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音樂家命短。這簡直就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放眼望去,莫扎特、舒伯特、肖邦、門德爾松,個個都不過40來歲就香銷玉殞。所以,每當向朋友說起自己學(xué)音樂,做音樂之類的,必然有人會說及長命百歲的問題。受刺激之余,暗笑朋友的擔心實在太多余。那個年代里,莫說是音樂家,就是整天坐在家里,預(yù)期壽命也不會超過50歲。整個歐洲社會的人均壽命也就在40歲上下。雖然也有巴赫、海頓、羅西尼、威爾第這類壽星,但在當時,畢竟屬于異類。人類平均壽命真正達到70來歲,還是20世紀以后的事情。
所以,20世紀的音樂家大多數(shù)命數(shù)都不短。除了戰(zhàn)爭和種族屠殺的原因,很少有音樂家早年夭亡。即便在中國的戰(zhàn)火中,還是誕生了兩位百歲音樂老人。人均壽命漸長,人們也就不太注意20世紀音樂家的歲數(shù)了。掐指頭算一算,今年7月13日逝世的卡洛斯·克萊伯已經(jīng)74歲了。70是古稀之年,古代稀罕之事在今天看來已經(jīng)不再稀奇,因此,只有感傷的人,卻沒有因為克萊伯死得太早而悲痛欲絕的。
克萊伯在很多人看來,算不得一個責任感很強的人。作為一個指揮,這種個性似乎是一個缺憾。一個要對百來人負責的大師,怎能做出臨時放鴿子的舉動?但在克萊伯身上,這絕對不是罕事。一般音樂會演出都會需要一定時間讓樂團適應(yīng)場地,特別是像維也納愛樂這類大樂隊,常常奔走歐洲各地,進行巡回演出。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樂手需要通過排練適應(yīng)音樂廳的效果,某些演奏法甚至?xí)驗橐魳费莩龅攸c音響環(huán)境的不同而有所改變。就在上午還好好的完成走臺和排練,一頓晚飯的功夫,這位高個子的大師就不高興了。沒了興致當然就不能指揮啦,這個理由或許只有克萊伯還在堅持。但是他的頑固絕對不會向那些買票的觀眾妥協(xié)。因此,樂團經(jīng)理和演出經(jīng)紀人就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那些無辜的消費者了。
克萊伯要求音樂方面的絕對權(quán)威。70年代,克萊伯曾計劃與意大利鋼琴家米開朗杰里錄制貝多芬的《第五鋼琴協(xié)奏曲》,兩人在音樂會上有很好的合作,但在錄音室出現(xiàn)了麻煩。蒙特卡羅歌劇院的指揮、EMI唱片公司的制作人John Mordler回憶說:“錄音前,大提琴首席問米開郎杰里,你喜歡什么速度?話音剛落,只見克萊伯已甩掉指揮棒走了出去。等到這個突然事件結(jié)束的時候,他已經(jīng)坐上了去慕尼黑的飛機。”
鑒于他的這種個性,幾乎沒有樂團會聘請他擔任常任指揮。而他也樂得逍遙自在。說實話,他才不愿意讓自己的耳朵忍受排練時反反復(fù)復(fù)的磨難呢。除了和一流樂隊演出那些早已爛熟于胸的作品外,平時他也就只在慕尼黑自己的家中曬曬太陽,嘗嘗美食。
評論家一直在努力分析小克萊伯讓人難以捉摸的個性,但是都得不到確切結(jié)論??巳R伯經(jīng)常會寫一些注釋送給歌唱家和演奏家給予提示。他不像一個態(tài)度嚴肅的人那樣打拍子,一些樂隊演奏員發(fā)現(xiàn)他的揮棒技術(shù)含糊而且困難,但是效果極好,有驚人的活力和自發(fā)性。有時,在演出的狂熱中,克萊伯幾乎失去了自我控制,達到了瘋狂的邊緣。
克萊伯只在他喜歡的時候指揮。他從來不接受采訪,對新聞媒體也采取沉默和蔑視的態(tài)度。他的錄音很少,間隔周期也很長,晚年的克萊伯幾乎完全停止了錄音活動。生前少量的錄音大都集中在德國ORFEO唱片公司和DG公司。以至于許多人現(xiàn)今仍有“克萊伯情節(jié)”,瘋狂搜購他少得可憐的唱片,并且四處打聽他少得可憐的錄音作品。
不過克萊伯也有心血來潮的時候。有次維也納愛樂樂團進行巡回演出,樂團的設(shè)備已經(jīng)安排完畢,人員也紛紛到齊,克萊伯的經(jīng)紀人卻突然一個電話打來,詢問樂團的行程。然后軟磨硬泡地要求增加一場克萊伯大師指揮的演出。樂團經(jīng)理常??扌Σ坏?。笑的自然是克萊伯的號召力足以帶動樂團的票房收入,哭的則是哪有什么排練時間。不過,好在克萊伯永遠也就指揮那幾部作品。不是貝多芬就是勃拉姆斯。倘若是歌劇,那么曲目就更加有限。于是經(jīng)理就要求后勤人員盡快準備所有克萊伯大師可能會演奏的曲目和樂隊分譜,保證演出的進行。
克萊伯的特立獨行一定是他最出名的地方。他的這種怪異的行為方式甚至超過他的音樂造詣,而令他頗具傳奇色彩。隨性而至的藝術(shù)或許才是最為真摯動人的東西??巳R伯堅持著這種風格,也就堅持著自己的藝術(shù)。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這話似乎也只能用來形容克萊伯的離去。只有他這種奇特、怪異、神經(jīng)質(zhì),但又絕對天才的人,才能做出乘鶴離去的瀟灑之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