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的收藏

西門媚

1

朱玉是一個不被人記起的人。

她在辦公室里不算漂亮，也不算活潑，話不很多，性格溫婉隨和，打扮樸素。沒有人會討厭她，也沒有人會想起她。

辦公室的女孩一個比一個要強，一個比一個打扮得漂亮，除了比服裝，還要比男朋友。朱玉不和她們比，她沒有男朋友，對同事們的著裝也沒有興趣。

她也穿職業(yè)裝，總是灰灰的，或者黑黑的，讓人打不起精神。其實她覺得同事們穿的也是這些，不過是翻領(lǐng)大些，或者翻領(lǐng)小些，兩粒扣，或者三?？?。真正的差異是一個人穿著新衣服來上班，其他人圍著品評半天，最后問到價錢，被問的人慢悠悠地說出一個數(shù)字。這個問題對朱玉來說是個比較復(fù)雜的問題，朱玉覺得麻煩，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今天的朱玉就是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裙。其他同事都出去辦事了，朱玉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感到很舒適。雖然還有一大堆要存檔的文件票據(jù)沒有整理，但一個人在辦公室，對朱玉來說就是一次放假。

朱玉坐在靠窗的那張桌前，窗外能看見辦公樓下停車輛的空地，再往外看是院墻和一些樹木，再往外，是一所小學(xué)的后操場。朱玉看著外面發(fā)了一小會兒呆，就翻開了一本雜志。

有人進(jìn)來了，而且連門也沒敲。朱玉只覺得眼前的光線暗了一下，抬頭看見有個人已經(jīng)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人很殷勤地遞過自己的名片。朱玉一下子就明白了，還好，不是來辦事的，只是一個推銷員。

她準(zhǔn)備對這個進(jìn)來的推銷員說，對不起，辦公時間，不接受推銷?？墒撬D了一下。

這個推銷員不同于平常所見到的推銷員。平時來這里推銷地圖，推銷化妝品，推銷保險的推銷員都很黑瘦，能言善道的樣子。這個推銷員卻很斯文，白凈，朱玉有點發(fā)愣，她好像認(rèn)識這個人。

朱玉接過他的名片，名片上并沒有寫他的名字，而是寫著：金點設(shè)計，設(shè)計承印名片，標(biāo)徽……名片是黑色的，字是幾行不規(guī)則的白色小字，一個金色的標(biāo)記。

那人忙著向朱玉解釋。他叫徐斌，這個設(shè)計工作室是自己開的，就在這條街的轉(zhuǎn)角處，今天過來派一下名片，希望這棟樓里有什么設(shè)計的活能夠給他。

朱玉對他說，名片的設(shè)計不是她們可以作主的，這是上面統(tǒng)一的事情。

徐斌說，他已經(jīng)去過幾間辦公室，不過，他還是請朱玉看一下他的樣品。他拿了一本名片出來。朱玉翻開，一陣眼花，真的是很別致豐富。有的設(shè)計感很強，很簡練，有的是紙張別致，非常個性化。什么顏色、什么質(zhì)地的都有。

朱玉不知該對他說什么，只能說，是很好，我們能夠自己訂制名片的時候就找你吧。

徐斌對朱玉說，你能不能也給我一張你的名片？

朱玉一下子為難起來，她想起她的名片，最普通的白色，圓角，黑字，單位名稱前面是一個小小的藍(lán)色的標(biāo)志。以至于“朱玉”這兩個本來還好看的字印在上面也失了顏色。

徐斌見朱玉這樣，也不堅持，說，那好吧，朱玉，我先走了，你哪天有時間可以到我的店里來看看。

徐斌出去了，而朱玉還有點發(fā)愣。他怎么知道我叫朱玉？隨即，朱玉明白過來，因為自己戴著胸卡。這個胸卡其實比名片還要難看平庸，白底黑字，而且字還是很粗大的楷體。

2

像每天一樣，朱玉準(zhǔn)時下班。買點熟食，回家煮點飯，簡單吃了，朱玉就上網(wǎng)。上網(wǎng)的朱玉不是上班的朱玉。

網(wǎng)上有個高中班的壇子。有幾個活躍分子每天會在上面發(fā)發(fā)言，朱玉就是其中的一個。這幾個活躍分子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離開了當(dāng)?shù)?。而留在?dāng)?shù)氐闹袑W(xué)同學(xué)卻一天天地失去了聯(lián)絡(luò)。朱玉走得還不算遠(yuǎn)，其他的幾個都在國外了。

