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是個紈褲子弟。高中一畢業(yè),我就到舅舅的公司打工,混日子。
舅舅是一名復員軍人,開著一家百貨公司。我的工作就是負責給舅舅原來服役部隊的一個大院,定期送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
于是我就認識了舒雅。
給舒雅家送煤球的時候,只她一個人在家。漂亮的舒雅用一種狂野的目光看我,看我車上車下地忙活。要不要抽支煙歇會兒?她說。我挑釁道:最好來點酒!沒想到她轉(zhuǎn)身就從屋里給我找出一瓶低度“瑯琊臺”。
我甩掉工作服,用牙把酒瓶的蓋子咬開,夸張地往嘴里到酒,然后一抹嘴:不錯,好酒!
舒雅贊賞地點頭:行,像條漢子!不知是贊賞我豪情的酒量,還是贊賞我英俊的面孔,或者是我特意表現(xiàn)的胸大肌。
舅舅以為我泡上了他原來部隊旅長的女兒,肯定會很惶恐地和人家戀愛的,于是把和這支部隊的一切業(yè)務都交給我打理。我才不管你是誰的女兒呢!那時我只是想盡快把這個有些野性的女孩兒“辦”上床。
舒雅很快對我動了真情。她除了和我上床,幾乎對我的一切提議都俯首聽命。舒雅的母親過世了,旅長父親無暇管她,她自己在青島最繁華地段開了一家化妝品店。舒雅用大把大把的錢把我里外包裝得煥然一新,還送我一輛本市少見的豪華山地車。
對于這些,我從不汗顏。她要以溫暖的胸膛捂熱一顆冷硬若卵石的“老油條”的心,那也由她。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和大多戀愛事業(yè)的初級階段一樣,我們暫時只能泡泡影院??山褚?,電影看了不到一半我們就出來了。在影院的包廂,本就有些許醉意的舒雅被我“騷擾”得意亂情迷,賭氣說不看了。我忙提議到離影院不遠的她的化妝品店坐坐,順便吃點宵夜。不知怎的,本來很“防范”我的她,這次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我很輕易地給她的可樂里加了從開保健品店朋友那兒弄來的“添加劑”,還越俎代皰地提前打發(fā)了店里的兩個MM,兩個丫頭心領神會,竊笑著下班走了。
但我很快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隱隱的失望,因為舒雅幾乎比我這個“老手兒”都瘋狂,一點兒也不像個毫無經(jīng)歷的少女。
果不其然,在她身下,我沒發(fā)現(xiàn)我曾多次見過的紅漬。我的激情驟然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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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舒雅送我一對瓷俑,那是一男一女,相親相愛的兩個娃娃。真好看!我說。特別是這小女孩兒,長的特像你。是嗎?我再看看!舒雅調(diào)皮地撲過來搶。我便故意失手,這個嬌憨傻笑的“女娃娃”便怦然墜地,頓成碎片。
完了!她不是處女啦!我夸張地說。舒雅渾身上下頓時僵硬呆住,似被我這個“武林高手”點中了穴道。
我默默獨坐,任由舒雅淚飛如雨,然后再點點滴滴蒸發(fā)成我們兩人之間一層隔閡的霧。我從手腕上摘下她剛剛為我買的“勞力士”表,放到桌上,拍拍手說,我要走了。
舒雅驚異地睜大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沒意思。我微笑。我是不會娶一個不是處女的女人作老婆的。
舅舅很快把我炒了魷魚,因為我不但害了老首長的“掌上明珠”,而且攪黃了他和部隊的一切業(yè)務,使他連向老首長當面致歉的薄面都被冷落。舅舅鄭重其事地忠告爸爸:這孩子心腸太黑,宜早早結(jié)婚。要不,我怕他總有一天會死于非命!
