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直面人生困境

賈海紅

如果你至今待字閨中，你也許會喜歡朱德庸的澀女郎》系列;如果你已經(jīng)走人婚姻的圍城，那么你該看看朱德庸的雙響炮》系列;如果你正置身于喧囂的都市，建議你不妨讀讀朱德庸的醋溜族》系列……

朱德庸，用自己手中的生花妙筆，生動簡潔地勾勒出都市中紅男綠女的恩怨情仇。經(jīng)典的四格漫畫，雋永的邊欄注釋，是朱氏漫畫的金字招牌，他把當今的都市生活刻畫得一針見血，人木三分，讓人們在開心開顏或者是抱怨作者尖酸刻薄”之余，又不得不暗自贊嘆：好一個朱德庸?！倍斓掠箘t篤定地說：假如生活欺騙了你，朱德庸不會騙你;假如朱德庸欺騙了你，漫畫不會騙你?！?/p>

在這暮春時節(jié)采訪朱德庸，是因為他主動放棄往日駕輕就熟的黑白四格漫畫，自討苦吃地采取主題式多格電影分鏡手法，歷時7個月，給朱氏漫畫迷們奉獻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淡色手繪漫畫集什么事都在發(fā)生》。該漫畫集得到余秋雨、靳羽西、李宗盛等海峽兩岸時尚文化界知名人士聯(lián)袂推薦。而據(jù)朱德庸自己介紹，這是他在人生轉(zhuǎn)折當口，突然迫切想要創(chuàng)造的一部最想要的作品”。在作畫過程中，他重拾兒時單純作畫的愉悅，精心梳理自己的前半生，繪出了人們，甚至是貓們、狗們、外星人所面臨的90個無奈的困境，從而發(fā)出我們是一.群坐上了人生旋轉(zhuǎn)木馬的人，游戲還沒有結(jié)束，我們大家都不能下馬，只能隨著音樂不斷旋轉(zhuǎn)”的感嘆。

在新書發(fā)布會上，央視著名主持人張越等侃侃而談他們眼中的朱德庸，而坐在主席臺正中的朱德庸卻正在給自己做著心理治療一竭力壓抑自己想逃離現(xiàn)場的念頭。他在心里對自己說：臺下坐著的人，都與我無關(guān)?！辈恍?，還是不自然，還是想走。于是，他對自己說：我并不是我自己，坐在這里的這個人不是我?！痹瓉恚杂拙捅憩F(xiàn)出自閉癥特征的朱德庸，最怕自己成為大眾關(guān)注的焦點，所以如果不是與自己的漫畫有關(guān)的活動與宣傳，他大多會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這次新書首印30萬冊，出版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我當然要配合他們?！敝斓掠故沁@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自4月25日到京后，他的時間就被安排得滿滿當當?shù)?，一天接?家媒體的采訪，到大學演講、作報告……累，當然累了，這也算是一種人生的困境吧。人惟一有的權(quán)利，是選擇你要什么困境的權(quán)利，而不是逃離困境的權(quán)利。”朱德庸沒有選擇逃避，他謙恭有禮地配合媒體的采訪、拍攝工作，他對隨行的工作人員抱以誠摯的微笑，他飯后認真地為廚師用托盤捧上來的兩本麻辣雙響炮》簽名，而后稱贊其廚藝的高超……

感謝父親因材施教

身在軍營服役，漫畫已風靡臺灣地區(qū);輕而易舉地辭掉高薪而又清閑的工作，與愛妻攜手創(chuàng)立了朱德庸工作室”，畫漫畫如同印鈔票一般，成名既早且名利雙收;做的是喜歡的事情，過的是想要的生活，一路走來朱德庸可謂是順風順水。何談困境？專訪一開始，我就拋出了自己的疑問：朱先生也會有困境嗎？不會是名人的矯情吧？”朱德庸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一如既往地笑著，說：怎么你不相信嗎？世界上每一個人在每個不同的時刻，其實都一再面臨大大小小?；驁A或扁、各式各樣不同的轉(zhuǎn)折與困境。在人們眼里我是一個成功的漫畫家，其實你們不知道，我是一個比較自閉的人，從小到大都有很嚴重的學習障礙。我的求學過程非常悲慘！學習障礙、自閉、自卑，只有畫畫使我快樂。

我出生在一個很單純很平穩(wěn)、很不起眼的家庭。家里只有我和我哥兩個孩子。在幼兒園的時候，每隔一星期全班要換座位，我卻總是大吵大鬧不肯換，一定要坐在窗邊，覺得看著窗外是我惟一的樂趣。幸好老師比較寬容，破例允許我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從上小學開始，我最痛苦的記憶就是上學。開學第一天，我就像死了一樣，忍不住跪在教室的地上哭，想到新學期一開始就要這樣過下去，就感到很難過。我寫字的筆畫永遠不對，都是猜著寫。老師在課堂里走來走去，走到我面前時，我就用橡皮擦字，這樣老師就看不到我寫字的筆畫錯誤。到三四年級，學習乘法口訣，老師問我4x5等于多少？我就要從4x1=4開始，一直數(shù)到4x5才能得出等于20。

