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１６載，受害女子成了綁案主犯

趙玉芬

〔案情簡介〕小保姆遭到雇主的強奸，但她沒有報案，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找雇主索賠。16年后，雇主不堪忍受，決定翻臉，小保姆惱羞成怒，對雇主實施綁架，要求更多的錢財。

案發(fā)后，小保姆被依法逮捕，原雇主作為新的受害人被警方認定無罪釋放！

酒后亂性 保姆受辱

1989年，17歲的張玉婷從鄉(xiāng)下來到省城成都打工，找到了一份做保姆的工作。雇主楊明松是成華區(qū)某城中村小學的一位民辦教師，他的妻子是國有企業(yè)的職工。由于雙方的父母都沒有空，所以請來張玉婷為他們照看剛滿一周歲的孩子。

7月初的一天下午，孩子又哭又鬧，張玉婷費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哄停，隨后抱到楊明松夫婦的床上，輕輕地拍打著他。天氣悶熱，困意襲來，張玉婷也跟著孩子睡著了。

恰巧這天，楊明松所帶的班平均成績居全年級第一名，受到了學校的表彰。聚餐時，領導和同事們都頻頻向他敬酒表示祝賀。因此，楊明松喝高了?；貋頃r，走路已經(jīng)踉踉蹌蹌的他看到在自己床上側臥著的張玉婷，完全被酒精沖昏頭腦的他以為是自己的妻子，便撲了上去……

“我要告你強奸！”張玉婷哭鬧著大罵楊明松是畜生。楊明松嚇得酒醒了，“怎么，怎么是你呀？”他這才清醒過來，妻子作為廠里的職工代表選派到深圳某外資廠學習還沒有回來呢！

知道自己闖禍后，楊明松也曾想到投案自首，但考慮到如果自首，不但工作沒了，自己還要坐牢，老婆肯定要跟自己離婚！那后果真不堪設想！于是，他痛哭流涕地向張玉婷道歉，接著又從柜子里拿出800元錢一張一張地數(shù)給張玉婷說：“千萬不要張揚出去??！這事弄大了誰都不好辦，你還這么年輕，還要……”

“誰稀罕你的臭錢！”張玉婷用手一擋，“你這還是人呆的地方嗎？狼窩！”她當天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要回自己應得的一份工資，離開了楊家。

顧及到名聲的張玉婷沒有報案，更不敢回家。在成都逗留了三天，她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她只好去了綿陽。

陰影不散索賠不斷

張玉婷在老鄉(xiāng)的引薦下，很快進了一家大型電子廠。離開了成都那令人傷心的地方，張玉婷松了一口氣，她想通過努力工作來忘記那受到屈辱的一幕。但越是想忘記的東西，越是在腦海里定格得更加分明。張玉婷的精神開始恍惚起來，工作上常出差錯，常挨領班的罵。

每每這時，同鄉(xiāng)的李斌總是站出來為張玉婷說好話，幫她完成返工的活。久而久之，她對李斌產生了好感。經(jīng)受挫折，情緒低落的張玉婷太需要這份呵護和慰藉了。他們很快確立了戀愛關系，租房住在了一起。

但是2個月后，張玉婷突然感到身體不適，吃什么吐什么。處在熱戀之中的她，這才記起這個月沒有來月經(jīng)了，跑到醫(yī)院一檢查，果然是妊娠反應。李斌傷心地說：“這太可怕了，我是懷疑過你的過去，但沒想到孩子都有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不明擺著欺騙嗎？”他記得清楚，他與張玉婷住到一起還不到20天。

李斌搬走了。張玉婷躺在空落落的出租屋里，淚水打濕了枕巾。她想到了自殺，但又放不下年邁的父母。從此，張玉婷再也不敢見廠里的老鄉(xiāng)了，她怕他們問起自己，一見到他們的影子都繞著道走。工友們聚在一起說話，她總懷疑別人是在議論她，無端地找別人出氣，在廠里影響很不好。不久，她就被廠里辭退了。

