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元錢的分量

朱元騰

小田做完作業(yè)，就在等爸爸。他一直在心里盤算：“向不向爸爸要錢？不要這禮又怎么辦？”

兩年前，媽媽喪身在車輪下，肇事司機(jī)卻跑了。小田失去了媽媽，家里又欠下一屁股債。小田升初中了，可家鄉(xiāng)學(xué)校的條件差，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朝市里跑，不惜花血本上重點。爸爸想了幾天，終于咬了咬牙對小田說：“小田，我們也到市里讀書?！本瓦@樣，小田進(jìn)了一所收費較少的普通中學(xué)——三中，爸爸在附近一家工廠做臨時工。他們在附近的小巷里租住了間簡易房子。

為了賺錢供小田讀書，爸爸拼命干活。每晚回來，小田都發(fā)現(xiàn)爸爸面色紫紅，像從蒸籠里爬出來似的。一坐下就拼命喝水，等喝足了，肚子也飽了。他飯不吃，衣不脫，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小田每想到這些，就有些心疼，也感到愧疚，發(fā)誓要好好讀書，至于要錢就更難開口了?？墒牵婚_口又怎么辦？

自從到三中插班，小田好像成了“另類”，他整天沉默不語?？墒?，一個偶然的機(jī)會，使他發(fā)生了變化。那天，班里最有錢的宏偉接近了他。宏偉的作業(yè)沒有完成，科代表又催得緊，小田就幫著做了。宏偉非常感激，當(dāng)晚就請小田吃飯。這以后，宏偉就隔三差五地請小田做作業(yè)。當(dāng)然，報答也隨之升級：請小田洗桑拿，進(jìn)“夢想地帶”網(wǎng)吧。開始，小田不肯去，嫌消費太高。宏偉一笑說：“高個屁，只是點小意思?！毙√锱氯思艺f他“老土”，便跟著去了。誰知有了第一次，竟有了二次、三次……小田想，總不能老叫宏偉請客呀，這樣一想，他便決定向爸爸要錢。

小田剛要張嘴，就聽爸爸嘆口氣說：“唉，天熱了，進(jìn)入淡季，看來……”爸爸看了看小田稚嫩的臉，又突然打住。

小田覺得蹊蹺：天熱怎么就成了淡季，難道這家工廠要停產(chǎn)不成？他問爸爸，爸爸說：“你別問，你只要將書讀好了就成?！闭f著，隨手拿起小田的作業(yè)本。他識字不多，但“及格”、“良”、“優(yōu)”是認(rèn)得的，這次，看到小田作業(yè)本上幾個紅紅的“優(yōu)”，他咧著厚厚的嘴唇笑了。趁爸爸高興，小田開了口：“爸爸，老師叫交錢買《補(bǔ)充練習(xí)》。”

爸爸一愣，問：“怎么又要錢？”

小田不敢看爸爸的眼睛，心怦怦地跳，小聲說：“這是名校編的，很重要！”

爸爸長長地“噢”了一聲，問：“要多少？”

小田說：“二十元?！?/p>

“二十？”爸爸的聲調(diào)很高。片刻，又問：“小田，你知道二十元的分量嗎？”

小田覺得好笑，心想，二十元就是二十元唄。

說歸說，爸爸還是取過小鐵盒，嘩啦倒出一小堆硬幣。他用被水浸泡得發(fā)白的手，專注地一枚一枚數(shù)著，好容易湊足二十元，這才慎重地交給小田，并且說：“放好，不要丟了，明天一到學(xué)校就交給老師?！?/p>

第二天下午一放學(xué)，小田就約宏偉去“夢想地帶”網(wǎng)吧，樂滋滋地對宏偉說：“今天我請客。”宏偉喜得嘴咧得像個瓢，立即與小田一起奔向“夢想地帶”。到了“夢想地帶”，小田買了牌子，兩個人便坐在了電腦前。他們的手如游走的魚，飛快地敲擊著鍵盤，很快進(jìn)入了極富刺激的夢幻境界。玩到九點，他們才從“夢想地帶”出來。隨便吃了點東西，小田又請宏偉去洗澡。宏偉想去高檔的大陸城，小田一摸口袋里的硬幣，不好意思地對宏偉說：“到文明浴室吧，那兒離家近?！焙陚]有堅持，他們便來到文明浴室。

宏偉洗澡有一個習(xí)慣：從不自己動手。他在水籠頭下沖了沖，就朝床上一躺，喊：“來一個師傅，搓背！”一個老師傅抹了把臉上滾落下來的汗珠，笑著走過來。透過濃重的水汽，小田立即認(rèn)出這個老師傅正是他爸爸！怎么，他不是在工廠干活嗎？一切都明白了，小田的身子猛地?fù)u晃了兩下。這時，爸爸也看到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什么也沒有說出來。“老師傅，愣什么，快搓！”宏偉催促著，同時將一只腳伸過來。爸爸歉意地笑笑，就抱住宏偉的那只腳。小田的心又猛地顫動一下，他再也控制不住，忽地沖過去抱住爸爸的腿哭喊：“爸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