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島上,海邊
海水時而溢出、化作藍色的泡沫奔來
說著不、不能停止,我的名字是海
打著石頭可不是要說服它
用七根青苔、十道有色的海子,撫摩它、親吻它、沾濕它
拍打著它的胸膛、重復著自己的名字……
——帕布洛·聶魯達
上世紀40年代末,樸實無華的小島,富有鄉(xiāng)土氣息的小鎮(zhèn),霧色濃重的海灣。
漁夫馬里奧(Mario)早已厭倦了枯燥、艱辛的海上生活,他抱怨著小島的信息閉塞、資源短缺以及生活的單一乏味,期待著些許新鮮。
馬里奧從當?shù)仉娪霸旱募o錄片上得知,智利詩人帕布洛·聶魯達(Pablo Neruda)的避難場所就是自己的家鄉(xiāng)——位于意大利南部的小島薩利納(Salina)。在這里,乃至整個意大利,詩人都受到狂熱的歡迎和貴賓般的禮遇。
來自世界各地崇拜者的信件像雪片一般,飄向原本寧靜的海島,堆滿郵局的所有角落,郵局不得不貼出一張“聘郵差一名,自備腳踏車”的啟事。于是,早想改變生活的馬里奧推開了郵局的大門。
故事就從這里開始了。
崎嶇的山路上,馬里奧輕快地騎著腳踏車,奔波著——他專門負責給詩人送信。詩人天天都有信來,于是馬里奧每天都要光顧詩人夫婦居住的那藤葉掩映的小屋。一天,小伙子終于按捺不住請詩人簽名的欲望,請求詩人題下“致馬里奧”;然而詩人并未如他所愿,只是寫下“帕布洛題”。
馬里奧十分沮喪,他開始嘗試著讀聶魯達的詩,可是顯然很難讀懂,畢竟他沒讀過多少書。在詩人的啟發(fā)下,他開始感悟到了詩歌藝術的美。
詩人的小院內,聶魯達似乎心情不錯,他寬容地指導馬里奧說:“詩歌是不能解釋的!”
黑色的沙灘上,詩人和郵差聊起了詩歌,談論隱喻。馬里奧聽得如墜云中。
圣潔的教堂里,共產(chǎn)黨人聶魯達如馬里奧所愿,替他證婚,為他賦詩。
婚慶的宴席上,詩人宣布智利政府對他的通緝令已經(jīng)撤消,他即將回國。
無人的海灘邊,詩人囑咐馬里奧日后將他留下的物品寄出,相約日后書信往來。
日子一如平靜的海水般流逝著。報上常有詩人的消息,談他對意大利之旅的回憶,只是沒有提及島上的朋友們,更沒有提及馬里奧。馬里奧給孩子取名“帕布洛”,并說要帶妻兒去智利,去學習寫詩。
終于盼到了詩人的來信,馬里奧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久久不肯拆開。信是詩人的秘書寫的,只為讓馬里奧將他留下的東西寄回智利,別無其他。馬里奧心中感傷,在收拾詩人留下的物品時,他發(fā)現(xiàn)了錄音機,他決定錄下聲音給詩人。
多年后,詩人重回小島,得知馬里奧在一次游行中喪生。錄音機里傳來馬里奧憨直的聲音:“最敬愛的帕布洛,我是馬里奧,希望你沒有忘記我。你可記得,有一次你讓我談談島上的奇景,而我什么也講不出來?,F(xiàn)在,我想到了,因此我把錄音帶寄給你……我還想告訴你,我寫了一首詩叫《致帕布洛》,但我不念給你聽,我害羞。雖然寫的是海,但卻是獻給你的。我被邀請公開朗讀,我知道我會發(fā)抖,但是我很高興……”
海水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嘩嘩作響的聲音里回蕩著馬里奧平靜的傾述;詩人遠眺的眼里,淚水像夜空中的點點星光。詩人想象著馬里奧公開朗讀的情形,決定寄一首詩去天堂——“就在那個年代/它涌動,向我襲來/不知它來自何方,為何而來/來自冬季還是河流?/不,它不是聲音/不是詞句/不是沉默/也不是我曾經(jīng)的腳步/它來自漫漫長夜/來自在熊熊烈火中或寂寥歸途上/它沒有面孔,但觸動了我?!?/p>
可以說,《郵差》是一部關于純真的電影,是一部小人物的電影。在詩人聶魯達耀眼奪目的光環(huán)下,郵差黯淡的形象卻愈加深入人心。的確,馬里奧最終沒能成為詩人,也未能成為革命家,甚至沒有等來詩人遲到許久的掛念;但是,他得到的是真愛同尊嚴,是值得用生命去追求的理想與希望?;蛟S,他在詩人面前的卑微、謙恭與怯懦注定了他倆最終無法以平等的地位延續(xù)他們之間短暫的友誼,可是正因為如此,才為詩人被郵差感動創(chuàng)造了條件,也成為影片催人淚下的基點。