“這都是他造的孽，我一定要找他討個說法！”出廠后，張玉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回成都找到楊明松。

12月里的一天中午，楊明松剛出校門就被人拽住了?；仡^一看，臉色大變。他連忙哀求張玉婷不要太沖動，找個地方慢慢說話。楊明松找了一個僻靜的茶館，反鎖上包廂的門。張玉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起自己的遭遇。楊明松一邊遞紙巾，一邊說好話：“事情都出來了，你就是打死我也沒有用。這樣吧，這是我剛領的400元工資，你還是先拿去用著。想開點啊，你我都有將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這樣，對誰都有好處！”

“什么好處？這半年來我受的委屈還不夠嗎？即使我不告到法庭，也要找到你們的領導，讓他們說該怎么辦?！薄斑@還不是一樣嗎，我的姑奶奶！”楊明松急得給張玉婷跪下了，說只要張玉婷不告發(fā)他，什么條件他都可以答應。張玉婷見楊明松有這個誠心，也就同意了。最后兩人達成協(xié)議，由楊明松賠償張玉婷2000元精神損失費、在半個月內幫她找一份月薪300元以上，而且比較輕松的工作。

那時候內地的工資很低，加之張玉婷僅初中文化又沒有技術專長，找份輕松活還真不是易事。楊明松背著老婆請客送禮，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關系，才給張玉婷找到了一份在一家旅行社當接話員兼清潔工的活，每月工資250元。雖不很滿意，但張玉婷見楊明松盡了力，也就沒有再為難他。可是這家旅行社的經(jīng)理經(jīng)常因為張玉婷在工作中出的差錯給楊明松打電話，讓他頭疼不已。

而張玉婷也出手大方，反正沒有了就問楊明松要。特別讓她感到滿足的是：她喜歡看楊明松對她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和充滿畏懼的眼神?！拔也皇墙o你當過保姆么？你也有今天！”她在心理上得到了暫時的平衡。

張玉婷越神氣，楊明松就越倒霉。錢拿走了，他沒法向老婆交差，只好編各種謊言來糊弄。煙戒了，酒戒了，背著老婆當家教，仍然無法彌補經(jīng)濟上的虧空。他又尋思著憑借自己肚里的幾滴墨水，寫點文章來賺稿費?？伤粫扅c小小說和小散文之類的豆腐塊，發(fā)表的陣地有限，收入也很微薄，頭發(fā)都磨白了，還不敢把大作拿到老婆面前去顯擺。由于分散了精力，他的教學質量大不如前，不僅轉正提拔成了泡影，教導主任還向他亮出了黃牌。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只有在沒人的時候唉聲嘆氣。因此，他又在家里裝了幾回病，串通一江湖相士向老婆游說這里的風水不好，搬家到了另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

1998年10月的一天，張玉婷又去那所小學找楊明松。等了半天都不見有人出來，于是不顧門衛(wèi)勸阻強行跑進學校，才知道他在半個月前已被優(yōu)化掉了。找到他原來住的地方，他的房屋早已易主了。張玉婷那個氣啊！這不是明擺著欺負我嗎？她是個有辦法的人，記得前次找楊明松要錢時，楊推說等××雜志的稿費發(fā)了再給她錢。于是，她給那家雜志社打電話，謊稱是文學青年想和楊明松交流，結果輕松地拿到了楊明松的通信地址?？赡莻€地址是一個在郵局開的信箱。張玉婷硬是在郵局蹲點蹲了一個星期，終于等到了前來查看信箱的楊明松。

等張玉婷發(fā)完火，楊明松就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他也有苦處：他和老婆都下了崗。老婆去了一家百貨商場守攤，他去了一家工廠守大門，工資都低得可憐。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把剛收到的一張50元的稿費單取出來交給了張玉婷。張玉婷這才動了惻隱之心：大家都不容易，饒了他算了。可轉眼又想，還是給自己留條退路吧。她要楊明松把他打工的廠址和新的家庭地址留給她，確認沒有騙她后才離開。

