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人我的搖頭丸

盛　蕓

那天風很大，她專程從青白江趕過來，苗苗條條的身體孤孤單單地立在風中，等我。我想起了candle in the wind(風中之燭)，如果不考慮她此時的心情，這個風景看起來其實很美，雖然帶點蕭瑟。她，很年輕，1976年出生，29歲，過年前還是一家小餐廳的老板。

我說，能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她苦笑了一下，說，一言難盡。

我沒說話，等著她開始。

她猶疑地看著我，說，我要是說出來，你一定會笑話我。

我搖搖頭，給她投去鼓勵的目光。

他真的很壞，一個正常人根本想不出他能壞成什么樣？盛蕓說。他叫強子。我認識他的時候，他28歲，但已經(jīng)離過一次婚。他老家是金堂的，沒有一個正經(jīng)事做，惟一能做的就是打牌，賭博。他的生活來源，包括賭博輸?shù)舻腻X，來自他身邊的女人。他的生活作風非常隨便，可以說是社會底層最濫最骯臟的一個人。他跟朋友打牌，誰贏了，誰就請客，干什么呢，去嫖妓！他們甚至可以幾個朋友一起嫖一個女人！

我問她，在愛上他之前，你知道他的這些情況嗎？

盛蕓臉紅了，說，知道。但我相信，他會在我的幫助下慢慢變好的。因為，我發(fā)覺他非常愛我。我親眼見他對別的女人都非常粗暴，只有在我面前，他乖得像個嬰兒。

盛蕓講到這里的時候，本來憔悴的臉，竟出現(xiàn)了幾絲飛揚神采。她一定又沉浸在過去的快樂里了。那你們在一起之后，他真的變了嗎？我問她。

他是變了。他甚至出去找了好多次工作，不過都因為他沒有文憑，沒有特長，苦活累活又不想干，所以只好呆在家中。我們一直都沒有結(jié)婚，只是同居。他雖然沒有工作，但是在家里特別能干，做飯，洗衣，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條。我的生活起居，也完全由他照顧，我一進門，拖鞋他已經(jīng)放在那里了，要換衣服，他已經(jīng)給我遞到手里了。早上，我愛睡懶覺，她說不吃早飯對胃不好，于是就把飯端到床前，一勺一勺地喂我。吃完后，給我掖好被子，讓我繼續(xù)睡覺。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被捧上了天的公主，幸福極了。所以，我就想，誰說男人一定要在外面打拼才像男人呢，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了不損他的面子，所有存款，我都用他的名字存上，這樣，每次花錢，我都得問他要，讓他賺夠了面子。從此，我主外，他主內(nèi)，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后來，怎么又變了呢？我真不忍心打斷盛蕓對美好過去的回憶，但是，為了她面對的問題，我又不得不把她拉回現(xiàn)實中。

我們的這種好日子從2002年6月到2004年6月，剛好兩年。2004年6月，我因為家里有點事，就往廣西跑了一趟，來回花了兩個月時間。從廣西回來后，我就發(fā)現(xiàn)強子變了，對我躲躲閃閃的。

沒辦法，我只好逐個賄賂強子的那些狐朋狗友，向他們打聽情況。最后終于知道，強子不僅嫖妓，他直接就把那個三陪女給包起來了。那個女人很有手腕，把強子迷得幾天不見就像掉了魂似的。但是，他要想見她，就必須帶上足夠的錢，否則，他連她的影子都看不到一下。聽到這里的時候，我已經(jīng)氣得雙腿發(fā)軟，我沒有想到，強子這么快就故態(tài)復萌。

他故態(tài)復萌，你怎么處理呢？我問盛蕓。

我的全部想法是要把他爭取回來，因為在此刻，當我在人潮人海中都感到寂寞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那么愛他。以前，我經(jīng)常用分手來威脅他，此刻，我才知道，那不過是威脅而已，我根本就不可能主動跟他分手，愛他，我已經(jīng)深入骨髓。當我跟強子說起他包養(yǎng)三陪女的時候，他并沒有狡辯，老老實實地承認了。不過，他說他已經(jīng)跟她斷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他心目中，還是我最重要。我松了口氣，我真的好怕他提出分手。

為了后院不再起火，我盡量把餐廳里的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從而空出時間來陪他。我們又回到了原來的幸福時光，惟一不同的是，現(xiàn)在是我既忙外又忙內(nèi)，給對方端茶送水的不再是他，而是我。

