在內(nèi)服，白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币笮娌忿o有侯爵，如周侯、鬼侯、犬侯、攸侯等；有男爵，如雀男；有伯爵，如伯、羊伯、盧伯、兒伯等。又，《逸周書·王會》云：“方千里之內(nèi)為比服，方二千里之內(nèi)為要服，方三千里之內(nèi)為荒服?！笨钻俗ⅲ骸按朔蛴谝螅侵苤埔??！庇^《酒誥》、《王會》，與《禹貢》所載五服制不同的是商內(nèi)服（亦即比服）即夏甸服，商外服為五等（侯、甸、男、衛(wèi)、邦伯），夏外服為四等（侯、綏、要、荒）?！毒普a》之邦伯，應即《王會》所載“要服”、“荒服”地區(qū)的民族方國酋長。據(jù)此，盡管夏商爵服名稱及諸服間的里距有若干差別，但同樣有定位之尊卑的“爵”和貢賦多少的“服”，并且同樣有集中表現(xiàn)中央王朝民族政策的“要服”、“荒服”。

在方國與商王朝的關系上，一方面各方國承認商王的“共主”地位，并通過納貢等形式表示對商王的臣服；另一方面，一些方國的貴族統(tǒng)治者又企圖向商族進行掠奪，因此，商朝和方國之間在保持政治、經(jīng)濟、文化聯(lián)系的同時，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爭。與商王朝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爭的，在商的西北方除了土方、方之外，還有鬼方。甲骨文有“王省土方”、“征土方”、“伐土方”的記載。郭沫若先生曾根據(jù)甲骨文中關于土方、方的記載，認為土方、方與殷人所發(fā)生的關系最多，戰(zhàn)爭也最頻繁、最劇烈。甲骨文有不少關于征伐方的記載，方也曾與土方聯(lián)合進攻商朝的屬國。鬼方是距離商王畿更遠的部落?！对娊?jīng)·大雅·蕩》鄭《箋》云：“鬼方，遠方也?！薄墩摵狻び喒砥芬渡胶＝?jīng)》云“北方有鬼國”，干寶《易經(jīng)》注亦說鬼方為“北方國也”。《大戴禮記·帝系篇》有“陸終氏娶于鬼方氏。鬼方氏之妹，謂之女氏”。武丁命震伐鬼方，用了三年時間才取得勝利。《周易·未濟》云：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賞于大國”。《既濟》也說：“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鬼方被打敗后，一部分逃往他方，一部分遷入中原內(nèi)地。據(jù)考古材料證明，商中期以后，山西境內(nèi)的考古文化大概分為兩種類型。一種類型分布在晉東南地區(qū)，與河南鄭州、安陽等地的商文化基本相同，屬于商文化的一部分；另一類型在黃河沿岸的山西省西部地區(qū)，有保德、忻縣、石樓、永和、靈石、平陸等縣的10多處遺址，“出土了大批青銅器和玉石裝飾品……青銅器，既有商代的特點，同時又吸收了北方基斯泰文化的作風……可能是商王朝控制的邊疆少數(shù)民族所制……可能就是商代鬼方”（山西文物工作委員會：《建國以來山西考古和文物保護工作的成果》）。商朝與北方民族之所以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爭，可能與這些游牧民族的社會發(fā)展階段和經(jīng)濟特征有關。他們經(jīng)常需要游動以尋求新的牧場和狩獵場所。北方民族南遷過程中，與居住在當?shù)氐纳倘税l(fā)生了矛盾，這大概就是商朝與北方民族戰(zhàn)爭多的一個重要原因。

三

最后，商與商族同周邊各族間的關系構(gòu)成商代民族融合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商朝西方的民族，有西戎、氐羌、昆夷等等。西戎是西方民族的總稱。殷墟出土的甲骨卜辭，有關羌的卜辭很多?！吨駮o年》記有“湯十九年，氐羌來賓”、“武丁三十四年，王師克鬼方，氐羌來降”；《詩·殷武》記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降，莫敢不來王，曰帝是?！?。羌就是羌族。昆夷見于商末周古公文王之時。關于昆夷，曾有人把它歸于北方民族狄的系統(tǒng)。但從它分布于西方、與周人的關系和文獻記載都把它與狁明確區(qū)分看來，昆夷應屬于西戎民族集團。在考古材料和文獻記載中，商代的羌族主要分布在甘肅、青海地區(qū)，即岐周之西。由于他們隨畜遷徙，也可能有一部分向東移動，與華夏族交錯居住。商朝和羌人的關系是很密切的。這種密切關系，不僅表現(xiàn)在他們考古文化的相互影響和較多的共同性上，也表現(xiàn)在商朝與羌族的矛盾和戰(zhàn)爭關系上。據(jù)統(tǒng)計，殷墟出土的甲骨卜辭中，有關征伐、俘獲羌人為祭品的卜辭，武丁60多件，廩辛4件，康丁6件，武乙1件，乙辛1件（陳夢家：《殷墟卜辭綜述》）。殷朝征伐羌人的規(guī)模是很大的。武丁時伐羌用兵最多的一次達13000人，而征土方、方一次用兵最多才5000人。商人對羌用兵多于其他民族，并大量俘獲羌人用于奴隸勞動和祭品，都反映了商朝與羌人的密切關系，反映了羌人力量的強大和對商朝存在的意義。羌人與商人的結(jié)合，不僅在生產(chǎn)關系方面，也出現(xiàn)了在婚姻方面的結(jié)合，例如：“于小乙三姜”，卜辭中男羌稱羌，女羌稱姜。這里所說的是以三個女羌作為冥婦祭祀小乙。又如“姜力（女力）”，這是殷王娶女羌為婦。殷人與羌人的血緣結(jié)合關系，雖在當時不算普遍，但說明羌殷在民族融合的道路上已經(jīng)向前邁進了。卜辭中還有“羌立示四屯”、“羌立示七屯”，說明當時的商王朝中，有羌人在供職。

