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潑青魚我潑愛

蘇小蟬

午后，我比陽光還要慵懶地跟毯子糾纏在一起，窗外秋高氣爽，再懶蟲子一樣地耗下去，怕要辜負(fù)了這良辰美景。

翻身下床，放一張CD，滿屋子清清亮亮的音樂浮起來。冰箱里除了橙汁、一塊風(fēng)干的雞腿、一只玉米棒，晚飯無論如何也不能湊合下去了。豬蹄小黃瓜幾乎把我的眼睛都吃綠了。最初本意是將阿東這支潛力股培養(yǎng)成烹飪高手，一天不動鍋鏟就悶得慌——即使他做超難吃的西紅柿湯，我也強(qiáng)咬著酸得要倒的牙，直贊人間美味，可后天培養(yǎng)的熱情究竟敵不過骨子里帶來的先天熱愛，當(dāng)我N次吞下難以下咽的“阿東菜湯”，便徹底停止了再造廚師工程，阿東的廚事也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左一頓方便面，右一頓蛋炒飯，來頓豬蹄小黃瓜算是伙食改善，吃得我腸子發(fā)硬，腿發(fā)軟，連創(chuàng)造生活的激情都生生給扼殺了。

今晚就來一場盛宴吧。這個念頭像火苗將我點(diǎn)燃了，我拎著小籃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竄進(jìn)超市，精心挑選青魚、鮮蔥、鮮豌豆、香菜、香菇、姜……為什么是青魚呢？青鳥是愛情的信使，可愛到水深火熱時，鳥就涅槃或者說凋零了。鳥是空靈的，用來賞心悅目，像愛情的初體驗(yàn)；而魚是用來實(shí)實(shí)在在果腹的，鐵定了心要跟水深火熱連在一起。心和胃距離最近，我要在他的心和胃之間打一條通道。

我一邊樂滋滋地浮想聯(lián)翩，一邊系著碎花圍裙，洗魚剖肚刮鱗，刀過處鱗片飛揚(yáng)，讓我自比武藝高強(qiáng)飛刀過處寸草不生的江湖俠客，心生豪氣?？辞圄~大睜著眼怨尤地望著我，像極了一段被傷害得體無完膚的感情，使心比天高的主角終于合了婚姻的胃口。人靚了命薄，魚肥了也一樣，被動者從來沒有什么好下場。

摘老蔥葉香菜之糟粕，留香菇紅根之精華，除姜皮、蔥根，刪繁就簡本身就是一種修正的樂趣，就像編輯刪改手頭的稿件，有種大刀闊斧般的快意。再像畫家準(zhǔn)備顏料一樣，將那些鮮亮的紅、綠、青、黃的紅根，香菜、鮮蔥、香菇，在切菜板上切出或長或短，或方或圓的碎丁。用炒勺開水輕燙控去水分，用鮮嫩的雞湯煨透控干，等待一場火燒火燎的幸福煎熬。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樣才德俱備溫柔賢淑的女子是自古男人不竭的夢想，言下之意，似乎廚房里的女人一定是烏面油裙，不上臺面?？墒俏矣靡桓⒆油熳￠L發(fā)，系著玉色碎花圍裙，CD里放著愛的羅曼斯，我一邊拎鍋提鏟，揮勺拿碗，像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一樣運(yùn)籌帷幄。不時偷空瞄一眼掛在墻上臭美的鏡子，里面的女子粉面若桃，細(xì)汗淋漓，比出征的花木蘭還要意氣風(fēng)發(fā)英氣逼人——廚房里的女子一樣可以巧笑倩兮。銀亮的鍋鏟，壁櫥上金黃的雛菊，清水一般的音樂灑遍四壁，藍(lán)色的煤氣火焰舔著鍋底，橙黃透明的植物油在鍋里旋成熱氣氤氳的湖。廚房里的時光也可以這樣充滿激情，鍋鏟的金屬碰撞聲，熱油蔥花的爆叫聲，魚肉菜蔬的歡笑聲，甚至碗筷的鳴磬聲……奏成一曲多么熱烈的廚房交響曲！

你看，米湯在鍋中溫柔地眨著眼睛，吐著白泡，雞蛋魚肉與那些源自泥土的枝葉、根莖甚至瓜果，在熱氣中忘情親吻、相融，直至融為一體，難分彼此——像極了愛情的過程：兩個原本陌生的人由熟悉到相愛，直至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順手削幾片黃瓜、番茄貼在臉上，將蛋殼里的蛋青涂在眼角脖頸，或者將臉放在熱菜湯的白霧上來個熏蒸補(bǔ)水——既省事又創(chuàng)意的廚房美容DIY。嘴里哼著小曲，我才發(fā)現(xiàn)本意娛人的廚事，竟讓自己擁有了如此快樂的下午。

從屜上取下腹中蘊(yùn)藉的青魚，松軟香薷，將絳紅色的熟醬油澆在上面，天女散花一樣地將嫩黃的香菇丁，殷紅的紅根丁，碧綠的豆瓣蔥，清黃的姜末撒上，香噴噴的植物油淋漓盡致地潑灑出勾人魂魄的濃香。點(diǎn)綴上面的香菜活像山坡上散落的綠葉，生姿勃發(fā)。看這樣水彩一樣鮮亮的一盤菜，由自己的一雙玉手造就，心生濃濃的成就感，上帝造人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吧。想起去朋友家做客時，看到他們抱著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千金，不由去逗她：好可愛啊。阿東見狀，用胳膊捅捅我：要不，我們也造一個？

正陶醉呢，阿東大呼小叫地闖進(jìn)來：哇，什么味道？這么香？當(dāng)他看到大紅格子餐布上青花瓷盤里的活色生香，和系著碎花圍裙高挽云髻的美麗小廚娘時，幸福得幾乎崩潰了：如果這是一個夢，如果夢里出現(xiàn)了一個美麗的田螺姑娘，那我想說，讓我繼續(xù)做下去吧，如果要有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如果你也愛他，為他做一盤菜吧，最好是油潑青魚。當(dāng)你看到他狼吞虎咽吃完最后一塊時，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幸福得想崩潰。

主婦菜譜：油潑青魚

原料：活青魚1條(約1.5公斤)，紅根、豆瓣蔥15克，鮮豌豆25克，香菜段50克，加工好的水香菇10克。

調(diào)料：植物油100克，料酒15克，醬油50克，鹽5克，味精8克，蔥段、姜塊各10克，姜末5克，胡椒粉少許，雞蛋適量。

作法：

(1)香菇和紅根切成小丁，在炒勺的開水中稍燙控去水分，和豌豆放在一起，注入雞湯煨透后，撈出把湯控凈;

(2) 將活青魚宰殺放血，刮鱗去鰓和內(nèi)臟，洗凈后放入魚盤，加入鹽、料酒、姜塊(拍松)、蔥段，上屜蒸20分鐘，取出將湯瀝去，另把醬油、味精、胡椒粉放入碗內(nèi)隨魚上屜;

(3) 把蒸好的醬油澆在魚上，撒上豌豆、香菇丁、紅根丁，再撒上豆瓣蔥和姜末;

(4) 再用炒勺將植物油燒開后澆在魚身上，撒上香菜段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