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你這種“無中生有”的能力呢?這是一種天上的光激動你的,這種光或是本身就有的,或是由于神意而遣送下來的……
——但丁
惠彪精明超人,性格外向且神經質??烊丝煺Z,常激揚文字指點江山,臧否人物,率真得近乎偏頗,幾秒鐘就可以否定一個流派,斃掉一個名家。知識面寬,從時政到藝術,從老莊到禪宗。易沖動愛辯認,高音頻、連珠炮、氣勢逼人,常使對手如遭電擊。
他酷愛藝術。在他的公司屬下有美術館、畫室、音樂、棋局、茶道、佳肴,應有盡有,海內外文人墨客常到此揮毫論道,是名副其實的文藝沙龍。
繪畫有傳染性?;荼氤L峁P涂鴉,從此上癮難以自持,漸漸怠慢了生意,“不務正業(yè)”,“走火人魔”。
干過多種職業(yè)最后從商的陳惠彪,一不小心又當了畫家。
2002年冬,他竟在中國最高學府中央美術學院舉辦了個人水墨展。專家學者在學術研討會上褒獎贊賞,頃刻之間陳惠彪留名京華。
正值美院教改期間,他被邀請辦展,就更有著特殊的意義和啟示錄的性質:一些學生入學前的藝術天賦,是否會被循規(guī)蹈矩的美院教學磨平?通往成功的藝術之旅是否會有多種可能?!
這一切令人瞠目,多么不可思議,離奇得像《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
而如今陳惠彪的畫集、評論文集正在編纂出版。他約我寫篇文章,吾欣然應允。行前我在西安電話詢問:這一年多你的作品大概是什么樣式?答曰:肌理。
這回答使我頓感不安。因為對肌理性繪畫我素來沒有興趣,在我眼里肌理只是藝術表層的雜耍小技。我也不輕信別人的評論,怎么寫?寫不寫?只能看了原作再作道理。
一到南海他的公司,迎面掛著惠彪的大幅《魚荷圖》,眼前一亮,竟不由駐足觀之。風格特殊,墨色淡而不薄,筆與肌理渾然一體,如錐畫沙,如屋漏痕,十分精彩,倏然一陣激動。
未來前的忐忑轉化成急切的誘惑。不顧旅途勞頓,一口氣吞嚼了他近年重百余斤的幾卷大作,大至丈二、五張八尺對接的宏篇巨幅,小到四尺斗方,目不暇接,令人難于置信,心跳加劇。
這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視覺圖像,而不是那種偶然性極強的純積累繪畫。畫了漬,漬了畫,反復多次乃至數(shù)十次,繪畫性并未受損,反而增加了始料未及的意外效果。
“胸有成竹”就切斷了生發(fā)和視覺延伸與即興調節(jié)。
胸中無竹,毫無匠心,又會使肌理演繹成一種游戲。
惠彪不凡,把握有度,才使他的繪畫中的肌理透過圖像的表象進入文化的層面,并輕松地實踐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對接。嶺南畫風和清秀明麗,惠彪的畫里卻透射出秦漢遺風、拙樸大氣,可謂奇奇。
樹林、荷魚、抽象是他的三大系列。
大樹擎天、光影斑駁、畫幅宏大,有撲面而來的視覺沖擊力?;荼霂еG色的遐想,闡釋著綠色與生命的聯(lián)系和對大自然的敬畏之情。
魚戲蓮在民間藝術里是男女媾和的性隱喻,生殖繁衍,民族生生不息;在文人畫里,荷塘輕風,魚戲游戈,是一種心境淡泊的詩意;在惠彪畫中荷魚被定格,剝落厚重的肌理把我們帶入宇宙洪荒、天地混沌的上古,讓人產生人類的起源、生息到毀滅的無限聯(lián)想。它不是愉目,而是一個歷史的切面;
抽象系列是心態(tài)的恣意流淌,如萬花筒般變幻莫測,光怪陸離、不可名狀,給人留下了一大片想像的空白。
時下人心不古,世態(tài)浮華。
美術界官員拼命走穴、招搖過市;收藏界以官職和虛名大小開價;媒體信口開河,見錢就炒。畫家難守寂寞之道……愚昧和金錢在制造文化垃圾,污染著神圣的藝術凈土。名家不名,大家不大,真正的學術性畫家寥若晨星。
在這種大背景下,一些與名利無緣的親人畫家更顯示出他的創(chuàng)造精神和勃勃生機。盡管他們會缺乏專業(yè)畫家某些功力與素養(yǎng),但他們的作品卻能使人心跳,具有鮮活的生命力、樸素的品格、超心的想像力,常常帶有警世名言的啟迪。
他的作品并非十全十美。某些作品大結構推敲不夠,墨色混合得顯臟,局部積墨的死黑,抽象畫的圖案化傾向,妨礙著畫面的完美,削減了它的精神含量。
惠彪強調張力,但過分了就會陷入誤區(qū)。藝術中任何一種因素都不能擴大,而是多種因素的綜合。藝術需要生態(tài)平衡,多元格局勢在必然。各種風格、畫種、流派必將同生共存。陽剛巨幅或清逸的小品都有它們生存的空間,關鍵是一個質的問題,明確的精神指向,有意味的形式只要能推至極致者,都會傳世人史。
蛻變,才能延續(xù)藝術的生命。
惠彪是永不休戰(zhàn)的畫家。他既不想重復別人,也不想重復自己。第一步成績卓越,第二步又將邁出。擴容題材,更新語境,強繪畫性是他新的戰(zhàn)略目標。
盡管面前荊棘叢生,他還是決定向自己挑戰(zhàn),這本身就是一種勇者風儀。
陳惠彪就是陳惠彪。我期望著他未來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