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即將16歲的這個春天所有的日子急速向前飛奔,如—架巨大的時空穿梭機。天邊總是會有一些云彩源源不斷地飄過來,把這座城市的屋頂壓得很低很低。偶爾會有陽光不小心從云間漏下來,一絲一絲,一縷一縷,極溫柔極甜蜜的樣子,讓我想到奶油蛋糕上層層疊疊的花邊。
這個時候我總會偷偷地仰望天空,可飛機掠過留下的蒸汽灼傷了我的眼睛。于是我一頭栽進金燦燦的向日葵花叢中,緊閉著雙眼,一任極舒服的春風拂過我的面頰。
這樣一個季節(jié),身上海一個毛孔都會變得慵懶起來。這種特殊的感覺會沿著我的血管一路蜿蜒進我的腦袋里,使我變成一個沒有思想的小姑娘。
帕斯卡爾說,人是會思想的葦草。
我的大腦暫時短路,就像迷路的孩子倉皇失措地站在十字街口;|
我不是葦草,我是欣欣向榮的向日葵。
第一樂章獻給鋼琴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每周去老師家學琴。
我總是背著大大的書包,里面裝著厚厚的琴譜,走進一個黑黑的樓道中,像鉆進鋼琴的肚子里。
老師講課時候的樣子總是很神秘,像一座幽深的古堡。里面似乎裝著取之不盡的寶藏。透過她厚厚的玻璃眼鏡,我總是看到一顆琥珀色的心。
夏天的時候這間房子變得更加神秘,制冷效果很差的空調(diào)發(fā)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整個房間彌漫著腥咸的海水的味道,我長長的劉海緊緊地貼在腦門上;閉上眼,卻看到四周的墻上掛著許多名貴的油畫,一個半掩著的大箱子倚在墻角,里面裝著許多閃光的珠寶。
這個時候我彈的是巴洛克的音樂。我總是把這種音樂想成是一個珠光寶氣的貴族女子。我真的是一個奇怪的孩子。
很久以后,老師離開我到一個很奢靡的大城市去了。她走的時候,我是在練貝多芬的《悲愴》的,一首我練過很久的曲子,一首貝多芬在1799年獻給卡爾·馮·里夫斯諾斯基親王的曲子。
老師告誡我,好好待鋼琴,好好待人生。
我終于明白鋼琴與人生是一對永遠糾纏不清的怨偶,我把生活中所有的情思全部鋪排到指間。
可我還是沒有體會到《悲愴》中的悲愴啊,我始終認為整首曲子,尤其是后面兩個部分是一股略帶渾濁的憂傷,娓娓道來,催人淚下。
推開窗子,陽光都聞到淚的苦咸。那些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思想,在耳畔嗡嗡作響,像振翅的蝴蝶在耳畔???。
還有那群金燦燦的葵花,他們是否依然躺在陽光的懷抱中。
第二樂章獻給游走
在街上游走的時候,我的靈魂很容易出竅。
我有很慈祥的爸爸媽媽,他們總是牽著我的手,去逛那些有大大落地玻璃的商店。他們總是喜歡我穿著那些有大大的蝴蝶結和層層疊疊的蕾絲的棉布衣服。我知道他們喜歡我穿那些精致昂貴的衣服的樣子,像極了他們想像中小女兒的樣子。
所以我總是穿著很干凈的棉布襯衫或者裙子漫無目的地走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飛檐走壁,像一個SUPER GIRL。
走路的時候,我總是在反復哼唱一首詞:
當四月的天空 忽然下了雪霜 就會想起信仰
當個人的往事 忽然失去重量 就擁有堅強的力量
臉色放在一旁 內(nèi)心反而寬廣 人世間開始絕望 上帝才開始歌唱
這個時候會有一道漂亮的彩虹懶懶地掛在半空中。我很興奮的跑過去,看到的只是成千上萬的水珠在空中飄忽不定。它們是那樣晶瑩剔透,閃閃動人。他們是怎樣的小生靈,好端端地跑過來做月亮的眼淚。
大概是因為它們也是有思想的吧:在塵世間的日子,亦要做到純潔,一如在天上的日子。
而身邊的人兒呢?一路游走,直至黃昏,黃昏是一首老歌,過了時的,旋律卻總是悠悠的,不時在心里繞著,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總是帶著歌曲之外的意味,帶著對逝去了的金燦燦的留戀。
大抵是因為寂寞,那些紅了櫻桃,綠了苞蕉的日子,已經(jīng)被雨打風吹去,只剩一攤濁水,濁到辨不清顏色。那是物質(zhì)時代人們欲望的顏色。
游走時代的物欲思想,逃不掉,洗不凈……
第三樂章獻給未來
未來是一座巨大的水晶城堡,里面承載著各式各樣的思想,比如理想,比如幻想,比如空想,比如妄想……
我的未來大抵是一間小木屋,偶爾有一小束陽光射進來,為這搖搖晃晃的小房子增添一些生機。
我討厭小木屋的墻壁上留有的那些歷史的斑駁。那是先輩們的思想,一直流傳至今。如一帶江水,悠悠流向遠方。我的父母親總是希望那些墻壁上印著各色理科公式。那些長滿青苔的墻壁,立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最最漂亮的小木屋是散發(fā)著油墨清香,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古籍的。與理化無關。
在理科班的日子,仿佛就是孫行者壓在萬丈高山下的日子,苦不堪言。
而我從理科班走出來的時候,明顯覺察到空氣的清新。還有那群金燦燦的向日葵挺直了腰板,享受著陽光的恩賜。
我坐在教室里聽地理課。地理老師的唇一張一翕,像一只蝴蝶不斷撲打著翅膀,或者是在念著某種咒語,把我的思想牢牢地吸引過去。我希望他可以變成一只可愛的泰迪熊,這樣我就可以把他放在我的枕邊,讓他天天講那些有趣的事情。
太陽依舊每天東升西落,滋潤著我的向日葵。我低下頭來,看見一道深深的軌跡,那是陽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禮物。
宿命是不可改變的東西。我是一個相信宿命的孩子,我相信冥冥之中我與文字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姻緣。就像我的理想,那個一生不可改變的新聞系的理想,似大大小小的血管,隱埋在我的身體之內(nèi)。
帕斯卡爾說,人是會思想的葦草。
縱然我是葦草,我卻是不會被折斷的葦草,野火吹不盡,春風吹又生。永不會被什么所折服,更不會被宇宙所毀滅。
春天過去了,夏天到來了。
我的16歲就這樣即將到來,我生命中的花季。
盡管我認為從17歲開始,人就要慢慢變老了??晌疫€是很高興,我可以像大人一樣有成熟的思想。
昨夜夢見自己擁有無邊的魔法,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公主。長發(fā)的公主把一切的一切裝進一個水晶球。那個承載了她整個生命的水晶球,被扔進浩瀚的大海。細細的浪花拍打著那個漂亮的透明球體,之后將它淹沒,同時發(fā)出一種好聽的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