張玉婷又一次離開了成都，應聘到了樂山市一家尋呼臺當尋呼小姐。26歲的她，的確該投身到戀愛中去了。同事孫超在狂熱地追求她。實在推辭不掉，她便開始了與孫超開誠布公的談話。她說：“孫超，你是真心愛我嗎？”孫超毫不含糊地點了點頭。她又說：“那，戀人之間是不是應該真誠坦白，不講假話？”孫超說：“對呀，難道我騙了你？”張玉婷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于是她把自己失身的經(jīng)歷講給了孫超聽，她不想像上次和李斌那樣，自己背上欺騙的罵名。

孫超蒙了很久，突然咆哮了起來：“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你是在向我顯擺你的魅力，能勾引到男人是不是？”

怎么會這樣呢？張玉婷越來越看不懂男人了，同時更加憎恨起楊明松來：“他毀了我一生呀！”她又一次回到成都找到楊明松。楊明松說：“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可我已經(jīng)淪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要我怎樣呢？”

張玉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想在成都開個小店，她想，只要自己在經(jīng)濟上強大了，哪個男人還會糾纏她的過去不放？所以，她要楊明松為他準備5萬元錢，他們之間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楊明松說我當然巴望你有個好的歸宿。但5天后，他只送來了5000元，說就是逼出人命來也沒辦法了。張玉婷只好悻悻地收下這5000元。由于平時花錢沒有節(jié)制，這么多年來都沒有什么積蓄，這店當然開不成，她只好又去了新都。

實施綁架案 推倒強奸案

張玉婷在新都一家制衣廠老老實實地干了5年，從普通的剪線工熬到了領班的位置，工資也從最初的350元升到1800元。這是她拋棄一切情感雜念，踏踏實實打工掙錢的5年。當然也是楊明松最為清靜的5年。

但是，現(xiàn)實離她的老板夢仍然十分遙遠。迫于父母的壓力，她還是不得不先談婚論嫁，對方是一個只有小學文化，家庭貧困的泥瓦匠。雙方約定2005年春節(jié)舉行婚禮。

誰知，2004年冬至那天，泥瓦匠的父母卻到她家去退了婚，說是我家的娃是個老實人，不敢高攀在城里有背景的人！張玉婷明白，他們村有好幾十人在綿陽市的那家電子廠打工，自己的“丑事”肯定變成各種版本傳回家了。連一個丑陋的泥瓦匠都不要自己了！張玉婷一氣之下服下了50顆安眠藥，幸虧搶救及時才撿回一條性命。

“姓楊的，我就是變鬼也饒不了你！”帶著滿腔的仇恨，2005年2月16日，張玉婷第三次回到成都，找到楊明松說：“要么立即兌現(xiàn)以前欠下的45000元錢，要么我去找你的老婆和單位！”

“我有啥單位？我只是個看大門的臨時合同工！四十幾歲的人了，兒子都有我高了，老婆還能把我咋樣？要錢沒有，你愛咋的就咋的！”說罷，楊明松拂袖而去。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張玉婷做夢也想不到，幾年不見，楊明松的態(tài)度變得如此強硬起來。

張玉婷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她索性在成都租房住下來，發(fā)誓要同楊明松斗到底。她沒有上家里找楊明松，只是打電話到楊明松所在的門衛(wèi)室，或者在廠外面等他。楊明松也有辦法，要么和同事?lián)Q班，要么知道張玉婷來了就從工廠的后門逃跑。他還買了個來電顯示器，自己上班時就安裝上，一看到陌生的市內電話就按掉，直氣得張玉婷沒辦法。雙方堅持了20多天后，張玉婷磨不下去了，她橫下一條心，決定綁架楊明松逼他給錢。

