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螢火燈

朱云騰

云失蹤了。

云的家里亂成了一團。老伴蘭憂心如焚，央人四處去尋，還張貼尋人啟事，請電視臺幫忙，直到晚上，也未見到云的影兒，蘭豈肯罷休，云不回來，她要繼續(xù)找，找……

歲月總會留下生命的遺憾。

本很聰明的云，近年患了老年癡呆癥：記憶力減退，出了家門就摸不回來。一次竟站在馬路中間，被一輛出租車撞倒，幸而云命大，額角上流點血，在床上躺了兩天，好了。此事嚇壞了蘭，她立即采取了果斷的措施：動員兒女，嚴格看管，絕對不允許云一個人踏出院門。

但看管總有疏忽的時候。這不，一天中午院門忘了關(guān)，云就趁機出去了。

蘭獨自在郊外堤壩上流淚，徘徊。她擔心云走到這里，跌入水塘。想到這里，她渾身的肌肉都收緊了，不由打了個寒顫。

水塘邊長滿蘆葦，風吹沙沙地響，蘆葦上螢光點點。啊，好一個美麗的秋夜。可是，蘭沒有心思欣賞。她惦記著親人。一邊尋，一邊呼喚著：“云，你在哪里?”突然，她看到蘆葦晃動了兩下，同時發(fā)出喀嚓的聲響。啊，有人。她的心嘭嘭地跳，睜大眼睛，逐步接近、接近。啊，看清楚了，此人正是她踏破鐵鞋到處尋覓的云!

蘭的心激動得發(fā)顫，但也嘀咕：云為什么摸到這里?她又一瞧，見云手里還捏著個小螢火蟲哩!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這小小的具有魔力的螢光，倏地將她塵封的記憶照亮：怎能忘，孩提時一個無月的秋夜，只顧瘋耍的她與云，忘記了歸家。到夜幕降臨記得歸家了。田路黑，她怕。云像個小男子漢似的挺著胸脯說：“別怕，有我。”他捉螢火蟲，做了一盞螢火燈送給蘭，說：“提著它，再黑的路也不怕!”怎能忘，云讀高三時患重病。人家復(fù)習迎考，他卻……云流淚，感到前途渺茫。一個無月的秋夜，正讀高二的蘭從晚自習課上溜出來看望云，并送給云一盞螢火燈。小小的螢火燈使他們飛回到童年，并驅(qū)除霧障，照亮了云的心房。從此，云鼓舞起信心，積極配合治療。第二年，他們雙雙踏入大學的殿堂。大學畢業(yè)后，他們結(jié)婚了，過上了幸福而甜蜜的生活?？墒?，命運總愛跟他們開玩笑。文革中，因為一篇文章，他們雙雙被打入“牛棚”，因為云是執(zhí)筆者，被斗得更兇：沒日沒夜地檢查，戴高帽游斗，還幾次挨打。一個無月的秋夜，他們從“牛棚”逃出來到水塘邊，面對黑悠悠的河水，云說：“不如死了好!”蘭立即捂住了云的嘴，說：“活著總是美好的!”蘭起身捉了幾只飛螢，為云做了盞螢火燈……

淚水沿著蘭的雙腮簌簌地滑落。她沒有驚動云，而是不聲不響地來到云的身邊，悄悄地坐下。

云見了蘭，一驚。接著像孩子似的極高興地叫道：

“流螢……流螢……”

蘭為云擦去流在嘴角的涎水，不住地點頭應(yīng)和：

“是啊，流螢!流螢!”

蘭發(fā)現(xiàn)，云的眼不像以前那樣呆滯。不停地眨動，像散了霧的天空，并且流露出快樂的光芒。

蘭似乎看到了生命的奇跡，她深情地對云說：

“云，讓我再為你做一盞螢火燈吧!”

云潸然淚下，用顫抖的手抓住蘭的手，說：“不用了，我心中……那盞螢火燈是……永遠不滅的!”

蘭如聽仙樂。再也控制不住感情，一頭撲進云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