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源
北京醫(yī)院副院長王建業(yè),專注泌尿外科。與心臟外科、神經外科相比,他戲稱自己的學科屬于“第三世界”,更直接地說;“我們是專做下水道工程的”。
剛剛過了45歲生日的他,似乎還帶著稚氣,這與他沒有太多戒備和遮攔,與他坦率而流暢的做事風格,有相當的關系。盡管他有著諸多的第一,有著讓人艷羨的經歷,但他的突然發(fā)力仍搞得同行們難以望其項背。但是,學者、專家、科室主任、醫(yī)院領導等等,似乎羅列再多的頭銜也改變不了他。他,更像一個大男孩。
王建業(yè)從醫(yī)20年,沒搞過別的。大學畢業(yè)就進泌尿外科。而且,在這個原本不大的領域,很精心地挑了一個位點——前列腺疾病。1986年,他的協(xié)和醫(yī)科大學研究生的畢業(yè)論文是“良性前列腺增生癥”。據說,這個課題當年獲得中華醫(yī)學會優(yōu)秀論文一等獎。1990年,他的瑞士蘇黎士大學醫(yī)學院博士生的研究課題是“前列腺癌的早期診斷”。相得益彰,同樣因為出色,論文被認為有相當價值而保存在這所古老大學的圖書館里。
“環(huán)境是靠自己創(chuàng)造的”
“人生在世”,一個蘸滿了艱辛的字眼。但是從王建業(yè)的嘴里出來,滋味全變了。就像當年沖擊瑞士聯綁獎學金一樣,必須是德語或者法語,而且是由瑞士大使館執(zhí)考;就像攻讀醫(yī)學博士一樣,直接進臨床……一件件都是些讓人連做夢都不敢太放肆的奢望,而一次一次,似乎陽光總是偏愛在他的身上。
幾天前,在王建業(yè)的辦公室里,突然推門進來個頭蠻高的一男一女。是患者的家屬,確切的說是剛剛病故者的家屬。兩張風塵仆仆的臉上寫著痛苦。但在王建業(yè)的面前,他們的痛苦竟被理智梳理得紋絲不亂。倒是王建業(yè)面有慍色:“電話都打破了,你們怎么回事?”聽得出,亡者是當天早上突然發(fā)生肺動脈栓塞,瞬即去世的。此前大意的家屬因為手術非常漂亮,一放心,紛紛撤離北京,回到葫蘆島市去了。
人盡管沒了,但是作為子女,他們認定“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他們尊重事實,手術的成功直到此時在他們心里依然是一幅不曾被破壞的圖畫。“我父親患的是惡性程度相當高的那種癌,王院長的手術做得那么成功。術后,一家人足足興奮了6天。尤其是老父親,因為身體中的定時炸彈連根拔了,一時竟食欲大開。”來人說。
當意外發(fā)生之后,王建業(yè)的惋惜并不亞于患者的親屬們。盡管當初他一再囑咐患者“下地走走”,“主要是下肢”……因為老年人本身血液循環(huán)就慢,再臥床不動,最容易發(fā)生血栓。然而現在再說什么已經晚了。當醫(yī)生把該做的都做到了,該說的都說到了,最終,家屬們就是含著淚水,也只有表示理解和感謝。
就是這樣,“環(huán)境是靠自己創(chuàng)造的”。醫(yī)患關系在當前大多數人的印象中屬于“污染指數”較高的那種。怎么治理,全靠自己。
幾天前,一位老年患者在醫(yī)院醫(yī)務處鬧得不可開交。而且一旦叫上勁兒,就像麻繩越擰越緊。一邊要退藥,咬定有副作用;一邊堅決不退,理由是已經拆盒,且藥品售出不退是明文規(guī)定。
剛巧王建業(yè)走過。他明白,那種惱怒、激烈,不比救火,高壓水龍頭一開,立刻熄滅。退藥?院長也不能出格違規(guī)呀;不退?盡管是很好的消炎藥,但人的心里既已打成死折,便很難抹平,再做什么解釋也是廢話。于是,王建業(yè)說,這樣,我把這盒藥買了。雖然開了盒,里面錫紙沒開封。話音一落,比高壓水龍頭還靈。老年患者愕然,“這不行。您又沒病,不能讓您擔著。”王建業(yè)說,“我確實需要。這種抗生素是家庭必備藥品,而且吃著方便,一次一?!笔虑榫褪沁@么怪,真的把錢掏出來的時候,這筆“買賣”老人說什么也不做了。