就這樣,我很快和笑虹結(jié)婚了。笑虹是媽媽一個遠親的女兒,是個沉靜嫻熟的女孩兒。在婚前,我和她幾乎沒有肌膚之親。
但我們的生活并不如意。笑虹是拘謹?shù)?,端莊的,不善表達的,我并不愛她。她和媽媽的關系也一直處得不好,她的性格使她不能容忍我?guī)缀醴攀幍纳?,她甚至?jīng)常拒絕和我做愛。于是我們先是爭吵,而后便是開戰(zhàn)。
笑虹被我打回了娘家,好長時間我也不去找她。岳父母來了,我避而不見。對于離婚,我處之泰然,說實話,我根本就不喜歡婚姻這種生活方式。笑虹曾借口取東西回家來過一次,企圖緩和我們的關系,而我,只是簡單地把它理解成彼此需要的“性饑渴”,氣得笑虹掙扎著大罵,差點要去告我婚內(nèi)強奸!
半年后,爸爸在一次車禍中突然身亡,早對我失望透頂?shù)膵寢屓f念俱灰,似是一夜間蒼老。她把爸爸的遺產(chǎn)幾乎全轉(zhuǎn)給了姐姐姐夫,而在我名下的,只是區(qū)區(qū)一棟價值十幾萬的房產(chǎn)。
我成了孤家寡人,沒人同情,沒人理會,幾乎生活無著。萬般無奈,我只好去找從小疼我的舅舅,讓舅舅出面和媽媽姐夫交涉,但舅舅冷冷的目光使我對最后一根“親情稻草”的期望也破滅了。舅舅說:你連老婆都不能相容,又何必在意你媽對你的絕望?
沒人理會的日子,確實難熬,我像一個孤魂野鬼,泡網(wǎng),喝酒,然后就是顛倒晨昏地睡覺。
萬沒想到笑虹會在這時不顧岳父母和所有親朋的規(guī)勸,毅然回到我的身邊。笑虹無條件地原諒了我的一切過錯,并很快生下了我們的兒子。不知媽媽是欣慰于終于有了可寄托親情的孫子,還是像我一樣感動于笑虹的真情賢惠,在兒子“百日”時候,媽媽終于動了惻隱之心,在我的帳戶上存了二十萬。
我開始了一生中那段最平靜也最寡淡的日子。我買了一輛“二手車”,白天跑出租,夜晚沉迷于網(wǎng)絡這個虛擬的世界。其實,我和笑虹的確是兩類人,她像我曾經(jīng)歷的一些女孩兒一樣,她是愛我的,可我對她,卻總是找不到感覺。在爸爸的突然棄世,媽媽的冷酷薄情,舅舅的恩斷義絕等一連串事情的打擊下,我心灰意冷,百無聊賴,我甚至拒絕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狐朋狗友”偶爾的相聚,或是在床上不顧笑虹感受地和她做愛,或是在網(wǎng)上和幾個不知男女的女人打情罵俏。日子便是這樣如止水般湊合地過著。
在現(xiàn)實中,我似乎從未愛過一個女人,可我卻不由愛上了網(wǎng)上的這個“聞香女子”。相聊的投機和相愛的想象使我冷卻的心漸漸復蘇,我是那么地想去見她。
于是某日,我對笑虹謊稱跑一個長途,駕車獨自去了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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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雅是我生命中真正對我愛著的女孩兒。那天,我任由她伏在我的腿上抽泣,并殘忍地逼她不漏細節(jié)地訴說自己的過去。我對我變態(tài)的“處女情結(jié)”無從言說,我對我自己的肆意殘忍不由自主。
如果說我真有過動心的女子,也許只有舒雅吧?因為結(jié)婚后,我曾多次夢見過她?,F(xiàn)在,舒雅卻天外來客似地站在我的面前,呵呵地笑,沒有一絲的拘謹或者仇恨。
我早就猜到,“冷酷的心”就是你,只有你這樣的“壞蛋”,才會“壞”得那樣出格兒。沒想到吧?她盡量用輕松的口吻和隨意的坐臥,打消我暗自的戒心。
我不由自主,莫可名狀地把所有的化妝品都打開,在那種雞尾酒似的混合迷香里,隨意燃燒,隨它把我燒成我想象中的任何形狀!......