朱玉今天在上面聊了一會兒，不知什么緣故，就掉了線，再上，又總連不上。朱玉呆坐了一會兒，就站起身去搬一個紙箱。

朱玉打開紙箱，總要發(fā)一次呆。一件件的東西理一遍，要花上半天的時間。最上面的是一些同學(xué)的來信。往下，畢業(yè)紀(jì)念冊，接著是幾本日記，很早的，中學(xué)畢業(yè)后她就不再記日記了。再往下，是釘在一起的一疊作文本。朱玉在中學(xué)的時候，一直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老師經(jīng)常會表揚她的作文，朱玉現(xiàn)在還會翻看自己的作文，忍不住自我陶醉一番。旁邊還有一個裝著小玩意的心形糖果盒。這個盒子，朱玉很久沒有打開了，今天打開，看見了里面的東西。幾顆漂亮的鈕扣，一小串粉色的珠子，兩粒雨花石，幾張用過的郵票，一枚團(tuán)徽，墊在最下面的是一個“三道杠”，兩個“兩道杠”。這三個少先隊的中隊干部和大隊干部的標(biāo)志已經(jīng)很舊了，透明的塑料外殼已經(jīng)發(fā)紅，朱玉拿起它們，仔細(xì)地翻看了一番。

面對每一樣?xùn)|西，朱玉都能聯(lián)想到很多事情。她最后又翻看了最近的一封同學(xué)來信。這封信也是三年前的了，現(xiàn)在大家都只會打電話，發(fā)郵件。就連三年前的這封信也是個意外，因為這封信是個平時沒什么交道的同學(xué)寄來的，只是幾句問候語，另外附了一張名片。朱玉想，他一定是因為有了新名片才寄信來的吧。名片上寫著的職位是副科長。

朱玉把玩了一會兒這張名片，沒有再放進(jìn)去，又翻了一下另外幾封更早的同學(xué)來信。果然還有兩張名片。朱玉把它們都拿了出來，在燈下看了一會兒，想從現(xiàn)在的名片上看出以前的那些同學(xué)來。只有三張。朱玉還不過癮，便又去翻了一會抽屜、包包，又找出四張來。這四張，兩張是來單位辦事的人硬塞的，一張是上次修熱水器的時候那個維修工留的，一張是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來玩的時候留的。

幾張拿在手上，仍是很薄，朱玉一時興起，又翻出了自己的名片。朱玉沒有派名片的習(xí)慣，單位一年前印給朱玉的兩盒名片，幾乎還是滿滿的。朱玉拿出一張放進(jìn)剛才的那一疊里，又想起在換辦公室以前，自己還有以前那個辦公室的名片，朱玉把以前的那種也找了一張出來放進(jìn)去。還是單調(diào)了點，朱玉覺得少了點什么。忽然想起，她從隨身帶的筆記本里翻出了一張名片。黑色的。是今天徐斌給她的那張。

這張名片在一疊名片中顯得突出搶眼，放在哪里都隨時要跳出來一樣，最后，朱玉只好把它放在最末一張，像個驚嘆號，作為這些名片的一個總結(jié)吧。

3

第二天中午快下班的時候，辦公室的幾個女同事就開始討論中午吃什么，最后說到附近新開的一家餐館去吃飯，討論的時候，朱玉沒有加入，平常大家的決定也就是朱玉的決定，今天朱玉卻說她中午還有點事，不跟大家去了。

大家有點驚訝，可馬上就把朱玉忘掉了。朱玉也松了一口氣，朱玉是怕脫離大家的，同事吃飯都是AA制，常吃些比較貴的餐館，如果誰不去就有小氣的嫌疑。

今天中午的時間是屬于朱玉一個人的。她感覺很輕松，腳步也快起來，往另一條街走去。這條街有很多服裝小店，還比較熱鬧，到處是穿得花花綠綠的逛街的人。

朱玉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那是一種彩色的帶子，年輕人用它來掛手機，掛鑰匙扣，也有用來掛工作牌的。朱玉挑了幾根，最后選定了一根暗紅的，有一點黑色織花的帶子。

接著朱玉又在這家小店里隨便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她看見了一個由兩塊黃色牛皮釘在一起的一個小包一樣的東西。店主看朱玉在那兒研究的樣子，就說，哦，那是一個名片夾。朱玉問了價錢，還挺貴的。她在店里轉(zhuǎn)了一圈，把手放進(jìn)自己的背包里，用手彈了一下昨晚收在一起的那些名片，最后決定把這個名片夾買下。

店主是個長得黑瘦的小伙子，他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說，這個名片夾設(shè)計得這么巧，你卻是第一個買主，還是你有眼光啊。朱玉聽他說話，心想也該搭一句吧，就順著問了一下，這是你做的吧？店主很高興，說，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你看，這面墻掛的皮包都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我出了樣稿去廠里加工的。店主說著就遞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斑馬皮具，經(jīng)理，胡剛”。

朱玉想了一下，打開包，拿出那一小疊名片，翻出自己現(xiàn)在的那張，遞給了胡剛。胡剛說，好啊，你喜歡我這里的小玩意，我有新貨的時候就給你打電話吧。朱玉說，那我再寫個家里的電話給你。