生活的鏈條,不就是由一件件瑣事穿起來的嗎?如果一個人的思維方式不調整,事事攻于心計還不累死。王建業(yè)并沒有刻意??赡苁撬钠鹾宵c切人的比較直接、準確;也可能是他沒有太多的自恃??梢韵胍娨粋€人如果把與人交往的門檻壘得太高,那么親和、友善、理解,很多很多好東西即使光顧你的門前,也只能是轉個圈,無緣相遇。
難怪,王建業(yè)總是“機會趕得好”。出國之前,他已經是北京醫(yī)院泌尿外科副主任,曾經在幾乎是一片老面孔中,他總為30歲的年齡汗顏;當年,瑞士聯邦獎學金給中國只有兩個名額,有幸讓他拿到了;之后,國內泌尿專業(yè)終于有了第一位博士;緊接著,他又成了我國第一個回國的醫(yī)學博士……
回國之后,北京醫(yī)院諸多領導又是百般呵護,張忠輝院長和張愛莉書記非常懂得專業(yè)人才時間的昂貴,“王建業(yè)有門診,會議錯開”;可找可不找的事,“別耽誤王院長的工夫,太可惜”;當然,他不否認,他的專業(yè)達到今天的水平,與各位老前輩的支持和器重是分不開的;最近他的“前列腺規(guī)范治療”,使泌尿外科第一次被列人國家“十五”攻關項目里,課題經費130萬。這是我國泌尿外科領域的史無前例……
王建業(yè)承認,環(huán)境的好壞,一是客觀,二是要創(chuàng)造?!皼]有絕望的生活,只有對生活絕望的人”,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我一天也不能多呆”
“前列腺癌的早期診斷”,這個課題是王建業(yè)自己選的。當時,在蘇黎土大學,有那么多成就大器的機會,而他卻偏偏把自己放到這么一個冷僻、窄小的圈子里。
王建業(yè)屬于順從自然,情到真處才流露的那種人。出國前,他沒有太具體的考慮。諸如目標、志向等等切都是在接觸之后才發(fā)生的。
當他置身于另一個國度的泌尿外科,熟悉而陌生的每一項技術,都在暗示他進行對比和自省。人家是怎樣的,我們是怎樣的;別人為什么這樣,我們?yōu)槭裁茨菢印宦废聛硭l(fā)現,膀胱腫瘤的治療,腎癌的治療,結石的治療等等,盡管我們相對落后一點,但還說得過去。而最讓他無法容忍的是前列腺癌的早期診斷——“反差太大了!”
對于一個泌尿外科醫(yī)生,這種出乎意料,不亞于哥倫布發(fā)現美洲新大陸那么震驚。人家會有那么多的病人,一周做的手術比我們一年做的都多。臨出國前,那么大的北京醫(yī)院,40張床位的泌尿外科,一年的前列腺癌手術只有三四例,而且都是晚期。那時的治療根本談不上根治手術,只能是“去勢”(摘取睪丸)。這是男性公民最難以接受的處置。
瑞士期間,王建業(yè)有一種越深入,越不安的感覺。結論已經很清楚:前列腺癌的早期診斷在中國幾乎是盲點:沒有人去投入,沒有文獻資料,沒有臨床經驗,沒有基礎研究。這種空白讓他不寒而栗。
我國前列腺癌發(fā)病率低有一定的客觀原因,人種、地域、飲食習慣的差異等等。但是,早期診斷落后是根本的問題。出國之前,王建業(yè)最佩服老主任邵鴻勛教授。在他的概念中,邵老有一雙神手。他記得那時的癌癥病人多是邵老的手摸出來的。沒有設備,沒有儀器,他老人家摸一下病人的前列腺說“是”,下級醫(yī)生們就把睪丸切了。他說“不太像”,病人就免去一刀。
直到蘇黎士大學,他才知道“PSA”,一種前列腺癌的診斷方法。在此之前,他根本弄不明白,那是干什么用
的。而當時的瑞士,50歲以上男性公民,每年都要進行一次“PSA”檢查。可以說,人群篩查只不過是當地早期診斷的熱身活動。
篩查之后,有前列腺癌傾向的人的病歷被放到醫(yī)生身邊,以便下一步隨訪。隨訪中一旦發(fā)現有問題,馬上進行活檢穿刺。再看看人家的穿刺水平,都是在B超引導下的定位技術,完全可以按照醫(yī)生的意志,想穿哪兒就穿哪兒。一經穿刺活檢,病理證實是癌了,緊跟著,便是精確的核磁共振臨床分期。這樣,下一步的治療便非常清楚,很有針對性。
王建業(yè)真地羨慕極了。這時他第一次發(fā)現自己其實挺難堪,“我們的也能叫穿刺么?手摸著前列腺,從會陰部表皮扎進去?;旧鲜谴┎坏綎|西的。說得嚴重點,恐怕連前列腺的邊都碰不到”。
