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怒拔刀討“情債”

岑　運

前言

本期“案件聚焦”編者特別安排了兩個相似但又不同的案例，相似之處是罪犯都是年輕女性，都因為愛情而舉起了兇器，不惜以自己的青春和人生作為代價，讓愛情這個本應是人生最美好的情感露出了血淋淋的猙獰面目。不同之處在于前者舉刀相向是為了擺脫所謂的愛情，后者則是因為得不到愛情。

究竟是什么導致了這兩場悲劇？是愛情本身出現了問題還是人對愛情的理解出現了偏差？恐怕這兩個案件足以回答這些問題，并足以成為深刻的教訓。

愛情的“集束炸彈”

“對你的思念就像傾盆大雨，把我的心靈淋了個濕透……”“敏，我是如此想你，愛你，連短暫的分別都如此心痛?！薄嘈湃魏我粋€女人看見這樣火辣辣的情話都會失卻抵抗的能力，而本案的女被告曉敏的人生中遭遇的第一場愛情的序幕就是由這樣的“愛情炸彈”的集束轟炸拉開的，所以以后發(fā)生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一種“宿命”。

1996年20出頭的曉敏從某中專法律專業(yè)畢業(yè)后分到廣西梧州市某鎮(zhèn)政府工作。她活潑好動，性格隨和，加上人長得漂亮，很有“號召力”，工作業(yè)績也就十分出色，不到一年，她便當選為鎮(zhèn)團委書記。

在小鎮(zhèn)上，漂亮的女公務員非常“珍稀”，曉敏一出現，就吸引了眾多小伙子的目光，同住一個大院、在鎮(zhèn)某單位工作的勇軍也是其中一個。勇軍喜歡打籃球，熟悉籃球比賽規(guī)則，而作為團委書記的曉敏，時常組織籃球比賽，于是勇軍就經常被她請去當裁判。他接觸曉敏的機會就比其他小伙子多了，樂于幫忙的勇軍也給曉敏很好的印象。

勇軍當機立斷地向曉敏扔出了上述的“愛情集束炸彈”。雖同住一個大院，他卻喜歡三天兩頭跑到一里外的郵電所把這些滾燙的字眼寄給她，恁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會感動。同時他對曉敏表現出無微不至的關心和體貼，曉敏愛吃的東西他絕舍不得自己吃；曉敏出門，他跑到她回來的路上等，一直等到天黑她出現……

如此的熱烈、纏綿和執(zhí)著讓涉世未深的曉敏立刻墮入愛河，很快就成了勇軍的女朋友，半年后兩人同居了。

“情圣”的“豐富情史”

然而不久，曉敏發(fā)現，她只是他的“炸彈”轟炸目標“之一”。一天晚上，她到他的宿舍看望他，因喝醉酒，勇軍躺下睡了。曉敏想找點書看，拉開桌子抽屜，發(fā)現一大堆女人的照片，還有一封封未寄出的信。她好奇地打開一封，竟是勇軍寫給別的女人的信。信中寫道：“我把自己封鎖起來，不去談情說愛，你結婚的時候，我會淚眼朦朧地向你祝福，然后找個女人來完成人生。每每讀你的信，總會淚流滿面，恨不得飛到你身邊，與你分擔苦痛，與你共享快樂……”一看日期，竟是前兩天才寫完的。曉敏十分生氣，認為勇軍愛她的同時又愛著另外一個女人，是個濫情的男人，她產生了被玩弄和被欺騙的感覺，她不顧勇軍的阻撓，一怒而去。

過了兩天，勇軍來找她時，她平靜地向勇軍提出分手。勇軍頓時兩眼淚汪汪起來，“我最愛的人是你。是的，我以前是愛過別的女人，可自從愛上你后，我跟她分手了，我寫這樣的信，只是虛情假意地應付她一下。我保證不會再與她來往?！庇萝娦攀牡┑┑谋ＷC平息了曉敏的憤怒，她沒再提分手，畢竟兩人已同居。