朱玉把所有的名片放進(jìn)新買的名片夾里，夾得很合適，很安妥的樣子。朱玉朝胡剛點了點頭，就往回走。

就要到街角的時候，朱玉想起了昨天那個搞名片設(shè)計的徐斌。她向街角看去，果然就看見了幾個黑底金字：“金點設(shè)計”。店面很小，所以字是從樓上往下豎著寫下來的，很醒目。朱玉在街這邊的小面店坐下吃面，忍不住還是在看那個方向。只能看見金點設(shè)計里面是有個人在晃動，應(yīng)該就是徐斌吧。

4

朱玉去到辦公室主任那兒說，五處這個月的報表沒有過來，我要過去取一下。辦公室主任剛剛接完一個電話，聽朱玉這么一句話，抬頭看了看。朱玉這時已經(jīng)在為這件事后悔，以前我自己從來沒有去取過報表，其實等一兩天肯定會到的，她一定不同意我自己去吧。辦公室主任卻對朱玉說，好吧，你去吧。

朱玉要去的那個單位不算很遠(yuǎn)，公共汽車坐兩站就到了。今天天氣好，朱玉回單位的時候決定走回來。一路上，朱玉都在為自己的裝束懊惱。正是春末的時候，別人都穿得很花哨輕薄，只有自己一身灰灰地走在太陽里。別人都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在街邊吃甜筒，只有自己規(guī)規(guī)矩矩，像一個活動的辦公室。

快要到單位的時候，朱玉忽然想出了個主意，便向旁一拐，到了佳美健身中心。單位旁邊有兩家健身中心，另一家叫華姿。華姿是單位好些同事定點的健身房，所以朱玉選擇了佳美。在佳美，朱玉辦了一張健身卡就回單位了。朱玉手上還多了一把小鑰匙，那是一個衣物箱的鑰匙，從此，這里有一個衣物箱是屬于朱玉的了，朱玉想著，明天就要放一兩身休閑的衣服在里面，每天下班都可以來這里健健身，然后就可以換上一身舒服漂亮的衣服。

晚上，朱玉又翻了一遍她的名片。今天增加了四張。一張是皮具店的店主，一張是佳美健身中心前臺張小姐的，另外兩張是她今天下午到五處去拿報表，五處的兩個工作人員給她的。朱玉有些高興，原來獲得名片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困難，只要自己態(tài)度放松些就好了。

她開始玩一種新的游戲，把名片做一些搭配。比如，把健身中心的張小姐和皮具店的店主放在一起，想象他們?nèi)绻J(rèn)識了會成為一種什么樣的關(guān)系。再比如，把徐斌和皮具店的店主放在一起，想象他們會說些什么話，會認(rèn)為對方的設(shè)計好嗎。也可以把健身中心的張小姐和徐斌放在一起，會怎樣。她想不出，很快就把這個組合拆開了。

玩了很久，忽然想到自己都過了上網(wǎng)的時間了，趕緊收拾名片，準(zhǔn)備去網(wǎng)上和老同學(xué)打招呼。又想起把自己的名片拿了一些補充進(jìn)名片夾。自己的名片是交換別人名片的籌碼，多準(zhǔn)備一些有備無患。

5

周末的晚上，朱玉又在燈下翻檢自己的名片，加起來已經(jīng)有二三十張了。小小的名片夾已經(jīng)快放不下了，她把它們仔細(xì)地分了一下類。新增的名片里，因為工作得到的占了多半。朱玉最近工作比較積極，常去相關(guān)的部門走動，自己主動遞名片給別人，當(dāng)然也能夠得到別人的名片。這種名片大致相同，朱玉并不喜歡。

朱玉喜歡的是那些工作以外得來的名片。這些名片是有趣的，有故事的。比如今天和同事去給一個同事訂生日蛋糕。本來訂蛋糕是有專人負(fù)責(zé)的，今天朱玉很積極地陪著那同事去了蛋糕店。按慣例這種蛋糕也是平常格式的，固定的尺寸，三朵奶油的花，再加上“生日快樂”四個字。在蛋糕店，朱玉多問了一句，如果做別的圖案，寫別的字是不是一樣的價錢??？蛋糕店的小師傅很熱情地說，一樣的一樣的。朱玉就指著旁邊一個樣品說，那上面的花樣做成這種小兔子吧，多做幾個，過生日的壽星是屬兔的。蛋糕店小師傅說著廣東味的普通話，很熱心地邊解說邊做起來。小兔子的確做得活靈活現(xiàn)，胖胖憨憨地蹲在蛋糕上。朱玉看得高興，就夸了夸這個小師傅，小師傅更是賣力，把蛋糕周圍做滿了花邊，十分粉氣，完全是送給一個小女孩的禮物。朱玉想著這個蛋糕的主人是接近四十的辦公室副主任李姐，小師傅顯然會錯了意。朱玉還是有點感激小師傅，虛心地向小師傅討教了一下做蛋糕的常識，比如問了問鮮奶油是哪里來的，那小師傅驕傲地說，這些鮮奶油都是廣州來的。小師傅最后還遞給朱玉一張名片，說哪天她自己需要蛋糕，他一定做個更漂亮的。

