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認(rèn)識呂濤時,正是二十歲年紀(jì)。
西語系畢業(yè),剛剛在外資公司上班,沒有男友,像一張等著書寫的白紙,不過白紙中透著一種清傲。
許可不是頂漂亮,但有氣質(zhì)。是那種文化家庭熏陶出來的女孩,容易讓心理素質(zhì)不夠好的異性生出距離感。
呂濤第一次見她,望著她笑笑說,你很像日本女孩。呂濤公司的產(chǎn)品主要出口到日本。許可看看呂濤,是那種個性不大突出很隨和的人。
一晚上,呂濤同許可東拉西扯,許可是那種外表活潑骨子里不失矜持的女孩,覺得這個大她四歲的年輕男人挺有意思,如此而已。她對他,并沒有那份“來電”的感覺。許可不大容易愛上外向的男人。
就這樣開始交往。
呂濤常常邀許可出去吃飯或者玩,但都是小店或公園、影院之類的地方,用不了多少錢。呂濤有一家經(jīng)營竹木器產(chǎn)品的小貿(mào)易公司,雖說不上十分成功,但收益也還不錯,比起工薪族強多了。
許可有時和他出去,也并不覺得什么,她本不是虛榮的女孩,不想沾男孩什么便宜,再說,她也只是把他當(dāng)作普通朋友而已。
兩人坐在公園有一句沒一句的,呂濤笑笑地說些半真半假的話,許可并不當(dāng)真,心里沒一點波瀾。呂濤的態(tài)度哪能叫人當(dāng)真呢,他連給她打電話都是有規(guī)律的,每周一次,保持著經(jīng)過把握的節(jié)奏,沒半點狂熱。許可身邊不乏男孩,有比呂濤優(yōu)秀的,這也許是呂濤不大有信心的原因吧。
而許可覺得愛情,應(yīng)是那樣一種無法遏制的澎湃激情,不管對手,不問前路,像深夜的漲潮,讓人心醉而又心痛,那才是真正的不可預(yù)設(shè)的愛情!許可愿意等待生命中這份愛情的來臨。
五月,許可的生日,呂濤送她一束康乃馨和兩張不是正版的音樂碟,就像他一向待她:記得,但并不讓她覺得她在他那有多重要。
在常去的一家冰琪淋店,他從不鼓勵她點最貴的“愛爾蘭之夏”,48元一客,對呂濤來說也并非不能承受,而呂濤總是自作主張地替她點“小港風(fēng)情”,12元一客。
許可其實不愛甜膩的“小港風(fēng)情”,她最愛的是清爽而濃郁的“愛爾蘭之夏”。
可呂濤沒問過她愛不愛“愛爾蘭之夏”,她亦不是嬌縱的女孩,會去大剌剌提這樣那樣的要求。
兩人就這樣交往著,漸漸已是非常熟的朋友。一段日子沒見,許可有時會想起他。
因為業(yè)務(wù)關(guān)系,呂濤要去日本兩年,他準(zhǔn)備和日方合作在大阪建一個小廠,在當(dāng)?shù)厣a(chǎn)竹木器產(chǎn)品,這樣能減少運輸出口費用。呂濤要去那里開拓產(chǎn)銷市場。
出國的這兩年,許可統(tǒng)共接到呂濤的兩封信,平均一年一封。航空信怕超重,寫在一張薄信紙的兩面。
信中拉雜地談些國外的生活,也還像從前那樣半真半假說些感情方面的話。許可看過信淡淡一笑算了,一個男人一年一次的想念縱是真的,又說明得了什么?
呂濤回國了。
請許可在家小咖啡館喝咖啡,坐下,呂濤問了問侍應(yīng)生消費情況,然后按最低消費點了兩份東西,又掏出國外買的一小瓶香水送許可。包裝是頗精致的,許可旋開瓶蓋,聞到有點刺鼻的香氣。看看瓶身的外文,是不知名的牌子。
用慣了品牌清雅香水的許可笑笑,把香水放進(jìn)包里,說句,謝謝。本來嘛,他也不是她什么人,這小瓶香水已算額外了。
呂濤注視著更美了的許可,有點遲疑地問她,你談了嗎?雖是笑著,臉上還是有幾分緊張的。
許可點頭,談了。
呂濤的臉上明顯掠過失落的神色。畢竟,幾年了,他也是真的喜歡她的,只是沒有把握她對他。她對他是一支收益與風(fēng)險同樣高的股票,他從來缺乏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問她,我沒機會了嗎?她干脆地答,沒有。
從咖啡館出來,天下著小雨。許可看看天空,叫了部的士,說我走了。呂濤一剎的猶豫,說,好,再見。他和許可住在不同方向,如果送許可,車要繞個大彎。
兩輛車向不同方向駛開。
雨水從車窗玻璃流下來,許可知道她和呂濤之間結(jié)束了。雖然,她并沒有男友。
心里終究還是有難過掠過,畢竟,相識三四年了。三四年,一棵小樹可以長成華冠,一朵云也化作了幾次雨。如果他從來那樣一心一意、不計結(jié)果地愛著,她亦會有動心的,不是嗎?誰知道呢。
許可明白了,對于有的男人,比如呂濤,愛情是有最低消費線的,在他們不確定這段情感有否回報時,他們不會作哪怕一點點超出預(yù)算的冒險投資。
作為從商者,他們顯然不是那種激情型的,穩(wěn)妥對于不期然的利潤而言永遠(yuǎn)更重要,因為在利潤背后存在的是同樣不期然的風(fēng)險。
也因此,在作出投資前,他們已為這單投入設(shè)定了“最低消費線”,情感的與物質(zhì)的。即使沒得到回報,也不會因此有什么實質(zhì)性損失。
第二年的七月。
許可和男友去那家冰琪淋店,呂濤對著一個女孩坐在那,兩人看來關(guān)系挺好,那應(yīng)該就是朋友說的呂濤當(dāng)護(hù)士的女友了。女孩短發(fā)白裙,頗溫順的面貌。在她面前是一客“玫瑰開半”,28元。
許可想起自己從前吃的甜膩的“小港風(fēng)情”,笑了。她面前是男友為她點的“愛爾蘭之夏”,從第一次她帶他來這家冰店,他見她望了一眼鄰桌的這客“冰琪淋”,他就一直為她點這客。
做電腦銷售的男友其實沒有呂濤富裕,但他是那種為愛可以傾其所有的人,當(dāng)初有朋友勸他別自不量力,自討苦吃,他依然不管不顧地愛著。有時晚上從城東跑到城南,只為看一眼許可亮燈的窗口。
許可和他在一起,看得見他眼中的激流,聽得見他血液拍打的聲音。
從許可的角度望去,呂濤穿著藏青短袖襯衣的背影利落而有分寸,仿佛沒有什么事能讓他慌亂。
他和那女孩看去也算是幸福的吧,許可就想,等到那個女孩成為了呂濤的太太,他有一天會為她叫一客“愛爾蘭之夏”嗎?其實,沒有女孩能拒絕得了那種令人心動的濃郁。
(編輯:魏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