到了初中，我還是無法接受任何課程的內(nèi)容。如果全班52名學生，每次我的成績都會在40名之后，和白癡差不多。到了初二功課重了，對我來說，沒事，反正我也不念。上午說下午再念，下午說晚上再念，晚上說上床再念，結(jié)果上床3分鐘就睡著了。所以到了考高中時，可想而知，考得一塌糊涂。我父親只能幫助我聯(lián)系補習班。到聯(lián)考時我作弊，考上了一個五專。但作弊的成績，怎么能維持？因為跟不上進度，只混了一個學期，學校就把我踢掉了，我又回到補習班。這時候，父親走進書房對我說：你怎么辦？要不要去學修自行車？在這以前父親從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這句話對我的觸動很大，我決定要努力嘗試著改變自己的現(xiàn)狀。

我好不容易進了一所高中，念到高一下學期的時候被留校察看，高二開學才兩個月就被退學了。之后我又進了臺北最差的一所高中，學生在那兒學的是實用技術(shù)，比如修車。我所在的那個班有三分之：二的人是根本不會去考大學的，最后只有十來個人參加高考，居然中了三個，其中就有我和后來成了電影導(dǎo)演并且在國際上得了獎的葉偉紅。

自閉的人要想不讓自己憋死，總得找些辦法。朱德庸天生對圖形很敏感，但對文字類的東西接受起來困難。在學生時代的十幾年間，他一直認為自己非常笨。而畫畫是惟一能讓朱德庸感到松弛的事情。他說：外面的世界我沒法呆下去，惟一的辦法就是回到自己的世界，因為這個世界里有我的快樂?！敝斓掠沟母改笧榇藗噶四X筋，也吃了很多苦頭，他們動不動就被老師叫到學校去，聽老師訓(xùn)話，還時常要帶著小德庸到各個學校去看人家的臉色，求人家收留這個學生。幸運的是，父母從不給朱德庸施加壓力，一直聽任他自由發(fā)展。朱爸爸對兒子的古怪性格束手無策，卻極度包容。小德庸從4歲起就愛畫畫，他的畫紙從沒缺過。朱爸爸總是默默地為他裁剪白報紙，再將厚厚的一疊紙用線裝訂成冊。一本畫完了，朱爸爸必定再親手制作下一本畫紙。知子莫若父母，爸媽對他，沒有很高的要求，也不給他壓力，才沒有讓他經(jīng)歷壓抑的童年。

朱德庸非常感激自己父母的包容與支持，他說：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首先要感謝我的父親，感謝他給予我繪畫的自由。其實，父親也喜歡畫畫，日本侵華的時候，他畫了很多抗日題材的畫，但那個時候，中國人認為只有讀書最清高，畫畫簡直就是乞丐的代名詞。祖父堅決反對父親畫畫，后來父親學了經(jīng)濟，從此再也不畫了。我小時候，大部分家長也認為畫畫會妨礙讀書，我父親反而給我買紙，讓我能一本一本地畫下去，這一點可能是我堅持下來的原因。”

尊重兒子自主選擇

最近，朱德庸在與中央電視臺探討將其創(chuàng)作的絕對小孩》系列改編為動畫片播出。在絕對小孩》中，他回顧了自己的童年：這名字還是我兒子取的。有了自己的小孩以后，對我影響蠻大的，我原來是不喜歡小孩的，兒子生出來有一年時間，我是不碰他的。隨著他一天天成長，我從他身上一點一滴看到我自己的童年。其實人長大以后，童年的事情并沒有忘掉，而是被掩蓋住了。當你看著孩子成長的時候，會覺得你在和他一起過童年，從他身上可以看到自已在同樣年齡的時候是多么滑稽，多么可愛。這個系列我畫得非常開心?！?/p>

此次離家為新書作宣傳，最讓朱德庸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兒子。他說：幼動兒子的小名）今年讀初中一年級了，剛剛從公立學校轉(zhuǎn)學到私立學校，在心理上和學習習慣上有個適應(yīng)的過程，我和他媽媽都希望能陪著他平穩(wěn)過渡。因為私立學校的課業(yè)要重一些，要求也比較嚴格。在兒子向我們表達了想多學一些東西的想法后，我們才決定給他轉(zhuǎn)到一家比較好的私立學校學習的。”朱德庸夫婦對于兒子的教育，是順其自然，讓兒子自主選擇，快樂成長。朱德庸坦誠地說：以前媒體來采訪，總是把兒子一起拍進來?，F(xiàn)在我就不主張他和我們一起上鏡了，我告訴他媒體是來采訪爸爸的，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贏得媒體的采訪'。因為我不想影響兒子的正常生活，我們只想像朋友那樣陪著他一起成長?！?/p>