這個粉氣花哨的蛋糕還很讓辦公室副主任李姐喜歡。朱玉有點小小的意外，又有點小小的得意。李姐大叫了一聲：“好漂亮啊！”然后全辦公室的人都跑過來看。李姐把朱玉拉到一邊說，朱玉，我明天有個生日聚會，你也來吧。朱玉本能地想推辭，又不知怎么說。李姐又說，這個蛋糕太漂亮了，我下班還要騎車回去，放在自行車上恐怕會弄壞的，不如你今天把蛋糕帶回去，明天直接帶過來。朱玉答應(yīng)了。

星期六的上午，朱玉出了門。早上她為自己今天下午穿什么費了半天的心思，最后發(fā)現(xiàn)還是沒有什么合適的衣服。自己去年有一條最漂亮的裙子，今天翻出來才發(fā)現(xiàn)顏色已經(jīng)不對了。其它的衣服，看來看去都呆板死了，朱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過過自己的生活了，除了上班還是上班。朱玉打車到了太平洋百貨。

今年流行花衣服，常看時尚雜志的朱玉很清楚這點。所以朱玉很快就找到了一條紅花的時髦連衣裙，而且是有袖的。有袖這點對朱玉很重要，朱玉適應(yīng)不了那種太大膽的樣式。

買好了裙子朱玉又返回家里取蛋糕，順道買了一束花，打車趕往李姐說的那個飯館。

一上車就碰上個特別愛說話的司機。司機先說，去過生日?。恐煊裾f，不，是朋友過生日。司機又問，是男朋友嗎？朱玉告訴他是同事。司機又說，小姐一定是個白領(lǐng)吧。往常，朱玉很難和司機說話的。跟陌生人說什么，這是她不太有把握的事情。今天朱玉穿著一條讓她感覺舒服的新裙子，人也放松了很多，她看了看司機。司機三十來歲的樣子，戴副眼鏡，很白，簡直不像個司機。朱玉說，你看起來不像個司機啊。司機來了興致，說，為什么不像，你看我的手藝多好，剛才要是稍慢一點就被堵在紅燈那兒了。朱玉解釋說，我是第一次看見出租車司機戴眼鏡。那司機就開始從童年講起，自己為什么會成了近視，自己又怎么參加工作，又如何開上了出租……司機說得很風(fēng)趣，朱玉聽著笑了幾次，就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

司機最后說，小姐真是好性情，給我留一張名片吧，說不定什么時候還會碰面呢。朱玉只遲疑了一秒，就掏出了名片遞給他。司機也找出一張紙，裁成名片大小，寫了名字和手機號遞給朱玉。司機最后的一句話是：名字和人一樣漂亮啊。

朱玉懷著這種被贊美的喜悅走進(jìn)了飯館。

一個小時不到，朱玉就離開了飯館。李姐他們沒走，他們留下來打麻將了。朱玉平時不喜歡打麻將這樣的應(yīng)酬，李姐也沒有強留她。來給李姐賀生日的，大都是李姐的中學(xué)同學(xué)。李姐是離婚的女人，來的同學(xué)也基本是離了婚的。男男女女的，十來個。大家除了講些葷段子，打打麻將，好像對別的也沒什么興趣。

朱玉還是收到了兩張名片。李姐的兩個男同學(xué)，一個是開裝修公司的，他對朱玉說，以后要準(zhǔn)備新房的時候找他裝可以打折；一個是一個單位的科長，可能是新提拔的，所以在場的人都得到了他的新名片。

所有這些跟朱玉的期望是有差距的，朱玉懷著淡淡的情緒，心不在焉地走過了兩條街，才想起打車回家。

6

星期一下午下班以后，朱玉來到了金點設(shè)計。

昨天晚上她發(fā)現(xiàn)以前那個小小的名片夾完全裝不下所有的名片了。她把名片把弄了一番，決定把一部分工作應(yīng)酬式的名片放在家里，另外找個正式的名片夾來歸類。

徐斌正坐在電腦前，無聊地玩著一個簡單的游戲。朱玉有點不好意思招呼徐斌，就只顧打量這個小店。這個小店叫“設(shè)計工作室”，其實還不如就直接叫“文印店”。只有幾平米大小，一臺舊電腦，一個玻璃柜臺，墻上貼了各式的字體表，價目表，柜臺里是復(fù)印紙等等。