王建業(yè)嘗到了把自己打翻在地的滋味。他明白睜開眼睛看世界的意義,不在于看見了別人,而在于更清楚了自己。所有的這些決定了他的選擇。而月-決定了他的超乎尋常的刻苦努力和執(zhí)意回國的決心。“因為差距太大了,那時的學習真有如饑似渴的感覺”。也正是這樣的震動,使他沒有其他留學生那種歸去來兮的兩難決斷:“回國。國內這方面的工作急等著我們去做?!?/p>
其實,他的心回來得更早。剛到不久,他就把所聞所見和自己的想法寫信告訴了科里,提請他們趕快把“PSA”開展起來。先在住院病人中,至少在60歲以上的前列腺肥大病人中開展起來。
1992年7月,他匆匆回國。那時剛剛完成答辯,他等不及正式頒發(fā)博土學位證書的那一天,比規(guī)定期限提前了兩個月。瑞士兩年,他只有一個念頭:“一天都不想多呆?!?/p>
“我特別急,拖不起了,必須馬上回去”。當然,“我們一定得趕上他們”——這是真正躁動在他心底的一股滾燙的潛流。
北京醫(yī)院伸開雙臂擁抱了他?!皼]有北京醫(yī)院的培養(yǎng),就沒有我王建業(yè)的今天”。他為自己選擇了環(huán)境,反過來環(huán)境造就了他。
相比較,有很多留學生,在外面給人家剪老鼠尾巴,做點動物試驗?!案蓡?真是的!”在王建業(yè)看來,你在國外,只是人家的幫工。而你回國把事業(yè)開展起來,你就是他們的競爭對手。
王建業(yè)的思維方式決定了他不會走到死胡同里。或許是因為他不習慣把自己孤立起來的原因。任何時候,他總是置身于一個大環(huán)境之中:國家、醫(yī)院、患者、前輩、同事……因此,他身后的舞臺總是那么寬廣。事情真的很奇怪,自他回國之后,前列腺癌這種疾病忽忽地往上竄。尤其近三四年,僅北京醫(yī)院的檢出量就增加了15倍左右。
“前列腺癌是唯一可以根治的癌癥”
據王建業(yè)說,非常經典的教材上有這樣的論述:前列腺癌在惡性腫瘤中是惟一可以治愈的癌癥。美國一位權威的泌尿外科專家也有類似的結論:采用根治手術可以徹底治愈前列腺癌。
北京醫(yī)院是國內開展前列腺癌早期診斷比較規(guī)?;?、系統(tǒng)化的醫(yī)院。現在,一個個接受了根治手術的病人已經從中受益。術后不要打針,不用吃藥,不必放療,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定期復查就行。
當然,先決條件必須是早期,而且必須是根治手術。晚期,轉移之后就沒戲了。在此之前,國內因為沒有早期診斷,往往“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凡是找到醫(yī)院的,都是晚得不能再晚了。骨轉移,肺轉移,肝轉移,全身哪兒都是。那時沒有理論研究,沒有完整的技術手段。相當一部分病人是發(fā)現肺里有了,肝里有了,病理顯示是腺癌,于是再回過頭來找。往往“災情泛濫”才想到前列腺。不明不白,很多病人直到“蓋棺”也無法“定論”。
那么現在,北京醫(yī)院在這個病種上,至少已經不比國外落后。為了縮短距離,組建起一套完整的診斷治療體系,王建業(yè)用了10年的時間。
事實上,一個好的醫(yī)生,知識和技術只是其一。在王建業(yè)看來,把握患者心理,并有解決問題的技巧和耐心,同樣是醫(yī)生必備的能力。就好比再美的音樂,最終是要人去欣賞。一套再好的治療方案,病人說“不”,一切白搭。
真有這樣的病人,死活不相信癌癥是可以手術根治的。他不相信醫(yī)院,諱疾忌醫(yī),卻著迷旁門左道。遇到這樣的事,對醫(yī)生來說,真比看病還麻煩。開始,王建業(yè)正面說服,不把瘤子做掉會累及性命的,人家不理;無奈,迂回進攻,從患者的愛人、女兒那兒人手,依然頑固不化;可是時間不等人,王建業(yè)只好采取緩兵之計:“能不能讓我們給你做定期檢查,及時報告監(jiān)測結果……”
對方總算勉強答應。其實并不奇怪,因為病人迷,醫(yī)生明。王建業(yè)很清楚,時間就像架在患者脖子上的一把利劍,每一分鐘都存在累及性命的威脅。因此哪怕是抓住一線松動的機會,他就有與愚昧爭奪時間的可能。