隨著兩人關系的公開化，各種有關勇軍的傳聞不斷傳入曉敏的耳朵，構成了勇軍豐富多彩的“情史”：原來，勇軍被人稱為“情圣”，讀書時就因談戀愛被開除；1991年去南寧培訓期間，與南寧一女孩愛得死去活來，不久這段戀情無疾而終；1993年26歲的勇軍狂追一個17歲的女孩子，天沒亮就爬起床，拿著一枝玫瑰，癡癡守在那女子的門前，女孩感動得終于答應與他相好。兩人同居了，但女孩懷孕后，他卻借口母親說那女孩年紀太小，不合適他，將女孩拋棄。女孩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瘋了，后經治療病情才略為好轉；1995年與一女孩談戀愛，跟人合伙的生意也不顧了，但半年后兩人又分手了；1996年上半年跟一女孩談戀愛，下半年卻與一飯店妹同居了。飯店妹提出要跟他結婚，被他揍了一頓，飯店妹不斷到政府告狀，他給了她一筆錢才擺平此事……累計起來，與勇軍談過戀愛的女人不下10個。在與曉敏同居前夕，他還在與一女孩同居。曉敏經常接到陌生女子的電話，詢問他們的關系，有的還說勇軍也正跟她談戀愛。

曉敏對勇軍的“多情”和“博愛”目瞪口呆，當她發(fā)現自己也只不過是他“情史”里的一個符號，他轟炸后的一片廢墟，于是對勇軍就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恨，兩人的爭吵多了起來。

殘酷的堅決

但任憑曉敏怎么對待他，勇軍一副“至死不渝”的“忠貞”態(tài)度，加大了“定點轟炸”的力度和深度?！澳闶侨绱藞詻Q地要離開，我是如此堅決地不愿放棄。我不敢理直氣壯地與你談論感情，我即使有過那么多的女朋友，但我最愛的是你。你不讓我找你，我只有望著鬧鐘倒數到天黑，我就可以上去看你，多少次徘徊在你門前……”“雖然有過那么多的女朋友，但我最愛的是你，我選擇了你就會一心一意，好好尊敬你，照顧你。別離開我，失去你，我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要是時間可以倒流，我愿意重新做人，重新開始我們的旅程。我時時在懲罰自己，昨天我修了一條木棍，狠狠地拍打胸口……”，除了這些一次比一次升級的“重磅炸彈”，他還常常守在曉敏住處二樓的窗下，等她回來，見到她時，他總是看著她呆呆地說：“敏……”形容憔悴得讓人驚心。一次曉敏憤怒地叫他滾，他竟一頭朝墻上撞去，當即頭破血流，昏倒在地。又有一次，曉敏不理他了，打電話也不接。第二天，他家人十萬火急地找到她，說勇軍留下一封情書失蹤了。曉敏四處尋找，兩天后才在一座橋底下找到了他，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曉敏實在受不了他的“癡情”，竟跪下來求他：“求你不要再找我了！”可勇軍表白說“堅決不放棄”。堅決得近于殘酷。

勇軍的這些極端行為，有時也讓曉敏不忍心懷疑他的真心，她一直處于矛盾之中，因此她與勇軍一直是和好又爭吵、爭吵又和好，讓周圍的人迷惑萬分。1998年8月，兩人又爆發(fā)了激烈地沖突?！澳阏f你最愛我，那你跪下來求我嫁給你。”曉敏沖動之余說。勇軍真的就跪了下來。這天，勇軍拉著她去民政局辦領了結婚證。晚上，平靜下來的曉敏感到了深深的后悔。她想，以前她可以隨時離開他，可現在他怎樣花心她也離開不他了！她越想越恨自己，竟拿起刀就往手腕上割去。勇軍忙阻止她，她推開勇軍，瘋一樣地跑出去，勇軍叫來朋友到處找，兩個小時之后，一行人打著手電找到曉敏的時候，勇軍已經聲嘶力竭，他抱著她痛哭失聲。

然而曉敏一直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態(tài)，兩個月后，向勇軍提出離婚。其實對于一個“情圣”來說，婚姻是可有可無的。勇軍當時提出結婚也是出于沖動，兩人的婚姻迅速瓦解。

曇花一現的“甜蜜”