徐斌發(fā)現(xiàn)店里來了人，他看著朱玉有點發(fā)愣，覺得好像認(rèn)識。

朱玉見徐斌抬起了頭，就沖他笑了笑，然后說，那天你來過我們辦公室，你還給了我名片的。徐斌恍然大悟，說，哦，那天我給你的是我店里的名片，我再給你一張我自己的名片吧。徐斌拿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朱玉明白徐斌是向她要名片的意思，便打開包拿了一張出來，說，那天我也恰巧沒帶名片。徐斌看著朱玉的名片，這時他才是真的想起了當(dāng)時的情景，說，朱玉，你今天看起來和那天不大一樣。朱玉笑了笑，說，是嗎。朱玉心里在想，一定是因為裙子不一樣。今天朱玉下了班是去健身中心換過裙子的。

其實徐斌想的是朱玉今天跑來就像是專為送名片一樣，和那天的忸怩完全判若兩人。

朱玉像猜出了徐斌的想法似的，說，我們的名片好難看。徐斌說，不算很難看，單位印的都是這樣的嘛，其實你可以給自己設(shè)計一個名片，不一定都要用單位的。

朱玉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就問，真有人這樣嗎？

徐斌說，我就是，我在別的地方上班，每天下班后才過來，平時是請人看的店。

朱玉拿起徐斌剛才給她的名片仔細(xì)看起來，這跟那天給她的差不多是一個樣子，只不過在背面寫著廣告設(shè)計師的頭銜。徐斌解釋說，我在一所職高教書，單位是沒有名片的。

朱玉說，我想要一個名片冊，你這里只有這些顏色嗎？朱玉暗暗挑剔著這些名片冊，都是黑黑的，像單位用品一樣。最后什么也沒買就告別了徐斌。

回到家朱玉就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朱玉，我是胡剛，還想得起來嗎？朱玉當(dāng)然記得他，斑馬皮具店的店主，朱玉天天整理名片，對他的名字已經(jīng)很熟悉了。胡剛在電話里說，我這兒有一批新貨，你有時間就來看看吧。

到達(dá)胡剛那兒的時候，胡剛正在關(guān)門。胡剛見到朱玉有點驚訝，他高興地說，我還以為你上班的時候才會來呢。這段時間我門都關(guān)得早，到六點半以后就沒生意了。我現(xiàn)在要去驢壇酒吧，我新做的東西都在這個背包里，那兒有一群人在等我，你不如跟我去那兒吧。

在前往驢壇酒吧的路上，胡剛向朱玉介紹，所謂驢壇就是指一個網(wǎng)上的旅游論壇，一大群喜歡背包旅游的人聚在那兒，后來這個城市的一個人就出來搞了一個酒吧，很多志同道合的人都常在那兒搞活動。胡剛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朱玉，說，今天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朱玉有點臉熱，知道是裙子的原因。胡剛接著說，你一定也喜歡旅游吧。

朱玉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是不大出門的人。胡剛又說，只可惜你們白領(lǐng)不大自由，雙休日能走多遠(yuǎn)??？對了，你們有年假吧。

朱玉說，說是有年假的，可卻從來沒有人休過。胡剛說，那應(yīng)該爭取一下才對。我就很希望出去走，你去過麗江沒有，我向往那里好久了，我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我還沒去過那兒，我甚至想把我的店開到那兒去，那兒喜歡我做的東西的人肯定多。朱玉看了看胡剛，胡剛正在設(shè)想他的麗江分店，說得有點高興。天已黃昏，車內(nèi)光線轉(zhuǎn)暗，朱玉只能看見胡剛的眼白和牙齒在閃光。

到了酒吧，酒吧里還冷冷清清的。胡剛急著找電話號碼，他伸手指了指，示意朱玉自己打開他拎來的包。

朱玉翻出一大堆東西，都是些皮質(zhì)的旅游用品，有的朱玉能明白是做什么的，比如裝水的皮囊，皮質(zhì)的小包，可以掛很多東西的皮帶……還有朱玉不知道具體用途的東西，都是大針大線的，很粗獷，很別致，有個性，卻沒有朱玉買過的那種名片夾了。

胡剛打完電話走過來，見朱玉正在琢磨他的東西，胡剛就坐下了，一項項向朱玉解釋。

朱玉說，那種名片夾你不做了？

胡剛說，我會再做幾個吧，不過我想出門旅游的時候可能不會帶這個，你不是已經(jīng)買了嗎？朱玉說，我是想找一個名片冊，你會不會做呢，那種可以裝很多名片的。胡剛說，那種名片冊怎么做可能都不會好看的，我得想想。

