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運，我的愛（下）

陳存弟口述冒建國　整理并攝影

她曾經(jīng)為無愛的婚姻遠嫁他鄉(xiāng)，受盡非人折磨，驚動全國婦聯(lián)，她又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到京打工十年，被評為北京“十佳”打工妹；如今，她在熱心人的幫助下，有了一個溫馨的家——

奮力拼搏尋自我

我不能辜負這么多好心人的幫助和期望，我想更多地做些什么。我選擇了美容美發(fā)的專業(yè)，想從這個專業(yè)中找到自我的價值。

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我來到一家美容美發(fā)廳，我想邊打工邊學(xué)習(xí)?？墒沁^了３個月，事情的發(fā)展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美好。師傅是一位口齒伶俐、性情急躁的女人，平時很少給我講操作技巧方面的專業(yè)知識，只把我當(dāng)作打工的且還省了工錢。一無所獲的我，一氣之下離開了美容美發(fā)廳，向周圍的朋友借來了千余元錢，走進一所向往已久的美容美發(fā)學(xué)校。從此以后，我也像別的女孩一樣可以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課，心里十分高興。老師講得很好，只是我文化水平低，記憶力也不太好，老是記不住，聽講時非常費勁，所以上課時我總是認真聽老師講的每一字每一句，下課后其他同學(xué)都出去逛街、跳舞，而我卻不愿放棄每一分每一秒。

由于我是借錢學(xué)習(xí)，精神上有壓力，加上記憶力下降引起思想上的包袱，再加上生活中舍不得花錢吃飯，我的體質(zhì)迅速下降，胃痛、頭痛、發(fā)燒，嗓子腫得講不出話，同學(xué)們都笑我成了啞巴。我有時只能獨自流淚，然后再擦干眼淚，又認真地投入到學(xué)習(xí)之中。

自己笨，只能笨鳥先飛。我借來老師的教材提前抄下，熟讀熟記。每到周日，我顧不上吃飯，帶個涼饅頭和水到郊外安靜的地方背書、練技術(shù)。由于我肯下功夫，能吃苦，３個月的課程，我只用了一個半月，就以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了考試。

在老師的推薦下，我來到一個偏僻的小區(qū)實習(xí)，這里條件很差，就連水還得到二里以外去拉。生活也很苦，餓了只能啃干饅頭充饑，有時還受到老板和顧客的指責(zé)。我也不止一次地想退縮，可想起關(guān)心和幫助過我的老師和朋友，想起他們對我的期望，就咬牙堅持下去。我認識到，我的今天來之不易，只有自強自立，奮力拼搏，才能在社會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能找到我自己的人生價值，為社會為人民奉獻自己更大的力量。我學(xué)會了美容美發(fā)技術(shù)，還掌握了其他一些技能。盡管由于種種條件限制，我的這些技術(shù)和技能還沒有得以充分發(fā)揮，但是它卻極大地增強了我的自信心，為我自立打下了堅實基礎(chǔ)。

在一邊學(xué)習(xí)技術(shù)的同時，我依然盡心盡力做好家庭服務(wù)工作，視雇主為自己的親人。

記得在兩位老人家服務(wù)時，我了解到老大爺過去因得過腦血栓，造成半身麻木，行走不方便，我就利用看電視的時間幫老人捏捏四腳及全身，來疏通經(jīng)絡(luò)。４０多分鐘下來，手臂又酸又痛，而當(dāng)看到老大爺高興的樣子，我滿足了，久而久之我還掌握了許多按摩技巧。有一次，聽說足部按摩可以治病，我就到處找著買舊書自學(xué)，在一位老師的指點下，只用了兩天多的時間，我又學(xué)會了足部按摩，我每天在大爺?shù)淖愕咨弦槐橛忠槐榈匕茨_一小時左右，我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被磨得又紅又腫，脫掉一層又一層皮，夜間疼痛難忍無法入睡。曾有人說我傻，但為了老人能健康長壽少些痛苦，我認為值得。

在大媽家，發(fā)覺她很愛美，平時換衣服時總是在鏡前照來照去自言自語說這兒太肥、那兒太瘦，我就大膽地要求幫她改衣服，她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僧?dāng)大媽穿上我改好的衣服時，她高興地說：“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睆拇舜髬尵拖駬Q了個人似的，喜歡和我一起逛商場，為的是選購合適的布料。我就根據(jù)大媽的年齡、身材，布料的價格、質(zhì)地來當(dāng)好參謀，我為她及其家人做成旗袍、連衣裙、馬夾等，大媽就像模特兒似的穿上這件又換上那件，進進出出，外面的人見了都羨慕不已，他們都夸我心靈手巧，說大媽有福氣。

大爺生前特別喜歡穿布鞋，我就一針一針給他納鞋底做鞋幫。還特意為他精制了一雙布鞋，老人見了非常高興，并把它當(dāng)寶貝一樣珍藏起來。我對大爺說：“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每年都為你做一雙新鞋穿。”不久，大爺去世了，我拿出他生前喜歡的那雙布鞋親自為他穿在腳上。想起老人生前對我如親人般的關(guān)懷，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放聲大哭并為老人送葬。

在北京打工期間，我除了義務(wù)為雇主按摩、縫衣之外，還先后為３００多人次義務(wù)理發(fā)，因而深受雇主及雇主附近的居民歡迎。２０００年４月７日，我被評為北京市“十佳”打工妹。我的事跡先后在中央電視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及《中國婦女報》、《工人日報》上播出和刊登。

