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本溯源　承前啟后

晏筱梅

何光岳先生的新作作《北狄源流史》近期

已由江西教育出版社推出。這是何先生《中

華民族源流史叢書》中的又一項重要工程，

是一部較全面系統(tǒng)研究北狄族源流的史學(xué)

著作。

<北狄源流史>如同已出版的諸本源流

史一樣，旨在論述中國古代各民族自身的

發(fā)展道路、文化特點，更重要的是闡述該民

族在發(fā)展過程中與其他民族相互影響、相

互融合的過程，從而肯定各個民族在整個中華民族發(fā)展史上的貢獻。

歷史資料表明，所有中國古代民族都是炎黃子孫，由于自然條件、社會因素等原因，他們分布在不同區(qū)域，創(chuàng)造著自己的文化。也基于上述原因，他們經(jīng)常遷徙，過著艱苦的生活。源流史叢書就是闡述中國這個多民族國家在數(shù)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如何聚集、如何融合的曲折過程。

北狄是中國古代北方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它在中國這個多民族國家占有重要地位。因此近百年來研究北狄的文章很多，而且各有所長。

何光岳的〈北狄源流史》第一次對北狄的源和流作了縱向梳理，填補了該領(lǐng)域研究的空白。

北狄歷史古老而悠久，很早便生息繁衍在中華大地上，過著以游牧和狩獵為主的遷移生活。他們來源復(fù)雜，但都屬炎黃族系，與漢族等兄弟民族均有親密的血緣關(guān)系。最早出現(xiàn)在華北一帶的長狄、白狄、赤狄，在春秋時曾馳騁于黃河中下游。赤狄曾建立過庵咎如、皋落、潞氏、留吁、甲氏、鐸辰氏諸部落或小國，后被晉國所滅。長狄叟瞞則被齊、魯、宋等國次第滅亡。而白狄曾建立鮮虞、肥氏、鼓氏、代、仇由、中山等國，后為趙、魏、晉等國滅亡。殘存的狄人由華北北遷至蒙古大草原。戰(zhàn)國后期，匈奴興起于漠南，北狄被趕向蒙古以北、貝加爾湖周圍，以后逐漸散布于南西伯利亞的廣大地區(qū)，分成數(shù)十個眾多支派的部落，其中既融人了土著的“古亞細亞民族”，也融人了許多東夷、漢人、東胡、鮮卑、烏桓等族。由此演變?yōu)槎×睿侥媳背址Q為鐵勒、高車。其中一部分鐵勒人南遷歸附晉朝和北朝，翟氏曾建立魏國。南遷漠北的鐵勒諸部，先后建立過薛延陀汗國、回紇汗國，臣服于唐朝。回紇余部曾西遷天山南路及甘州一帶，分別建立過甘州回鶻、西州回鶻、沙州回鶻、龜茲回鶻、于闐回鶻等小國，還于中亞及喀什一帶建立過強大的東西喀喇汗國。其后裔形成今天的維吾爾族和裕固族。而昆堅部曾建立戛黠斯汗國，即今之吉爾吉斯，一部分成為今天的柯爾克孜族。而可薩部及突騎施汗國、乃蠻汗國、葛邏綠汗國融合成為今天的哈薩克。葛邏祿人還在阿富汗一帶建立過加茲尼(哥疾寧)王國。鐵勒的一支都播，以后形成烏梁海部，即今天的圖瓦人，被前蘇聯(lián)所并。因此，北狄是一群人數(shù)眾多，遷徙分布范圍廣，影響深遠的古老民族，是構(gòu)成中華民族的重要骨干。何先生以數(shù)十年的積累，完成了對北狄族的源流、遷徙、分布、融合等的研究，其功不可沒。

何光岳的《北狄源流史》還在博采眾家之言的前提下，抒己之創(chuàng)見。

例如：關(guān)于狄的名義，歷史解釋不一?！墩f文解字》曰：“狄，北狄也。本犬種。狄之為言，淫辟也?！薄妒酚洝ぶ鼙炯o(jì)·正義》、《漢書》注《匈奴傳》引赤狄本犬種，故字從犬……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認為狄“假借為翟”。馬長壽則認為：狄可能是后世所謂“狄歷”或“丁零”的簡譯。何光岳經(jīng)過反復(fù)考證，認為“狄”源自打獵。他指出：從文字形上分析，犬旁從火，猶如秋冬狩獵時，在草原上放火燒草叢，把野獸從草叢中趕出來，然后縱犬追逐，將野獸驅(qū)向一狩獵埋伏的目標(biāo)，而后聚而捕獲，取得較好的效果。蒙古草原上歷代游牧民族都用此方法狩獵。吹燒草原時發(fā)出響聲“狄瞅!狄!”因此作為狄音。