考古文化表明，西北甘青地區(qū)在殷商時代分布著辛店文化、卡約文化、寺洼文化，這些文化分布地區(qū)是商代羌族主要活動地區(qū)，這里的青銅文化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中原商文化的影響。1963年，在青海西寧市西郊鮑家寨卡約文化遺址中，發(fā)現(xiàn)一件銅鬲，口沿外侈，深腹，袋狀錐足，飾雙道人字形弦紋，與鄭州白家莊出土的商代銅鬲十分接近。寺洼文化中發(fā)現(xiàn)的銅戈、銅矛和玉戈也與商文化同類器物接近。

在商的南方和西南方，分布著許多古老的民族，南方有荊楚，西南方有庸、蜀、羌、 、微、 、彭、濮等。這些民族在不同程度上受商政治勢力的控制。帝武丁時，為了掠奪奴隸和擴大提供貢納的領屬，曾向南方荊楚發(fā)動軍事征伐。《詩經(jīng)·商頌》曰：“撻彼殷武，奮伐荊楚。入其阻，衰荊之旅……維女荊楚，居國南鄉(xiāng)?！薄吨駮o年》說：“商師征有洛，克之，遂征荊，荊降?！薄扒G”以荊山得名。這一族稱具有泛指之意，指居于荊山地區(qū)及其以南的民族。荊山在今湖北省西部，武當山東南，漢江西岸。楚山在荊山之東。商朝與西南方諸族也有矛盾和斗爭。在甲骨卜辭中，有“命周侯”的記錄，說明周此時是商的一個諸侯國。商朝末年周武王伐紂時，他的聯(lián)軍中有庸、蜀、羌、 、微、 、彭、濮等族人。孔安國注《尚書》云：“八國皆蠻夷戎狄屬文王者國名。羌在西，蜀、 、微在巴蜀， 、彭在西北，庸、濮在江漢之南?！敝芪耐酢⒅芪渫踔畷r，也是商朝的末年。上述八國蠻夷戎狄，當然在商朝時已經(jīng)存在了?？脊盼幕砻鳎涛幕瘜珊貐^(qū)、長江中下游的湖熟文化、吳文化及四川地區(qū)都有強烈的影響。從湖南出土的商代青銅器來看，數(shù)量眾多，據(jù)有人統(tǒng)計，僅上世紀50年代以來，出土的殷商時代青銅器即達300多件（宋新潮：《殷商文化區(qū)域研究》，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這些青銅器從器形上看，主要有鼎、尊、簋等，其中很多器形都可在殷墟文化中找到它的相似者。商周時期，在我國南方廣泛分布一種印紋陶文化，該文化以陶器或青銅器表面印有各種幾何形紋飾為特點。在印紋陶文化分布區(qū)，作為該文化一部分的湖熟文化和吳越文化，由于接近中原地區(qū)，與商文化的關系比較密切，深受商文化的影響，成為印紋陶文化的先進部分。四川地區(qū)受商文化影響也是十分鮮明的，不僅川北、成都平原地區(qū)存在商代遺物，而且在川西南地區(qū)也發(fā)現(xiàn)有典型的商文化遺物。

商的東方是夷族集團。甲骨卜辭稱東方夷人為“尸方”、“兒方”、“人方”。殷商時期，東夷勢力退居膠東半島地區(qū)，商朝的控制區(qū)擴大到除膠東半島以外的今山東全省境內(nèi)，商朝的方國奄和蒲姑即位于東夷地區(qū)。商朝前期，商王發(fā)動了對東方藍夷、 、邳的戰(zhàn)爭?！吨駮o年》記述：“仲丁征于藍夷”，“河甲征藍夷，再征班方”。尤其在帝乙、帝辛之世，商王對夷方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卜辭中有不少“征夷方”的記載。帝乙九年征夷方，服盂方而歸。帝乙十年九月征夷方，直到第二年三月才獲勝歸來。帝乙十五年再次征夷方。帝辛（紂王）時與夷方發(fā)生了更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從《左傳·昭公二十四年》所載材料看，紂在征討東夷的戰(zhàn)爭中俘虜了“億兆夷人”，顯然打了勝仗。正當商軍滯留于夷地，商都空虛之時，周武王乘機進攻商都沫（在今河南省淇縣境內(nèi)）。紂倉促中將夷人奴隸武裝起來替他賣命，結(jié)果“前徒倒戈”，商朝終于滅亡。春秋時人總結(jié)紂的滅亡時說：“紂克東夷而隕其身?！保ā蹲髠鳌ふ压荒辍罚?/p>

通觀商代，民族融合的主要驅(qū)動力來自戰(zhàn)爭。在幾百年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兼并與戰(zhàn)爭中，一大批方國及其民族被合并了，亡國之人被充實到其他民族、尤其是夏商族人為主體的華夏族中去了。數(shù)不清的異族戰(zhàn)俘被帶到中原，男子作為奴隸，以補勞動力的不足，女子被作為奴婢及妻妾。以夏商族人為主體的華夏民族在不斷包融蠻夷戎狄血統(tǒng)的同時，培育了共同的民族素質(zhì)，從而使商代成為華夏民族走向成熟的一個重要階段。

（作者單位：信陽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