雖然,影片中為詩人聶魯達做郵遞員的年輕人馬里奧最后因參加工人運動而喪命,然而,他畢竟錄下了那些經(jīng)典、永恒的海浪聲與風聲;在為詩人傳遞信件的同時,他得到了詩人的傳承——崇尚愛情,熱愛詩歌,積極投身革命的赤子之心。
評論家都說Massimo Troisi扮演的馬里奧著實可愛:他害羞,遲疑,沒什么文化,卻有著純樸敏銳的心靈。相比之下,聶魯達的角色似乎正具備了馬里奧所缺乏的一切:教養(yǎng)、閱歷,更重要的還有天賦。然而,這天壤之別的兩人卻是心心相印的朋友,真是一則美好的童話——困在墻中的小人物被這個世界的靈魂之光關照著,這就是郵遞員和詩人的友誼吧!
影片似乎取材于史實,但是聶魯達在他的回憶錄《回首話滄?!芳捌渎靡夂蟮脑娮髦?,對這段經(jīng)歷均只字未提,就連影片結尾的詩作也難覓出處。藝術的想象總是生長在歷史記載似是而非的節(jié)點上,讓人們愿意掏心掏肺地深信不疑。而在這段極富戲劇性的故事中,詩意無可阻擋地蔓延開來。
曾經(jīng),我有幸到過風光旖旎、景色如畫的西西里薩利納小島。在懸崖旁自顧自生長的野花叢邊,聽著劃過灌木叢的風聲,望著碧藍無垠的海水,聯(lián)想起那傻氣誠懇、純樸木訥的郵遞員,騎著腳踏車,為山路另一頭那流亡中的詩人送信。生平第一次,他的世界里出現(xiàn)了詩人和詩歌。是詩人教會他比喻是什么,愛情是什么,也得以讓他明白整個世界都在比喻著一樣東西,所有的這一切都在比喻著愛。在島上最美的地方坡拉拉(Pollara)沙灘上,我想起電影中最感人的部分——在詩人離開的若干年里,馬里奧找到了小島上最美的東西——海浪撫岸的聲音,掠過懸崖的風聲,爸爸憂愁的漁網(wǎng)聲,教堂的鐘聲,島上布滿星星的夜空,未出生孩子的心跳聲等等等等。
作為68屆奧斯卡(Oscar)最佳劇情片配樂獎得主,此片的配樂也可以說是別具匠心——如詩如畫的絕美旋律與影片題材、時代和地域十分吻合,有一種親切、質樸的美感,將影像無法完全展現(xiàn)的神韻一一傳達。
★導演:Michael Radford(邁克爾·雷德福)
★主演:Massimo Troisi(馬西莫·特雷伊斯)
Philippe Noiret(菲利普·努瓦萊)
Maria Grazia Cucinotta(瑪麗婭·格拉齊亞·庫奇諾塔)
★片長:110分鐘
★出品:意大利(1995)
帕布洛·聶魯達(Pablo Neruda),原名內夫塔利·里卡多·雷耶斯·巴索阿爾托(Neftali Ricardo Reyes Basoalto),1904年7月12日生于鐵路工人家庭,圣地亞哥智利教育學院法語專業(yè)畢業(yè)。曾任駐外大使,1945年當選國會議員,同年加入智利共產(chǎn)黨,1946年后被迫流亡國外,1952年回國,1957年任智利作家協(xié)會主席。
聶魯達10歲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一生創(chuàng)作了40多部詩集,曾獲國家文學獎、國際和平獎和1971年諾貝爾文學獎。他的詩作繼承了智利民族詩歌的傳統(tǒng),又借鑒了西班牙詩歌的特色,對拉丁美洲的詩歌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其著名的作品有詩集《二十首情詩和一首哀歌》(Veinte Poemas De Amor Y Una Cancíon)、《地球上的居所》(Residence on Earth)、《放縱》(Estravagario)等。
1973年9月23日,聶魯達因癌癥,與世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