又如匈奴名稱的來源，《說文解宇》云：“匈，膺也，象形，或從月者，但作胭，今別作胸?！逼湟庖孕偌葱亍！墩f文通訓(xùn)定聲》云：“《玉篇》：匈匈，沸撓聲?！薄蹲髠鳌べ夜四辍罚骸安苋藘磻?。兇，聲也?！薄豆茏印と畏ā罚骸靶僖月犉渖稀！弊ⅲ盒伲謶置??！稘h書，高帝紀(jì)》：“天下匈匈。”注：匈匈，喧擾之意。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匈，假借為兕。又假借為洶?！濒攲嵪日J為兕所以從兇，即《說文》，訓(xùn)惡之兇。他根據(jù)商卜辭兕字，認為兕乃像二人相斗之形，猶斗。也像二人相向搏擊之形。何光岳進一步闡述道：兕像二人摔跤之狀，摔跤為草原牧民的體育運動，今蒙古族的摔跤運動聞名于世，乃起源于匈奴?？梢娦倥瞪朴谒佣妹Ｔ谒又袣鈩輿皼埃ハ噙汉葦_嚷以助威，故衍生為匈匈，即洶洶。與兇兕同音義。何先生這些解釋令人耳目一新。史料豐富翔實，這是何光岳《i匕狄源流史》的第三個顯著特點。

《北狄源流史》全書分上、中、下三編，共28章134節(jié)，將北狄系、匈奴系和突厥系的幾十個親族支系全部列出，并對它們的來源和演變進行了詳細的論述。為了全面展示北狄族及其后裔遷徙、流變，何先生幾十年如一日，遍搜有關(guān)北狄族的歷史資料，不論是二十四史，還是歷代筆記、札記、文集等等，甚至歷史地理、考古、天文、姓氏史、古文字、古民俗、民族學(xué)、地名學(xué)、動植物學(xué)、古農(nóng)史等方面的資料，都廣為搜集為己所用。這部源流史近五十萬字，其中絕大部分是摘抄的史料，可見何先生的史料是豐富的，也是翔實的。何先生對北狄族及其分支搜集之完備，論述其源流之長，研究視野之開闊，探索其分布范圍之廣闊，都是空前的。

，

《北狄源流史》的重要貢獻，還表現(xiàn)在作者解決了多年來學(xué)術(shù)界一些懸而未決的疑難問題。

比如匈奴西遷路線問題，史學(xué)界存在不少分歧和疑問。齊思和先生認為，北匈奴從公元91年離開漠北單于庭，到四世紀(jì)七十年代出現(xiàn)于東歐，其間經(jīng)過了二百八十多年的漫長時間，共經(jīng)歷悅般、康居、粟特、阿蘭四個時期，通過一萬二千里的長途跋涉，終于到達歐洲境內(nèi)。公元374年攻打黑海北岸的東哥特王國，將東哥特人趕到德聶斯特河濱，又占領(lǐng)西哥特人故地，接著征服了北邊的日耳曼部落，奪取了匈牙利平原。肖之興對齊思和的匈奴遷“悅般時期”提出否定，認為悅般是匈奴后裔在南北朝時期建立的政權(quán)，烏孫和悅般先后在同一地區(qū)，漢代匈奴西遷首先經(jīng)過并留下“羸弱”之人的地方當(dāng)時屬于烏孫；而粟特地區(qū)在澤拉夫善河，粟特等于阿蘭。所以齊思和的四階段論應(yīng)修正為烏孫——康居——阿蘭三個階段。郭平梁對肖之興提出的不存在悅般時期的觀點，又提出新的看法，認為悅般在東漢時期就已存在，匈奴西遷路線是經(jīng)咸海、里海之南，到達波斯北境，由此向西北到達亞美尼亞，而不是經(jīng)咸海、里海之北到達歐洲。著名的匈奴史研究專家林干先生認為，匈奴西遷第一站即遷往烏孫的游牧地區(qū)，第二站為康居，第三站為阿蘭聊(奄蔡)。何光岳認為林說基本上符合北匈奴一部分西遷的路線。他進一步指出：東漢時，西域已被東漢政府牢固控制，北匈奴故地為鮮卑人占據(jù)，丁令也向南向西南威逼北匈奴，北匈奴走投無路，惟一的出路只有西遷。加之漠北、北疆及錫爾河以北草原發(fā)生輪替式大旱災(zāi)和蝗災(zāi)，使得北匈奴西遷者只得向中亞北部草原轉(zhuǎn)移。當(dāng)中亞北部又遭大旱，他們再向里海北部、黑海以北遷徙。西遷中，部分人帶著老弱者留居烏孫，建立悅般國；部分精壯者則西征奪取康居，后又占領(lǐng)阿蘭聊、東哥特和西哥特的草原地區(qū)。北匈奴逐漸西遷的長條地帶，都在北緯43‘-50‘之間的亞洲北部廣闊的大草原地帶，正是二至四世紀(jì)古氣候輪替由東向西分段大干旱的大自然規(guī)律造成的。這是很有價值的論證，揭示了匈奴西遷路線；又破解了西征的真實原因。

總之，《北狄源流史》是—部關(guān)于北狄族研究的承上啟下的新論新著。作者勤于搜集史料，善于選擇史料，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勇于探索，不拘成說，不少研究成果超出了前輩民族史家。書中某些見解雖然是一家之說，但在學(xué)術(shù)界提倡百家爭鳴的今天，應(yīng)該是有可取之處的，也便于學(xué)術(shù)界今后進一步探討和完善。

(《北狄源流史》，何光岳著，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