很快，就要到春節(jié)了，我的餐廳生意越來越好，時間上，我又抽不出多少來陪他了。他開始徹夜不歸，說是我不在家，他不好玩，所以出去打牌了。一想到他又有可能跟那個三陪女混上，我就心里發(fā)毛。正在這時，強子回來跟我商量，說我一個人開個餐廳太累了，還不如盤出去，然后找個輕松的事做，那樣，我們就可以更多地享受生活。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其實，也是為了守住他。在春節(jié)就要來臨的時候，我就把餐廳盤出去了。但錢，賣方要在春節(jié)后才能給我。

把餐廳盤出去后，我終于清閑下來。為了拴住強子，我提出讓強子帶我回老家過年，我是希望跟他們家里正式見面后，能確定我和強子的婚事。為了長期拴住他，我想跟他結(jié)婚了。強子猶豫了好幾天才答應我。為了讓他回家有面子，我把身上所有的現(xiàn)錢三千多塊大都給了他，自己只留下幾十塊錢做零用。我想用我的誠心打動他。

那么，你打動他了嗎？我問盛蕓，我的心也跟著她的講述不斷收緊。我感覺到她正一步步把自己逼上懸崖。當我們想讓一段感情起死回生的時候，就會忍不住不斷往上面加注，而隨著付出的增加，我們對這段感情，就會越來越難以自拔。

盛蕓又苦笑了一下。感動？接下來這些天，他對我特別好，把我的腳抱在懷里搓，還不斷朝我腳上哈氣。他把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對我說，對不起，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浪子，讓你受了很多罪，嫁給我吧，以后，我一定好好補償你。聽到他的話，我感動得熱淚盈眶。心想，他到底還是最愛我。

大年十五，是買我餐廳的人給我交賬的日子。我讓強子陪著我，把錢提了回來。我對強子說，這15萬就是我們的全部財產(chǎn)了。我們怎么處置呢？強子說，先存起來吧，等婚期確定下來后，再取出來，做準備婚禮用。我同意了，我們一起到銀行，用他的名字把錢全部存進去了。存的一年死期，只有他用他的身份證才能取。就在那天晚上，強子失蹤了，留了一張紙條：別怪我騙你，我也沒有辦法，如果我沒有錢，她根本不愿意見我。我是你的搖頭丸，而現(xiàn)在，她是我的搖頭丸。不要找我，我不會見你。

我這才明白，他那些天突然對我的好，意圖全部在我的15萬元錢上。我突然間什么都沒有了，餐廳，錢，我視為生命的情人……我像瘋子一樣到處去找他，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磥恚抑挥兴懒?。我吞下了150片安眠藥，躺在床上等死。誰知道，一個朋友突然來訪，她發(fā)現(xiàn)情況異常，立即報了警，我沒有死成。

說到這里，盛蕓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那么，后來呢？我問她。你們再沒有見過面嗎？

盛蕓說，見過。她說她曾經(jīng)自殺過三次，一次是吞了150片安眠藥，一次是跳樓，第三次是割腕。說著，她，揭開自己的衣袖，讓我看她手腕上新鮮的粉紅的傷疤。她也曾三次實施謀殺計劃，想置對方于死地，但她都失敗了。因為，每次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她就心軟了。強子為了躲避她的追蹤，帶著那個三陪女徹底隱藏了起來。

于是，盛蕓就成了目前這個樣子。

真的，我一點都不恨他，我只想見到他，看到他的樣子，盛蕓還在糾纏這句話。我說，他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女人，就算你看到他你能怎么樣呢？她說，我不知道，我就是很想他。

咨詢手記：與其他抱怨叫屈的來話者不同，盛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愛的是一個很壞很壞的男人。和所有相信浪漫的女人一樣，她相信自己有改變一個男人的能力。不過，很殘酷，對于慣于依附和榨干女人的強子來說，女人所謂的愛情，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技術(shù)問題，所以，他每次退卻都可以退得非常冷靜，殘忍。更殘酷的是，在這個女人越來越能干的世界里，像強子一樣的男人很多，像盛蕓一樣的女人也很多，過程不同，結(jié)局都相似。因此，女人，在爭取不依附于男人的同時，也請一定記住，不要讓男人依附。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走的路，你沒有義務包辦另一個成年人的生活。所謂愛情，有了智慧，有了原則，才能為自己換得一份圓滿。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