接連半個月，張玉婷都沒有出現(xiàn)了。楊明松以為她知難而退了。4月1日這天下午下班后，楊明松還是怕萬一走出大門被張玉婷搞個突然襲擊不好看，他決定還是改走后門。豈料剛出門，就被一張大網(wǎng)罩住了。繩子越勒越緊，把他弄蜷成一團?！敖o不給錢，不給錢我就把你拖到池塘里去喂魚！”張玉婷說著就真的拖了起來。

楊明松壓根兒沒料到張玉婷會來這一手，看來真是低估了她。答應給，但怎么給法，他又吞吞吐吐起來。正僵持著，廠里有員工路過，張玉婷訕笑著說：“愚人節(jié)嘛，開個玩笑?！北惴砰_了網(wǎng)。同事們都覺得很奇怪，但也沒有太在意就離開了。

這事很快傳到廠里的治安科賈成旺科長的耳朵里。賈科長以前在公安局當過刑偵隊長，憑著職業(yè)的敏感，他覺得中間有問題，便找楊明松詢問。楊明松說話時躲躲閃閃，這引起了賈科長的懷疑，他開始對此事留心起來。他派人暗中監(jiān)控楊明松，并與成華區(qū)公安分局取得了聯(lián)系。

4月16日晚，楊明松下班回家經(jīng)過一道小胡同，遭到了兩名歹徒的襲擊。一番拳打腳踢之后，歹徒把手機交給他要他通知他老婆在3天之內準備45000元錢，并不準報警。然后就把他往麻袋里裝。但就在這時，公安干警從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服了兩名歹徒。

根據(jù)兩名歹徒的交代，他們是九眼橋附近的無業(yè)人員，都是云南省靖遠縣人。他們一個叫龍大安，一個叫范小毛。3天前受一名女子的指使，前來劫持楊明松，向他家人索要45000元錢，事成后3人各分15000元。1個小時后，干警們就將正在出租屋看電視等待好消息的張玉婷抓獲歸案。

面對辦案人員的詢問，楊明松和張玉婷都把這16年中他倆所發(fā)生的事情交待得十分詳細，而且情節(jié)也大致吻合，證明他倆都沒有說謊。只是在張玉婷控訴她被楊明松強奸一事上，楊明松卻一口咬定他只是在酒后錯把張玉婷當成了自己的老婆，而張玉婷當時也極為配合，談何強奸？他倆只是發(fā)生了一場不道德的兩性關系，不能定為強奸。辦案人員追問既然不是強奸，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一直屈從張玉婷的敲詐呢？楊明松老淚縱橫地說：“那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呀，我怕失去工作，失去家庭，失去自己做人的好名聲。哪知道，我再怎么努力，還是沒把這事兒包住。這16年來，她在我這兒拿去了58000多元，可她還不滿足呀！”說罷，楊明松遞上了一個賬本，每次給張玉婷交錢的時間、地點和金額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果不遭遇綁架，這個賬本他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

接下來，專案組經(jīng)過討論，最后一致認為：根據(jù)兩人的供詞，1989年7月初的那天下午，兩人確實發(fā)生了兩性關系，后來的事實證明，那件事確實給張玉婷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她確實屬于受害人。但問題是，時過境遷，張玉婷當時沒有報案，沒有證據(jù)來支持她是被強奸的，楊明松涉嫌強奸罪是不能成立的。況且，更重要的是，法律對他的追訴期已經(jīng)過去了。相反，張玉婷對楊明松勒索不成，實施綁架，涉嫌敲詐勒索罪卻是成立的。

2005年4月28日，張玉婷等3名犯罪嫌疑人被成華區(qū)人民檢察院以涉嫌敲詐勒索罪批準逮捕。由于缺乏物證，楊明松強奸張玉婷的罪名不能成立，他被警方無罪釋放。同時，通過法外調停，他已經(jīng)支付給張玉婷的58000元錢不予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