正說著就進(jìn)來了一群人。為首的一個叫著：斑馬，原來帶了個美眉來，難怪這么著急地催我們。朱玉一怔，明白胡剛叫做斑馬，美眉指的是自己。

胡剛笑嘻嘻地也不分辯。朱玉覺得胡剛是應(yīng)該說明一下，可也不知該怎么說明。

原來是有幾個外地的驢壇網(wǎng)友過來旅游，胡剛和他們彼此親切地打著招呼，有幾個都是沒有見過面的。有的開始派名片，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朱玉就已經(jīng)看到了他們的名片很奇怪。幾人送過來的大都是統(tǒng)一格式，雖然地址是天南地北，都是畫了一個腳丫，下面寫著驢壇福建壇或者驢壇浙江壇，名字也都是些網(wǎng)名，什么騎驢看花，小飛腿，紅蘿卜纓纓，呼咪，K8……胡剛剛向朱玉解釋，這是驢壇的名片，就像在武俠小說里，拿著就可以行走江湖，各處能找到驢壇的人，吃住行都會得到一點指點。

朱玉問胡剛，那你有沒有這個？

胡剛遞過一張自己的，這張跟上次給朱玉的完全不一樣，是簡單地畫了一個有斑紋的馬蹄鐵，寫著：斑馬，旅行革質(zhì)品設(shè)計者。

朱玉看到那個叫騎驢看花的人正對著大家講他第一次到阿里的情景。他就是這個酒吧的主人，是本地人，因為今天來的網(wǎng)友是外地的，所以要說普通話，可這樣他的聲音就變得聲情并茂了，非常有表演性。朱玉想，他在大學(xué)的時候一定喜歡聽童自榮的電影配音吧。

朱玉打量著其他人，那個叫紅蘿卜纓纓的是個女孩，黑黑瘦瘦的，大眼睛閃閃放光。小飛腿卻是個壯實的大個子，從福建來的，背了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背包。那個叫呼咪的是個長發(fā)披肩的女孩，很清秀柔弱，眼睛一直隨著小飛腿在轉(zhuǎn)，小飛腿卻好像沒有看到。K8是本市人，剃個小平頭，個子高，脖子長，穿著攝影背心，從頭到尾都在擺弄手里的相機，像個患多動癥的孩子。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講著旅游和網(wǎng)絡(luò)，朱玉一個人像是局外人，聽不懂別人的切口。很快她還是明白了一些，這次紅蘿卜纓纓和小飛腿、呼咪三人準(zhǔn)備去藏南。朱玉看到呼咪正在不停地喝酒，很快就醉了，拉著胡剛不停地說話，像要哭出來一樣。

朱玉始終在這些熱鬧之外，最后看了看表，都十一點過了，想著明天還要上班，就向胡剛告辭準(zhǔn)備走。胡剛看看身邊的呼咪，一副為難的樣子，朱玉對他笑笑，擺擺手，就離開了。

7

朱玉在家里總算找到了替代名片冊的東西。是一本厚厚的插頁式的相冊。這本相冊朱玉已經(jīng)有了很久了，別人送的，樣子很清淡樸素，很合朱玉的心思。朱玉翻出這本相冊，一頁頁翻開。里面夾的照片不多，大多是些同事出差、參加會議的合影，還有單位組織春游時的合影。朱玉平時很少照相，因為沒有幾個朋友，也沒有自己出去玩的機會。有段時間，單位同事中流行拍藝術(shù)照，都去拍了，自然朱玉也隨大流拍了。這件事讓同事們興奮了很長時間，說要在青春最美的時候照相，將來才不會后悔，讓孫子看到奶奶年輕的時候多漂亮，這樣一輩子才沒白活。拍了藝術(shù)照之后，還有好幾個同事去拍了人體寫真。朱玉沒去，朱玉認(rèn)為藝術(shù)照拍出來的都是一個人，哪里是自己，還不如平時的單位合影來得真實。那本藝術(shù)照被朱玉一直放在抽屜的一個角落里。

朱玉把照片一張張拿了出來，再把名片一張張地插進(jìn)去。名片被固定在相冊里，就像有了穩(wěn)定的后半輩子，一切都成了定局。朱玉最后想了想，才把那些沒什么特色的，沒什么故事的名片放進(jìn)去。

比如這張，朱玉就感到是故事還沒有講出來的名片。

K8，攝影師。這是那天在驢壇酒吧見到的。當(dāng)時朱玉看見他對著大家拍來拍去，就想過應(yīng)該找他要照片。朱玉這兩天上驢壇的網(wǎng)站去看過。每天都有很多人在上面，大家都在談旅游，談得比較專業(yè)，朱玉插不上話，也不好意思去發(fā)言插話。后來看見K8發(fā)上去了幾張照片，就是那晚在酒吧里的照片。色彩是昏昏的，卻把人拍得很傳神。只有一張上面有朱玉，朱玉在畫面的角上，安靜地笑著，畫面中間站著紅蘿卜纓纓，她伸著手，面目是晃動不清的，像在跳舞的樣子。

朱玉非常喜歡這張照片，這是有始以來她最漂亮的照片了。她決定向K8要照片。

朱玉是中午打電話給K8的。電話那邊是個渾濁的聲音，多半是K8還沒有起床。朱玉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知是不是該道歉，是掛掉，還是繼續(xù)說下去。K8在那頭不耐煩地催促，快說，快說。

