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中旬,第二屆“全球華人少年美文寫作征文大賽”開賽。今年的參賽者中有不少是出過書的“少年作家”,但這些“少年作家”此次卻無一人獲獎。
大賽評委之一、《美文》雜志少年版編輯部負責人王朝陽說,“很多學生表現(xiàn)很差,主要表現(xiàn)在錯別字連篇,文章結(jié)構(gòu)有問題”。評委余秋雨說,一些“少年作家”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的自大、自傲、自負令人驚訝,與社會的格格不入,對人際關(guān)系的淡漠刻薄與這些娃娃們年紀很不相符,而且大多數(shù)學生的作文感慨多于敘述,文風華而不實。余秋雨告誡參賽的“少年作家”們,不要急于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你可以把文學作為生活中的一部分,但不一定要當成職業(yè)。”《美文》雜志的總編輯賈平凹則指出,今年參賽的大量作品“一看就是受某種文風的影響,比如韓寒的”。他認為,“少年作家”的作品如今已走向模式化。
日益龐大的少年寫作群體
如今被冠以“少年作家”稱號的孩子越來越多了。17歲的韓寒,12歲的蔣方舟,9歲的張蒙蒙,9歲的邊金陽,6歲的小竇蔻,還有郁秀、黃思思、劉婷、郭敬明、肖睿,春樹等等。近期風頭正盛的要數(shù)邊金陽,在第一本20多萬字的《時光魔琴》以15萬美元的高價被美國某圖書公司買斷版權(quán)之后,又推出自己的第二本魔幻小說《秦人部落》,據(jù)說他的第三本小說也正在計劃寫作中。
不過,隨著“少年作家”的不斷涌現(xiàn),社會上的各種評論也是眾說紛紜,人們不禁要問,他們是真正的作家嗎,“少年作家”離作家還有多遠?
郭敬明,一個被人稱作“韓寒第二”的少年,憑一本《幻城》贏得了曹文軒等北大著名教授的交口稱贊。著名文學批評家謝友順對蔣方舟的稱贊也是極盡溢美之辭,他說,“忽然發(fā)現(xiàn)努力多年才稍微領(lǐng)略的文字秘密,今天已被一個小女孩輕易地掌握,甚至比我們做得更好,難免有些讓人沮喪?!敝麡吩u人江小魚評價17歲的春樹寫的《北京娃娃》說,它是一本真正具有身體性的女性小說,相比較而言,前幾年炒得沸沸揚揚的一些上海女作家的所謂“身體性”,不過是一種貼著商業(yè)標簽的、流水線上生產(chǎn)出來的塑料身體而已。而詩人沈浩波表示,《北京娃娃》是中國迄今為止第一部嚴格意義上的殘酷青春小說。
同時,也有不少專家表示,有些作品并不具備真正的文學價值,作品沒有跳出自我的局限,過于粗糙,離真正的文學還有相當?shù)木嚯x。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副會長宗介華則指出,除去大膽豐富的想象,《時光魔琴》一書中還有不順的語句,過于直白的詩歌等瑕疵。著名文學評論家白燁認為,嚴格意義上講包括以韓寒為代表的這樣一些學生的作品只是一種準文學,或者說是初級階段的文學,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學。
作家老貓評價比較尖銳:從作品的水平上來講,那些和他們年齡段相符的幼稚、盲目或者迷茫,在青少年讀者當中帶來的影響不僅僅是消極。
在對待少年們頭頂著“作家”的光環(huán),作家邱華棟認為:“低齡化寫作任何年代都存在,現(xiàn)在很多十幾歲的孩子寫小說,其實都是書商包裝的,這樣的作品本身沒什么價值?!薄懂敶冯s志社的前副主編汪兆騫說:“我覺得作家的稱謂是很神圣的,以我個人理解,起碼是能夠關(guān)注國運民生,能夠作為民眾的代言人,他們能夠反映一個民族的文化、精神和靈魂。我覺得這樣才能是作家的稱謂。肖睿,我只能說他是正在閱讀中的寫作者?!毙ゎ1救嗽诒还谝浴吧倌曜骷摇边@個稱謂時表現(xiàn)得非常理性,他引用亨利·米勒的話說:“作家首先要學會像螻蟻一樣生存,要學會像雄鷹一樣觀察世界”。他認為自己要想成為作家還要繼續(xù)努力。
捧得過高有何益?