兒子小的時候，一家三口出行之前，朱德庸會心血來潮地叮囑”兒子：出去逛街，你不許管我叫爸，也不許管她叫媽，叫我哥叫她姐。記住了沒有？”兒子興高采烈地答應(yīng)了。三個人手拉手外出，兒子會說：哥，你瞧那里！”姐，我肚子餓了，咱們吃飯吧。”和兒子一起做游戲的時候，兒子常?？拗フ覌寢尭鏍?，說爸爸欺負他，掰斷了他心愛的機器人的手臂，摔壞了他精心制作的飛機模型……時間久了，總是充當滅火隊員”的媽媽只得對兒子說：你不要看你爸爸外表，上是個大人，其實在他的身體里面還住著一個小人?！睕]想到，兒子居然奇跡般地聽懂”了這句話，以后再和爸爸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就會從鼻子里哼一聲，不屑一顧地說：不理你，你身體里面還住著個小人呢?！?/p>

朱德庸很懂得親子之間的交流，他說：如今兒子長大了，外出的時候，我們就要和他商量著辦了。比如，我們會和他講，你一周五天在學校學習，總要抽出一天時間來給爸爸媽媽吧，我們也需要和你在一起交流啊。”朱德庸和兒子都喜歡騎自行車出游，因為在中途父子倆可以比試高低。他最拿手的絕活是騎車過程中突然提起自行車前把，或者把一條腿拾起來，然后得意洋洋地問：看，我能這樣。你能行嗎？”兒子自然不甘示弱，慨然應(yīng)戰(zhàn)。于是，有關(guān)車技的較量就在朱德庸父子的腳下展開了當然，一定是在安全地帶進行）……

學校要注重心理教育

對比自己與兒子的童年時光以及求學生活，朱德庸欣慰地說：兒子不像我一樣的自閉，也沒有什么學習障礙，他是幸運的。他們學校里開設(shè)了心理健康教育課程，在公民與道德》倫理》等課程中增加心理健康教育的內(nèi)容，開展心理保健活動。學校會定期舉辦心理保健辯論會.發(fā)行刊物、舉辦展覽，演出與心理適應(yīng)有關(guān)的話劇，舉行心理健康故事比賽，加強對學生心理健康的輔導(dǎo)。并且學校里還設(shè)置學生輔導(dǎo)中心，專門負責心理輔導(dǎo)工作的計劃以及個案處理的研究和輔導(dǎo)，從而激發(fā)學生內(nèi)在的學習潛能，使其學會自我調(diào)控，讓其滿懷信心、富有創(chuàng)造性地去適應(yīng)未來?！?/p>

聽了朱德庸的話，我不禁想起現(xiàn)在中小學教育中的熱門話題——有關(guān)學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據(jù)悉，早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西方一些國家就在學校、社區(qū)設(shè)立了心理咨詢、心理輔導(dǎo)或心理治療門診等機構(gòu)。并且逐步把心理健康教育的重點從放在個別有心理問題的學生身上，轉(zhuǎn)移到全體學生身上，特別是注意對學生心理的健康教育。有關(guān)中學生的心理技能訓(xùn)練課程相繼推出，有關(guān)的心理健康教育活動也相繼出現(xiàn)，讓學生在活動中自己去發(fā)現(xiàn)、體驗?zāi)承┬睦頎顟B(tài)，以此來改變認知觀念、接受行為訓(xùn)練、提高心理技能，從而達到對學生進行心理健康教育的目的。

在我國上世紀90年代，一些中小學陸續(xù)成立了心理咨詢室，對部分存在心理問題的學生進行輔導(dǎo);有的學校開設(shè)了心理健康教育課，有針對性地加強對學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提高學生整體的心理素質(zhì)，或是通過形式多樣的心理健康教育活動，增進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盡管如此，在整個社會經(jīng)濟體制轉(zhuǎn)軌的過程中，人們就業(yè)壓力的增大，學歷競爭加劇，家長望子成龍心切，所有這一切最終導(dǎo)致中小學生繁重的課業(yè)負擔及心理負擔，個別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學生甚至因此出現(xiàn)偏差造成個人和家庭悲劇。越來越多的教育專家、學者、學校教師呼吁加強對青少年尤其是中小學生的心理健康教育刻不容緩。教育部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咨詢委員會主任、北京師范大學教授林崇德觀點鮮明地提出：加強學生的心理健康教育，培養(yǎng)學生堅忍不拔的意志、艱苦奮斗的精神，增強青少年適應(yīng)社會生活的能力，這是開展心理健康教育的首要目標，其次才是針對極個別學生的心理異?，F(xiàn)象進行防治和矯正?！?/p>

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談及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教育，朱德庸一再說：以我自己為例，我認為：學校關(guān)注心理有問題的學生，給予他們一定的心理輔導(dǎo)和教育，是很有必要的?！敝斓掠故翘壑杏肋h也長不大的大男孩”，太太是朱德庸眼底永遠看不夠的風景，兒子則是他們共同的朋友。采訪朱德庸是一件樂事，他坦誠地為你講述他的成長經(jīng)歷，不忌諱自己在學校的劣跡斑斑"，并且認真地告訴你自己的心得：如何把平淡的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身心健康地快樂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如何培養(yǎng)學生們積極向上、樂觀進取的精神，對于學校教育來說，則顯得至關(guān)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