我又找回了我原來的女人,我們在她的連鎖店里做愛,我覺得自己就像早已干涸的噴泉,在一場透雨之后忽然恢復了生命,重新開始了高漲的噴涌。在多種化妝品味兒混合的香艷里,我們心無旁騖,一起飛升,一起飛上幸福的巔峰。
我決定要和舒雅結(jié)婚。原來我有種錯覺,覺得自己會在冷酷和多情之間收發(fā)自如,不會為任何一個女人癡心不移。再漂亮的肉體,只要和我上床之后,也會令我覺得索然無味??蓪κ嫜?,我是那樣地無力自拔。我總覺得,她微翹的紅唇,纖細的腰肢,修長的美腿,無處不妖媚,無處不誘惑。她的身姿她的笑容她的舉手投足,囊括了一切美女的優(yōu)點??烊畾q了,居然能令見慣人間春色的我如此迷戀,真是個天生尤物!
她孤身一人,對我又是如此舊情難忘,就我對女人多年的經(jīng)驗,結(jié)婚,只要我提出來,多半不會被她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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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車子留給了笑虹,把那棟尚未裝修好的房子留給笑虹,把一切都留給笑虹,只帶回了五萬塊錢。作為舒雅最初的戀人,一生的情人,我要把我的求婚儀式搞得出人意料,卓然不俗。
我包下了一個不錯的房間,用了一整天的時間來擺弄我買來的各色玫瑰、康乃馨、滿天星以及所有能買到的化妝品,把本來就富麗堂皇的包間裝扮得燦然生輝,然后,給舒雅打了電話。
街燈次第熄滅的馬路上,遠逝的汽車尾燈一次次抽吸我的激動,我口腔苦干,體冒虛汗。我不得不一次次跑進衛(wèi)生間,面對衣鏡使自己繼續(xù)衣冠楚楚。
直到凌晨一點多,舒雅的跑車才駛進大院,在賓館的樓下緩緩停泊。
我忙用濕毛巾匆匆擦了下臉,長長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平息一下自己一天的勞累和焦慮,以及由此而生的緊張,然后,開門。
我果然收獲了舒雅的驚喜。她的激動和興奮毫不掩飾,她濕潤的雙眸更為迷朦,她嬌艷的面頰愈發(fā)紅暈。她跑到成束的各色鮮花之前,跑到瓶瓶打開的成堆的化妝品之前,夸張地嗅聞,開心地大笑。這將是一個美好的夜晚,浪漫的夜晚,濃情蜜意的夜晚,盡管,已是第二天了。
我沒有接受舒雅轉(zhuǎn)身撲來的擁抱,我揮手止停她,然后捧起桌上的盒子,打開,跪地。
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定格,嘴唇以更夸張的調(diào)皮向上翹起,歪著頭,笑看著我。
漸漸,我的手臂開始沉重,腿開始麻木。我企圖站起來,不料竟是一個趔趄。她夸張地伸手扶了我一把,遞我一條毛巾拭汗,為我打來一杯水,說,等我,我想我們還是做愛吧!
衛(wèi)生間很快響起水流的聲音,而滾落到地上的求婚戒指,她始終沒有去看一眼。
我曾以為我從前的冷酷和如今的激情發(fā)自內(nèi)心,此刻,如此的冷酷卻是由外而內(nèi),直浸入我的血液,我的內(nèi)心。寒冷的感覺自頭頂降至腳心,彈指之間,凝為冰塊。
但很快,我的心底卻有熱浪升騰。舒雅向我撲來,兩條手臂似蛇一樣柔柔地纏上我的脖頸。我懵懵懂懂,不由自主地沖動,痙攣式的狂野。她一邊迎合著我的瘋狂,一邊夸張地浪笑:真棒!我的小公牛!哈哈,我在你的“飼料”里加了“添加劑”,你比剛才那個“小白臉”可威猛多了……
當你的身體不受思想支配,身體和思想“左右互搏”,不相協(xié)調(diào),那種靈與肉被剝離的感覺,是飛機上驟降的失重,是虛空的怕,虛空的傷。我不知道人在跳樓自殺之前的感覺,是不是比此猶甚。
呵呵,曾經(jīng)的愛有多深,輪回之際的報復,便有多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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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卑微地回家,長發(fā)散亂,髭須如草。我的那輛二手“桑塔納”如一個落魄的乞丐,停在樓下。車身已是斑斑點點,側(cè)門的玻璃不知為何,竟然碎了!
我打開家門,屋內(nèi)的灰塵積了老厚,水電皆無,整個房間冷冰冰,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