何苦來呢?王建業(yè)說了4個字:“非??上А!痹谒磥?,病人年紀尚輕,而且完全有治愈的條件。但是,由著他的性子瞎折騰,等于是眼睜睜地看著活人往死路上走。
這種得來不易的溝通持續(xù)了3個月。病人的情況一步步向惡性發(fā)展,瘤子沒小,發(fā)現有胸水,考慮肺有轉移。直到這時,病人松口了,同意交給醫(yī)院。人為什么非要“見到棺材”才換個明白?最佳治療時機卻已經失去。
王建業(yè)兩天之后依然為他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術后病人神奇般地恢復;并重新上班。但是,終因貽誤戰(zhàn)機,癌細胞獲得了彌漫擴散的機會,卷土重來。此人盡管覺悟太遲,卻也贏得了4年的生存時間。
王建業(yè)的這番苦口婆心,在慘痛的代價之后,更顯得情真意實。事后,亡者的親人要用5000元作為4年時間的報答。王建業(yè)覺得,怎么能在糊涂上再犯糊涂。很多教訓是金錢無法買的。原本屬于患者的時間應該更長。當然,從另一個角度講,只能怪醫(yī)學還沒有達到不留遺憾的程度。
被科學證實的東西,要最大程度地維護它的尊嚴。王建業(yè)必須正視各種挑戰(zhàn)。
“維護病人健全的人格”
前列腺癌根治手術應該說在泌尿外利·手術中是最難的。
比如膀胱切除了,排尿可以接根管子,在肚皮上掛個尿袋,用再造的方式替代功能。但是,前列腺癌的手術不能。前列腺拿掉之后,你要保證病人正常排尿功能,必須解決好尿道與膀胱吻合的技術問題。這其中難就難在,緊靠前列腺的尿道口處是括約肌,相當于控制小便的閥門。這個部位,是術者的必經之路,假如你手下稍有不慎,傷了括約肌,病人將會小便失禁。其結果正常生活將不復存在。反之,你要保守一點,遠離括約肌,便難逃脫“姑息養(yǎng)奸”之嫌,癌組織很有可能切不干凈。
出國之前,王建業(yè)沒有根治手術的概念,也不曾見過。巧在他的瑞士導師恰是這方面的高手,基本是萬元一失。于是,有名師指點,再加上個人的修行和悟性,讓他成就了一套兩全其美的手術技巧。用他的行話說,“關鍵部位,切忌快刀斬亂麻”。
隨著現在前列腺癌發(fā)病年齡的不斷提前,對于醫(yī)生來說,能夠避免術后小便失禁只能算是最起碼的要求。要保護病人健全的人格,遠遠不止這樣的水平。保留性功能是不能忽略的新問題。根治手術的目的既然是讓生
命存續(xù),那么如果不能恢復原有的生活質量,那么,活著也是有缺陷的生命。
王建業(yè)的衡量標準中,好醫(yī)生很重要的一條是“細致”。他的“細致”包括實施于病人從生理到心理全方位的人性關懷。
中國的封建宦官制度是對人類文明最瘋狂的褻瀆。但是,因為落后和無奈,直到20世紀90年代,相當一些男性泌尿系統(tǒng)患者,為了擺脫癌癥的威脅,不得不接受類似意義的手術。那時醫(yī)院里的睪丸切除根據的是“內分泌治療”的理論。因為前列腺本身是生殖器官,它的生長發(fā)育、功能的維持主要是靠雄性激素維持。拿掉睪丸,雄性激素沒有了,這就等于斷了癌細胞的給養(yǎng)。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國內因為沒有相應的診斷手段,晚期病人只能采取這種叫做“去勢”的手術,以延緩生存期限。
從國外學習回來,王建業(yè)對這種手術做了細分。不能為了達到控制病情的目的,便不分青紅皂白,“格殺勿論”。對于睪丸中產生和分泌雄性激素的曲細精管,應該毫不留情的剝掉。但是,對于整個器官組織,卻沒必要無辜受累。
長期以來,我們因為惟恐后患,便干脆來個睪丸、附睪“連鍋端”。至于病人心理,一切服從活命原則,只能是不惜代價。但是,能不能在完成“活命”原則的同時,最大程度地降低患者生理、心理的痛苦,這就是醫(yī)生的自覺自悟。