離婚三個月后，一個剛分配來鎮(zhèn)上的大學生對曉敏心生好感，兩人談起了戀愛。勇軍聽說曉敏又戀愛的事后，找到大學生惡狠狠地說：“曉敏是我的女人，你也敢惹？”大學生找到她說了這事，也說出了自己的顧慮。為打消他的思想顧慮，曉敏專門叫勇軍來見了大學生，沒想到勇軍見了大學生后，冷冷地看了人家一眼，不說一聲就走了。自那以后，大學生漸漸與她疏遠了。這讓曉敏有些自卑，覺得自己是離過婚的女人，遭人嫌了。

勇軍每天都打電話給曉敏，不管她如何冷淡他，他都只要“能聽你說一句話也是安慰了。”一天晚上，曉敏在一名青年家玩，勇軍知道后，打電話給她，叫她回去，曉敏不理他，他就頻頻地打電話，電話中的口氣一次比一次傷感，最后一次竟說：“你要不回去，我就完了！”聲音充滿絕望，讓曉敏感到自己太狠心了，第二天去他宿舍看望他，只見勇軍躺在床上一臉地傷心欲絕。

曉敏又被感動了，覺得離婚后他還這樣愛著她，真是不容易。在大學生離開曉敏后，兩人又恢復了來往。1999年9月兩人重新登記結婚。

復婚后，兩人似乎都很珍惜這段失而復得的感情，過上了甜蜜的日子。政府大院的人經常看到他們進進出出都互相摟著腰。勇軍仍保持著寫情書的“良好習慣”，“炸彈”變成了“蜜糖”，一空閑下來就給僅幾公里外的妻子寫信，把他們婚后的幸福生活重現在紙上?！俺燥垥r，你總是問我先吃飯還是先喝湯，你總是為我盛飯，然后洗碗洗手，總是你洗碗我?guī)湍愕顾薄拔覀円黄鹉睢t酥手，黃藤酒，一起念‘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勇軍對曉敏體貼入微到了極致。寒冷的冬夜，他總是將她冰冷的雙腳放入懷中捂熱再睡。每天早起，他會倒上一杯水放在床頭，讓她起床喝。2000年冬天，一位同事告訴她，半夜時常有一個瘋女人在他們住的樓下大喊大叫，但她卻從沒聽到過。回到家，她問勇軍有沒有這回事，勇軍說有的，但每次他被吵醒后，總是將她的耳朵用被子捂住。所以，那女人叫了長長的一個冬天，她竟然一直沒聽到。一切如果在這里打住，這將不會是一個血淋淋的案件，而是一部瓊瑤片的現實版。然而“性格決定命運”，悲劇性的性格導致了悲劇的必然發(fā)生。

“公文版”的感天動地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的婚姻生活從火熱纏綿趨于平靜，不和諧音開始出現。2001年下半年，勇軍從單位出來做生意，回來住的時間少了，在街上拋頭露面的時間多了，很快人們發(fā)現他的摩托后經常搭著一個女人。消息傳進曉敏的耳中，像針一樣刺痛她的心，她意識到勇軍“故態(tài)復萌”了。2002年春節(jié)，兩人去親戚家過年回來后，她忍不住質問勇軍，“經常搭在你車后面的女人是誰？”勇軍吱吱唔唔說跟那女人沒什么。曉敏勸他：“你別這樣，現在是下崗分流期間，又是換屆的時候，鬧出事來對你對我都不好。以前我們鬧過許多，我也厭了，你不要做得太過分，我也不想鬧了?！?/p>

一天下午，有人告訴曉敏，勇軍帶著一個女人在逛街。曉敏氣憤地上街去找，一直找到晚上８時，終于在街上發(fā)現了勇軍，但那女人不見了。兩人當街大吵了起來，勇軍朝曉敏一腳踢去，一位熟人路過，見狀趕緊過來抱住他，勇軍大吼道：“離婚！等文書回來就離婚?！?/p>

