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靜
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安靜的孩子。
高中的一節(jié)英語課,老師請一位同學描述班上的任意一人,其余同學猜他描述的是誰,結果描述我時只用了兩句話。
“He is a boy.
He doesn't like to talk to others.”
這就是我留給大家最深刻的印象。
總是醉心于這樣的場景:和一個知心的人在一起,我們都是沒有太多話的孩子,就這樣沉默地在一起,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看大海,或是在林間的小屋里聽鳥鳴和風吟。這是最美的安靜:與塵世隔絕,卻有一位同伴相隨;與人為的聲音隔絕,卻與自然的音樂最親密地接觸。
我把這令我心動不已的場景說給別人聽,別人說我太理想化。說難聽點是不現(xiàn)實。
可我還是傻傻地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有海,海岸邊有石頭;有森林,森林里也會有小屋,有鳥,有風;這世界上也一定有那么一個人,和我心心相通。
不知現(xiàn)實會成全我的美夢還是擊碎它,然而那種安靜的場景已經成為心中的一個圣地。
喜歡一種純粹的藍色——不帶任何綠色或紫色成分的藍。不是因為它浪漫,不是因為它憂郁,喜歡它是因為那是一種安靜的顏色。藍色有一種使人沉靜下來的力量,也許看過海的人會更有感慨。試想,若是天空與海洋都變成了黃色、黑色或其它顏色,大海還有那么大的震憾力嗎?人們對海的向往與癡迷很大程度上與藍色這種安靜又懾人心扉的顏色有關。
有人說,安靜只是相對,喧鬧卻是絕對與永恒,這種說法看似符合科學,實際上只反映了科學刻板、無情的那一面。我的看法是,安靜的存在與否,取決于你對它的定義。
如果你把“安靜”定義為“沒有任何聲音”,那世界上當然沒有安靜,你也永遠是一個生活在喧鬧之中的庸人。
如果你把“安靜”定義為“小于××分貝的聲音”,那么很遺憾,你所謂的“安靜”雖然存在,你卻永遠不懂它的內涵。
真正的安靜絕不是機械地以聲音的有無與大小計量——如果要計量,也應計量你心中的雜音。安靜是一種心境,或與生俱來,或磨礪而成,它能讓人不為太多的外事所擾,任世間萬象,潮起潮落,在關注它的同時,保持平和與冷靜的心態(tài)。
這個世界現(xiàn)在變得很吵鬧,也很輕浮,但這并不妨礙真正安靜的人在其中過著普通人一樣的生活,或者在更喧鬧的地方生活。大隱隱于朝,真正的隱士是那些在最喧鬧、最浮華的地方隱居的,他們隱藏的不是身體,而是心。所以我主張的安靜也不是那種什么事都高高掛起,拍拍屁股走人的沒有任何責任感的“安靜”。堅持一份安靜的心態(tài),并用它去感染身邊的一些人的事,努力讓這個世界沉靜下來。
同學們說我在教室里太悶,有時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然而說話并不是我的愛好,尤其是可有可無的打發(fā)時間的談話。我是一個安靜的孩子,我喜歡用心去感受,用行動去表示。少年的心中不可能沒有火花與激情,然而我相信那些隱藏在更深處的東西告訴自己,安靜是一種永恒的優(yōu)秀品質。
(二)孤獨
讀過顧城的一些詩,最喜歡的,不是廣為人知的《一代人》與《遠和近》,而是《田埂》:
路是這樣窄么?
只是一脈田埂。
擁攘而沉默的苜蓿,
禁止并肩而行。
如果你跟我走,
就會數(shù)我的腳??;
如果我跟你走,
就會看你的背影。
我經常把這首詩寫到網(wǎng)上論壇我的個人簽名里,因為它所描繪的孤獨激起了我強烈的共鳴——無情的環(huán)境禁止了兩個人并肩而行,你也只是機械地數(shù)著我的腳印,而孤獨的我會傻傻地盯著你的背影。
我是一個孤獨的孩子,但并不冷漠,也不自閉。心靈的孤獨和性格的孤僻是兩回事。有愛的能力才會感到孤獨,有溝通的欲望才會感到孤獨。孤獨與溝通其實是孿生兄弟。村上春樹在其新作《海邊的卡夫卡》的序言中說:“人生基本是孤獨的,但同時又能通過孤獨這一頻道與他人溝通?!藗兛傄M入自己一個人的世界,在進得最深的地方就會產生連帶感?;蛘哒f人們總要深深挖洞,只要一直挖下去就會在某處同別人連在一起,而用圍墻把自己圍起來是不行的。”
我很欣賞這種“挖洞”與“筑墻”的說法。孤獨在淺處只能怨天尤人,或是顧影自憐,而一旦到了深處便會進入另一種境界。如果靈魂富有,那么孤獨其實是快樂的——你可以充分發(fā)現(xiàn)、欣賞、享受自己所擁有的財富。同樣,你可以充分享受創(chuàng)造的樂趣,因為孤獨是創(chuàng)造之母。一個孤獨的人才會有更多的時間關注自己的靈魂,激發(fā)出更多的靈感。如禪宗所說,空就是圓滿,只有空的樂器才能奏出美妙的音樂。孤獨是一種空,更應該是一種滿:心靈的充實,靈魂的圓滿。
學者周國平對孤獨的論述深刻而精辟,他的兩句話就如同空曠山谷里的溪流聲,在一片寂靜中不斷地發(fā)出空靈的回響:
生命純屬偶然,所以每個生命都要依戀另一個生命,相依為命,結伴而行。
生命純屬偶然,所以每個生命都不屬于另一個生命,像一陣風,無牽無掛。
(三)幻想
也許多夢的人必然要承受更多夢想破滅的痛苦,但我仍在不斷的幻想中樂此不疲。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Never land。這個短語是小飛俠彼得·潘教給我的,在他的Never land里,孩子們永遠不會長大。很多孩子的Never land可能和彼得·潘恰恰相反——他們渴望著長大(和我一樣,呵呵),然而不管那片土地是怎樣的千差萬別,它們都會真實地出現(xiàn)在每一個年少的心靈里,直到這個世界的灰塵將它們掩埋。
人的幻想總是五彩斑斕,沒有人介意你在幻想的世界里同時擁有五份工作、六個國籍,或是包攬一個公司的CEO、CFO、CIO、COO……我常常希望自己可以成為設計師,在充滿藝術的氛圍里擁有一份高品味的工作;又羨慕報社的編輯,想到《南方周末》工作,記錄下時代的進程;還想成為電視節(jié)目的制作人,并把從策劃到主持的工作都攬入囊中……這些都是我幻想過的事業(yè),當然或許它們一個也不會實現(xiàn),但幻想的時候那種美麗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夠體味到。
幻想是一種美好的體驗,而它的力量同樣是不可否認的。本雅明曾就理想主義說過一句話:“只有為了那些沒有希望的事情,我們才獲得希望?!鄙畹拇_會不停地吹破我們曾經吹起來的幻想,但我們仍舊不停地吹出來,吹出那些將陽光折射得五光十色的美麗幻想,這就是我們對生活的不屈和驕傲。
我是一個喜歡做白日夢的孩子,可幻想畢竟是脆弱的東西?,F(xiàn)實與幻想的巨大落差是必須承受的,我常常把自己的文字看作這種落差的產物。生命的河流形成了壯觀的瀑布,不斷有水滴在巖石上摔得粉身碎骨——文字就是那些碎片。然而水的本性在于至柔至韌,它們會重新匯入生命的河。而這條河流在經歷了幻想與現(xiàn)實形成的瀑布后,又會重新孤獨地靜靜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