朱玉說，我是朱玉，就是那天在驢壇酒吧里見到的，我看到網(wǎng)上的照片了，我想要一張照片，洗照片的錢我來付。K8在那頭唔唔了兩聲，就掛了。

朱玉也不知對方是不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怔在那兒想了幾秒鐘。當(dāng)時正在辦公室，她發(fā)現(xiàn)周圍有點異樣，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兩個女同事正在看著她。朱玉想，她們聽到剛才的對話，還不知是什么事情呢。

快下班的時候，一個女同事叫她，朱玉，電話。朱玉有點驚訝，那個女同事也有驚訝的表情。以前朱玉很少有私人電話的。

對方在電話里說，是朱玉吧？我是K8。聲音聽來和中午完全不一樣了。K8接著說，你早上打電話來我還在睡覺，沒仔細(xì)聽你的電話真是不好意思，你好像是說想要照片吧，我已經(jīng)洗好了的，等會兒我請你吃飯吧，順便把照片給你。

K8是騎摩托來健身中心接朱玉的。K8一見到朱玉，就說，這么中產(chǎn)階級啊，還要健身，你可是我認(rèn)識的惟一一個在健身的人。

朱玉有點不好意思，心里想，如果他看見自己穿職業(yè)裝更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K8拿出頭盔，讓朱玉坐后座。朱玉穿著裙子，邁不開腿，只能側(cè)身坐著。她問K8，這樣可以嗎？K8點點頭說，那我穿小街走吧。

朱玉在后座上，很不習(xí)慣，雙手沒有放的地方，攬住K8的腰，對朱玉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最后，朱玉的手在后面找到了一個支架。朱玉還聞到了一股微酸的汗味，不知是來自頭盔還是K8。

很快就到了一條小街。這條小街朱玉沒有來過。周圍都是很舊的房子，許多小飯館都生意很好的樣子。

K8熟門熟路地領(lǐng)著朱玉來到一家小飯館，穿過狹小的前廳，到了后面一個露天的院子。K8和老板打著招呼，然后對朱玉說，這里是我的食堂。

K8和那天一樣，T恤外面是一件攝影背心。色彩不大清晰，大概是不同顏色的衣服放在一起泡、一起洗造成的吧。要是在別的地方，朱玉是不會喜歡這樣的人的，可今天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朱玉覺得K8看起來還是很順眼的。

朱玉問K8，你是在哪里上班啊？K8說，你是說昨天在哪里上班是嗎？朱玉有點愣了。K8明白了朱玉是不習(xí)慣他的講話方式，說，我昨天剛剛失業(yè)。朱玉又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是不是應(yīng)該安慰一下他。K8接著說，這可能已經(jīng)是我第十七八份工作了。

K8看見朱玉吃驚的表情，笑起來，我是自己辭職的，你別那么緊張。在單位上班有什么好，我自己平時拍片掙的錢比工資多多了，自己拍片還自由。

朱玉知道自己的表情可能嚴(yán)重了，也放松下來，開始打聽K8的生活。這種自由的生活是朱玉從未接觸過的，朱玉聽著有些迷惑，也有些向往。

回家以后，朱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看K8給她拍的照片。一共有七張。有六張都是合影，一張是朱玉單獨的?？赡苡捎诠饩€不好，所以照片不是很清晰，不過朱玉都很喜歡，感覺這樣更生動了。

她回想起了那天在酒吧里的所有細(xì)節(jié)。想起當(dāng)時騎驢看花用電影上詩朗誦的方式讀一首詩：“乘一艘慢船去巴黎……”大家就鼓掌干杯，后來紅蘿卜纓纓熱情地和大家講話，一個人站起來又跳又唱，騎驢看花和小飛腿都情緒高昂地圍著她叫好。想起呼咪一人在那兒不停地喝啤酒，眼睛卻一直盯著小飛腿，然后就對著斑馬胡剛說話。朱玉當(dāng)時就想，這樣的三人行去西藏是多么危險啊，不知他們?nèi)俗卟蛔叩孟聛?，小飛腿有什么樣的本事應(yīng)付這樣的局面?？涩F(xiàn)在躺在床上，朱玉卻開始羨慕起他們每一個人，他們都在努力地發(fā)生著自己的故事，只有朱玉一人，像看電影讀雜志一樣在看著別人生活。

再過一周多，就是小飛腿他們預(yù)定的回來的時間了，朱玉想，如果他們還要約在驢壇酒吧，我也應(yīng)該去。想到這兒，她又想到了名片的問題，那天，見大家的名片都是那樣特殊，朱玉就沒好意思把自己的名片給他們，只好托詞說自己沒帶名片。