談到“少年作家”,不由得讓人聯(lián)想起另一個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名詞:以衛(wèi)慧、棉棉,九丹等女性為代表的“美女作家”。她們同樣有個響亮的名號來吸引眼球和耳朵,成為媒體和商家炒作的賣點,牢牢抓住了讀者的錢袋。同樣,近年來少年作家的年紀越來越小,從17歲到12歲,到9歲,到8歲,到6歲,年齡越小越有賣點,必然使出版社獲得了利潤,媒體獲得了炒作資料,少年作家們得名得利,作家的父母更是備感風光。于是乎就有了自韓寒以后的韓寒第二、韓寒第三、女韓寒等大批少年被出版社、媒體捧上了“少年作家”的寶座。
然而少年作家也成為這個快餐式消費時代的產(chǎn)品——媒體可以在短期內(nèi)塑造出一個明星,同樣可以在短期內(nèi)塑造出另一個明星。一旦人們不再新奇,出版商不能從中獲得利潤,媒體不愿意再炒作,這些曾被捧上天的孩子將重重跌下。
由此會對他們造成何種傷害呢?許多有識之士紛紛表達了各自的憂慮。首都師范大學王云峰教授認為,有些出版社和媒體對于少年作家的宣傳和報道極不正常,宣傳的中心不是作品,而是小作家本人;不是靠作品的質(zhì)量去贏得讀者,而是靠獵奇作家的奇聞軼事吸引人;出版單位的急功近利和媒體對少年出書的夸大不實宣傳,很可能會在這些年輕人的成長道路上設(shè)置不小的障礙。6歲的小竇蔻就讀的學校小學部校長陳安本也說,無論家長還是學校,都要讓孩子先成人,再成才。出版社炒作也好、包裝也好,家長望子成龍也罷,都不應扭曲孩子幼小的心靈。
對教育體制的反思
作為一個現(xiàn)象,“少年作家”帶給這個時代的反思不僅僅是對商家和媒體。韓寒退學,小竇蔻被父親帶回家中,成都小女孩古立坤退學……少年創(chuàng)作者似乎不容于普通教育的現(xiàn)狀,在媒體熱炒之后引起了人們對教育制度的反思。盡管有不少人對他們的退學持批評態(tài)度,認為無論從法律角度還是孩子長遠發(fā)展來看都不應該剝奪孩子的受教育權(quán)利,但更多的是人們對現(xiàn)行教育體制的反思。
有學者針對此指出,目前的中國各級教育體制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大眾化的生產(chǎn)流水線,所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基本都是面目整齊劃一的合乎規(guī)格的零件,以便走上社會后順利地成為崗位上一個個切合的齒輪。這種教育體制內(nèi)的規(guī)則并不能提供給學生個性和特長發(fā)展的空間,造成的最終結(jié)果只可能有兩條路:融入體制,被共性同化;退出體制,孤獨地反抗。
無奈選擇后者的韓寒和春樹,在文章里充斥著對體制的嘲弄與叛逆,他們的書中有一股對生存狀況不滿的情緒,和對學業(yè)過重的不滿,對刻板教學的不滿,對道德說教的不滿。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們寫的書在同齡人中暢銷的不是文學,而是叛逆的情緒。
面對問題,首都師范大學王云峰教授認為,應該擴大高校的招生自主權(quán),給這些“怪才”一個發(fā)展的機遇。據(jù)了解,今年首次擁有招生自主權(quán)的中國人民大學和北京大學已先后表示,有5%的新生特招名額將對五類學生敞開大門,這其中就有“在文史哲等基礎(chǔ)學科方面成績優(yōu)異者”和“在某一方面特別優(yōu)異的怪才”。
當然,這僅僅是給了“天才”一個小環(huán)境。而隨著社會對特殊人才的需求,對個性特殊發(fā)展的重視,將會給少年杰出人才提供更符合人性,更多自由選擇的成長之路。當個性得到全面發(fā)展,商業(yè)的銅臭遠離純真,那時的少年作者們,絕不僅僅是陽光下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