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黃昏。窗子那邊,夏季的夕陽光射進來,溫和而香醇,天將暮而未暮,大街兩側的樹都合群、青翠而干脆,各自舒展心事。
自己卻有些迷離。
記起了剛剛過去,一刻鐘以前的一幕人間劇目。
傍晚下班,在公交車站等車。市郊,等車的人不多。我注意到了一個男孩子和一個女孩子。看樣子他們像是一對小小年紀的戀人,正在互相輕聲地訴說著什么。車來了,等車的人陸續(xù)上車。那個男孩子向女孩子擺了一擺手,之后轉(zhuǎn)身上車,但就在他踏進車門的一瞬間,女孩子竟然號啕大哭起來。于是,劇情開始了演出:一個男孩子斜立在車門前(只所以說斜立,是因為下面車門外的馬路上有人正拉著他的胳臂),一個女孩子死命地向下拉。女孩子滿面的淚水和不舍,男孩子則一臉的無奈與憐惜。
車上已經(jīng)坐好的人有的已經(jīng)笑出了聲音。
我沒有笑,也許只是因為那個小女孩哭泣的自然而然,正當其時,甚于比他們更小的孩子一樣任性率真。
許多人,包括我,都離孩子氣越來越遠了吧?
回憶是很奇妙的一樣東西,它比任何一部電影剪輯得都好,總能將最精彩的畫面連接起來,又特別地突出一些讓人難以忘卻的細節(jié)。
大學時候,第一次細細地看她,是在像片里。
只是恍惚記得,那是圖書館樓前的十二級臺階,同學軍訓后的合影,白凈的臉,大大的白色校服,掩蓋不了她的絕世獨立,卓爾不群,頭發(fā)長長,披在肩上,散落開來。
說來可笑,自己的暗戀竟從那時開始,又適逢許多夏日丁香花開的午后。當無數(shù)次的掩飾已成為習慣,當無數(shù)次的心跳已經(jīng)逐漸緩和,自己偷偷以為一直這樣下去也是好的。
就這樣從夏轉(zhuǎn)眼到了冬。面對她平淡而忙碌之后沉靜下來。我是個害羞的孩子,許多話難以說出口。不期而遇,見了面,只是點點頭,淡淡說聲“嗨”,之后走開。僅僅而已嗎?這樣的愛情讓人嘆息,而嘆息都聽不見,是愛情嗎?
后來竟真地愛了。
于是,每天最快樂的時光就變成了繞一段路,送她回家。在她的父母不在家的時候,跑到她家里去坐坐。她陷在沙發(fā)里,一只雪白的小狗靜靜趴在她的腳邊。她的額頭明凈而光滑,嘴角掛著一絲恬靜的笑。那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畫面,我將會用一生去珍藏。
席幕容說得好:“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那么一個人,她不在的時候,自己的眼前依舊是她,她在的時候,自己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會傻傻地笑,任六月的陽光灑在自己的臉上,空氣中充滿了青草的味道?!?/p>
也正因為那樣吧,第一次用自己的嘴唇去觸碰另一個嘴唇,第一次用自己的靈魂去感受另一個靈魂,第一次用自己的欲望去開啟另一個欲望,是幸福的,那些細節(jié)永生難忘。
也變得深深地記得,因為一些變故,許多天沒有見到對方之后的那一個下午的再次相見。
第一次,對視時,她的神情里,開始有些生動,之后游移,最后堅定,眼中有細碎的星光。
第二次,當然還有她淡雅的黃筒裙。站在那里,睫毛上挑,媚媚的,低頭又抬頭就有了萬種風情。
第三次,還有,門被打開的一刻,午后的陽光射了過來,照在了兩個孩子一樣沒有心聲成人身上。
第四次,我就有了發(fā)現(xiàn):光線開始在她頭上跳躍,不一樣的時間,卻還是以前一樣的眼神。
朋友給我說了一個他所親見的小事情。
也是回家的途中。不過,他都走到樓梯口了。他前面有一對戀人,也正要上樓梯。本來,他們應該看到身后的我的朋友,但顯然他們沒有看到。他們忽然停了下來。開始玩起了“剪刀石頭布”。第一次,男孩輸了,他于是俯下身去,背女孩上一層樓梯;第二次,他又輸了,繼續(xù)背;第三次,男孩還是輸。“你出手太慢!”女孩不干了。
于是重來。“可是誰都知道結果的對不對”,朋友對我說,“我看到了,那男孩出手確實慢,但慢的只是最初那一瞬,最后那一瞬,他的反應其實是比誰都快的?!?/p>
完全明白朋友的意思,在那場較量中,男孩顯然更樂意輸?shù)簟?/p>
是的,愛的時候,幸福其實就是午后窗邊的一縷陽光,呼吸得到溫馨和雋永;也似綠野一朵木蘭花,看得到色彩,聞得到香甜。
有些時候,人孩子氣一點很可愛,只因為漫長而平淡的生命里,一些細節(jié)中間,我們需要記憶深刻也生動光鮮。
(編輯:魏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