兩人的事又在鎮(zhèn)上掀起了波瀾，曉敏不想讓事情鬧得太大，畢竟她是鎮(zhèn)里團委書記，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過了三天，她主動到勇軍的單位宿舍看望他。一開門，卻發(fā)現床上睡著一個女人，她質問勇軍：“你不是說沒什么的，現在怎么回事？”勇軍說他喜歡這個女人，兩人相比他更喜歡她，讓曉敏看著辦?！半x婚！”憤怒不已的曉敏說。她想勇軍的感情未免過于豐富了，他的感情，不知在多少女人身上嘗試過。他對她的感情可以說曾經也是感天動地，但感天動地是一時的，激情過后他又要去找另一種感天動地了。他跟那10多個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只要一天不見你，我都會想你想得不知如何是好，都會想得吃不下飯……我從不去考慮別人的眼光，只憑心中真情好好愛一次。”想起他給她的情書中寫的這些話，曉敏只覺得惡心，因為他這些話能用在每一個女人身上，就像公文一樣?？僧敵?，她卻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紅顏的憤怒喋血

此后，勇軍與那女人公開同居，曉敏也懶得理他，各過各的日子。清明節(jié)，兩人一塊回勇軍的老家掃墓，當著勇軍家人的面，曉敏提起勇軍有了別的女人，要跟他離婚的事。勇軍十分惱怒，不由分說拉起她就走了。回到家，朝她胸口就是一拳！曉敏被打得咯了幾天血。之后，勇軍竟兩個月沒回一次家。

曉敏下了決心再次離婚。2002年7月底，曉敏到勇軍的單位宿舍找勇軍談離婚的事，勇軍一見她，頓時大怒，“我不許你來這里！”不由分說扯住曉敏便打。曉敏被他打得嘴鼻出血，太陽穴腫了一個包，曉敏不堪毒打咬了勇軍一口，掙脫后她瘋了一樣到廚房拿了一把刀要砍勇軍，但被人架住了，她氣恨之下將屋里的電視砍壞了。幾天后，她再下去找他商量離婚的事，他一見面還是打她，“你這個女人還想離婚，一輩子都不用離了，以后見一次打一次，一次比一次要緊，你這個賤女人……”這次打得更兇，曉敏渾身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打得眼角都裂開出血，血流到晚上十一點都止不住。過后那些天，別人看到曉敏，都以為她的一只眼睛瞎了。曉敏極度傷心，萌生死意,她把一些信件復印好，將他們認識的經過寫下來，決意要與勇軍同歸于盡。

10月份，勇軍以曉敏到他單位滋事，擾亂他工作為由，向法院提出離婚的訴訟請求，要求曉敏賠償門、電視機的損失。聽到他在法庭上振振有詞，曉敏感到憤慨。她想，你公開和別的女人鬼混，反過來倒指責我，我要抓住你們的證據，告你重婚。盡管她很想脫離這個泥淖，但在庭上她表示不同意離婚。為此法院判決不準離婚。

兩個月后，她還是想通了。覺得自己脫離了苦海才是最大的幸運，何苦跟一個濫情而絕情的人斗來斗去。12月27日上午，她下村辦事，順路拿了一份關于協(xié)議離婚及分割財產的材料給勇軍看。在出發(fā)之前，被打的恐懼和屈辱再一次充滿她的內心，她看到桌上一把水果刀，下意識地放入口袋，她心想：“他如果敢打我就捅他！”

到了宿舍，勇軍看到她之后說：“我不準你進來，”并將曉敏帶來的筆記本等材料扔掉，接著又將她推出門推到十多米的水塘邊，雙方扭打起來。曉敏被激怒了，抽出水果刀捅入勇軍的左側胸部。案發(fā)后曉敏到派出所投案自首，后經醫(yī)院檢驗，勇軍傷口達胸腔，造成嚴重的血氣胸，呼吸困難，構成重傷。

2003年5月法院作出判決，以故意傷害罪判處曉敏有期徒刑二年，緩刑兩年。

6月2日，勇軍向法院提出訴訟，要求與曉敏離婚，在法庭上曉敏悲憤交加地對勇軍說：“你得意了，玩女人的是你，打人的是你，出錢的是我，坐牢的是我，你滿意了……”

7月10日兩人離婚。7月16日，勇軍匆匆忙忙地與另外一個女人結婚。此時這名女子懷孕已有七八個月了。

如今曉敏因被判刑，被解除公職，靠做臨時工維持生計，每個月只有200塊的工資。她的人生必須在一片被所謂“愛情”炸塌的廢墟上艱難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