王建業(yè)的做事方式決定他一定是將自己放到病人之中。他對“去勢”手術從觀念上提出,在治病的同時,不破壞病人完整的人格尊嚴。從技術上,他采取層層分離,區(qū)別對待的做法,把最關鍵的“瓤”剝掉,達到切斷給養(yǎng)的目的;然后再一層一層將小小的器官縫好還原。外型、感官很好。病人心理非常舒服。
就是一個很小的問題,手術名稱也隨之起了微妙的變化:“切除睪丸”被改稱之為“曲細精管剝脫”術。同樣,他們在完成前列腺根治手術的時候,也不是一刀切。在切除癌組織的之前,先將主管性功能的神經完好地剎離開,并巧妙地保存下來。當然,手術的難度相應地加大了。
這種細致人微的關懷,它的價值和意義遠遠超出醫(yī)學的概念。
什么是好醫(yī)生?王建業(yè)的獨到之見:“細致”。這個詞在他看來,是與醫(yī)生的學術、知識水平同樣重要的素質。
曾經,有一位首長,已經診斷是腎上腺腫瘤。病理片子擺在那兒。手術時間定在第二天。這是王建業(yè)的習慣,越是臨近手術,他的為什么似乎越多。這個病人為什么沒有什么癥狀,血壓為什么不高;從發(fā)病的規(guī)律上看,這種病多是女性,40歲左右,體態(tài)發(fā)胖的。而他偏偏是男性,老年,又很瘦……這些不能不引起他的懷疑。盡管都不是直接證據,但是,很有必要做進一步排除檢查。“有時不能完全相信報告”,這是王建業(yè)的經驗。結果還真讓他言中。病人免于一刀,至今依然很好。
對于醫(yī)生,你的刀開進去,就要有交代。所以,舉刀之際,必須萬無一失。這種職業(yè)壓力使王建業(yè)臨戰(zhàn)之前格外冷靜。他先后遇見過兩位病人,都是被判定為腎功能喪失,要拿掉腎臟的。這兩位患者較年輕,接受手術非常不情愿,
從病人的心理分析,哪怕還有1%的希望,他們盼望醫(yī)生能創(chuàng)造出100%的奇跡。只有到了灰飛煙滅的時候,方才心死。這點,王建業(yè)很清楚。因此,他不會讓病人僅有的1%的希望落空。據他分析,像這樣的病狀,如果還存在其他原因,那就是輸尿管堵塞引起的。果真如此,那么疏通之后,腎臟功能完全有恢復的理由。結果,這樣的努力如愿了。后來造影顯示,病人的泌尿器官跟沒做過手術一樣。腎臟功能恢復得很好。
當然,細致與大膽并不矛盾。真的看不出,這樣一位沒有太多豪言壯語的年輕人,關鍵時刻竟是“拔刀”而上,挺有氣概。曾經一位膀胱癌切除后的病人,突然情況不好,血壓直線往下掉,轉眼舒張壓已經是0。輸血無濟于事,緊跟著呼吸停止,連上手術臺都來不及了。
哪有什么洗手的時間呵,王建業(yè)“刷刷”地連著套上兩雙手套。分秒之間,“原地打開”。嘩,噴射出來的全是血,至少2000毫升。判斷是準確的,病人骶前血管出了問題。這里是靜脈叢,王建業(yè)有足夠的準備應對這種局面。他硬是用物理方法把血止住。然后輸血跟上,血壓隨之上來。據說,當時1尺半長的紗布條,他一氣用了32根。術后第3天,開始把紗條一點一點往外抽,足足抽了6天。病人當然是自慶有幸。
王建業(yè)的細致與大膽創(chuàng)造的生命奇跡,不勝枚舉。人說,細微之處見真情,關鍵時刻有膽量,這就是王建業(yè)。
王建業(yè),1957年生人?,F任衛(wèi)生部北京醫(yī)院副院長,泌尿外科主任醫(yī)師、教授、博士生導師。1982年畢業(yè)于新疆醫(yī)學院醫(yī)學系,獲學士學位;1986年畢業(yè)于中國協(xié)和醫(yī)科大學,獲碩士學42;1992年畢業(yè)于瑞士蘇黎世大學醫(yī)學院,獲醫(yī)學博士學位。長期從事前列腺疾病的臨床與基礎研究,并負責黨和國家領導人的保健工作,曾獲第二屆中國青年科技獎、中華醫(yī)學會優(yōu)秀青年醫(yī)師獎,1997年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任國際泌尿外科協(xié)會常務理事,北京泌尿外科學會副主任委員。2001年承擔國家“十五”攻關課題《老年前列腺增生癥的規(guī)范化》的研究,任該項目首席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