朱玉決定再去找找徐斌。

8

可是找徐斌并不順利。第一天，徐斌不在店里，朱玉見到一個女孩在店里守著，那個女孩黑黑的。從各方面看，朱玉都認(rèn)為這是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女孩。第二天，第三天，徐斌的店里都關(guān)著門。朱玉有點隱約的擔(dān)心，就打電話給徐斌，徐斌的聲音聽起來很累，他說，有什么事嗎？朱玉說，我想請你設(shè)計一下名片，去你店里總找不到你，這兩天見你又沒開門，不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徐斌說，哦，沒什么特別的事，店里請的那個女孩不做了，我這兩天又在幫別人監(jiān)考，所以沒時間開店。這樣，你明天下班以后到店里來吧。

朱玉在店里見到徐斌的時候，徐斌正在吃面。他問朱玉，還沒吃飯吧，朱玉搖搖頭，徐斌說，那想不想吃面？朱玉看著徐斌吃得很香的樣子，不由得點了點頭。徐斌打了個電話，街對面的那家面館很快就把面送來了。

朱玉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來，說，我想找你設(shè)計一個我自己的名片。

徐斌說，哦，想要什么樣的？

朱玉說，我就是沒什么想法，只是想要別致點，不要寫單位的那種。

徐斌說，你的單位不是挺好嗎？

朱玉說，我是想要平時在朋友間用的，還是不寫單位什么的比較好。

徐斌說，你可能不喜歡你的工作吧。

朱玉說，是啊，工作本來就不是拿來喜歡的嘛。

徐斌說，可這樣工作也挺沒意思吧。

朱玉說，我最近也想過要換工作，可我又不像你那樣有自己可以謀生的專業(yè)，我如果從單位出來我能干什么啊？朱玉頓了一下，下決心似的說，我來給你看店好不好？

徐斌習(xí)慣性地答應(yīng)道，好啊。接著又說，快吃面吧，這面涼了很不好吃的。

吃完面大家都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徐斌簡單地提了幾個名片的方案給朱玉，朱玉都不滿意，最后徐斌說，那我給你畫一個漫畫在上面吧。朱玉覺得很好，徐斌叫她過兩天來看。

兩天后，朱玉看到徐斌畫的漫畫，很高興。徐斌畫了一個背著包在跑的卡通女孩，發(fā)型是朱玉的發(fā)型，可整個神情跟朱玉并不像。那是個快樂奔跑的女孩。但朱玉非常喜歡這個女孩，她希望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徐斌對朱玉說，后天就可以過來取名片。朱玉說，你店里的幫手找到了嗎？徐斌說，還沒有，你真的想來嗎，你如果想換工作過來過渡一下是可以的，你要想好啊。

四天以后，胡剛又參加了驢壇酒吧的聚會。這次聚會的原因是小飛腿回來了，同行的只有紅蘿卜纓纓，呼咪沒有在一起。紅蘿卜纓纓還是精神很好的樣子，只是更顯得黑瘦了，她不停地跟大家講一路的故事。小飛腿卻神情委頓，可能很累了吧。呼咪到哪里去了，大家都沒有問。

驢壇酒吧里有一個留言板，上面寫著一些出行的消息。旁邊的墻上釘了很多名片。紅蘿卜纓纓跳起來去寫留言，又掏出名片釘上去。忽然大聲念出來：朱玉。她轉(zhuǎn)過頭來問大家，上次和斑馬在一起的那個女孩也叫朱玉吧？

胡剛和K8都湊過去。

胡剛說，這不是那個朱玉吧，她的名片不是這樣的。胡剛白天給朱玉打過電話，朱玉單位的同事說，朱玉的外婆去世了，她請假回家了。

K8說，那打個電話試試。

胡剛說，這上面只有個手機號和伊妹兒，我記得朱玉是沒有手機的。

K8先掛通了電話，問，朱玉嗎？

那邊回答說，是K8嗎？

胡剛很驚訝，搶過電話，說，朱玉，我還以為你今天會來呢，我給你帶了你要的東西。

朱玉問，什么東西？

胡剛說，你不是想要名片冊嗎？我做了兩本，還比較漂亮，你應(yīng)該會喜歡的，你現(xiàn)在在家嗎？

朱玉停了一下，說，在麗江。

胡剛反應(yīng)不過來，說，麗江花園？

麗江花園是這個城市新開發(fā)的一片樓盤。

朱玉以為胡剛責(zé)怪她沒有約他一起去，連忙說，不好意思，沒跟你講，因為請年假沒請到，我就說外婆病了，留了張假條偷偷溜掉了。因為沒出過門，時間又不多，只好跟旅行團(tuán)走，你可能覺得沒意思。

胡剛問，麗江好嗎？

酒吧的音樂聲突然大了起來，對方聽不清。胡剛走到酒吧外，又大聲地問了一遍。

能聽見那邊也比較嘈雜，模模糊糊地傳來朱玉的聲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