歷盡磨難建新家

屈指算來，我到北京快十年了。十年在時間的長河中是短暫的，可對我來說這正是我青年時代的大好時光。都市的繁華，都市的熱鬧，都市美好的生活，對我這位異鄉(xiāng)的打工妹來說似乎越來越遠，想重新建立一個家庭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想找一位稱心如意的伴侶的愿望越來越強烈。我深知：人生最悲慘的是有家難歸，最痛苦的是無家可歸，最幸福的是有家可歸。

一些好心人為我介紹了好幾位北京的大齡男青年，他們中大多條件都很優(yōu)越，可我總感到一種不平衡感。我是一位農(nóng)村女孩，在城市落戶似乎與我無緣，加之第一次不幸婚姻陰影的籠罩，總感到我不適宜留在北京。

我終于拿起公用電話，忍不住給遠在江蘇的冒建國大哥談了我的想法。

與冒建國相識，也算是我一生中的“奇緣”。２０００年３月３日，因“打工妹之家”的安排，我作為北京“十佳”打工妹候選人，演講自己的身世及在北京打工的經(jīng)歷。在場的人被我不幸的經(jīng)歷和我全心全意在北京做好家庭服務(wù)員的事跡所感動，為我熱烈鼓掌。冒建國作為《中國婦女報》和《農(nóng)家女百事通》的特約通訊員當(dāng)時也在場，我的演講給冒建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回去后，便經(jīng)常與我通信，像大哥哥一樣，叮囑我如何對待人生，如何對待現(xiàn)實生活，如何處理生活瑣事。

通完電話，冒建國當(dāng)晚即與妻子潘建美商量，該為我找一個什么樣的人。翻來覆去他幾乎一夜未能入眠，第二天上午，他即給我郵來了一個快件，為我物色了三個可供選擇的對象，其中便有我現(xiàn)在的丈夫董建華。他在來信中毫無保留地全面介紹了董建華的情況：他童年和少年時期的不幸與苦難，他１９歲時所栽的人生大跟頭，他的悔改，他的再生，造成他人生彎路的原因，他的現(xiàn)狀及對他人品的認識和把握，供我參考。

冒建國的來信，字里行間表現(xiàn)出一位大哥哥的親切和關(guān)心。說心里話，我當(dāng)時已過膩了那種漂泊流浪的生涯，真希望能盡快有一個安穩(wěn)的歸宿。于是我馬上給冒建國去了封信：“……我很想早點去江蘇看看，看看為我牽腸掛肚的哥哥，看看尚未見面卻為我奔波操勞的好嫂嫂，還有未來的家將會是個什么樣子……”

冒建國讓我和董建華相互通信，彼此去了解對方，用心溝通，去尋找屬于自己的那份真誠的愛、純真的情。不久，我收到董建華從江蘇郵來的快郵信函。

“存弟小妹：你好。請原諒我冒昧給你寫信。我曾經(jīng)也有過挫折，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恥辱，盡管人們能理解我但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總是很崇拜那些有過艱難經(jīng)歷的人，他們才是生活的強者。我的人生也是坎坷的，我沒有理由不去追求同一個層次里的人?！?/p>

收到董建華給我來的第一封信后，思緒萬千，董建華信中的每一句話，都是那么在情在理，那么令我感慨萬千。我當(dāng)天晚上即給他寫了回信。

“建華哥：你好。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今天回首走過的路，真如做了一場噩夢，清醒之后，已步入而立之年。雖然往事已成過去，但我們應(yīng)從流逝的歲月中吸取教訓(xùn)，不能一錯再錯。說實話，我第一次婚姻受到挫折，就立志不再成家，在周圍的老師、姐妹們幫助下，封閉多年的我，終于鼓起了勇氣……我除了有顆真摯的心，其他一無所有，我也并非什么強者，只不過被迫無奈中經(jīng)歷了坎坷，但從一次次坎坷中我懂得，經(jīng)歷確是一種財富?！?/p>

僅僅兩個多月的鴻雁傳書，我與董建華都有了一種相識很久的感覺。董建華兄長一樣的關(guān)愛，使我徹底改變了過去對男人的厭憎感。

２０００年９月２７日，董建華來到北京與我相會。那天，當(dāng)我在北京火車站接到疲憊不堪的董建華時，說實話，我對他的感覺很是一般，與我大腦中想象的“那個人”相差甚遠。不管怎樣，他千里迢迢來到北京，不論我們的關(guān)系如何，雙方能否談成，我作為冒建國的朋友，也不能怠慢他。于是，我領(lǐng)著他來到雇主的家，安排他洗澡，吃晚飯。雇主是位老奶奶，她待人和善，當(dāng)她得知這位董建華是從江蘇來與我會面并有可能成為我的未婚夫時，奶奶特別熱情，主動拿出錢，叫我多加兩個菜，并叫董建華吃住在她家。

第二天，一樁意外事情的發(fā)生，使我一下子改變了對董建華的看法。

因雜志社的老師們都知道我談的對象來了北京，第二天，我只好帶他去雜志社見見面。從雜志社回來，我們乘坐了一輛出租車，下車后，車開走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包忘在車上。這時董建華全身發(fā)抖，臉色一陣白一陣黃。老實說，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大男人急成這樣子，我問他包里裝了多少錢，他說沒有多少。事后我才知道，他這次進京，是親朋好友為他湊的路費，全裝在那包里。更讓我心動的是董建華當(dāng)時像孩子一樣對我說：“錢沒什么，我心疼的是你的相機，那里面有我們和老師、姐妹的合影?！币簿驮谀且豢蹋也胖?，自己遇到了一生中可以信賴的好男人。

事后，我還知道，連包一起丟的還有一封“自白書”。那是董建華來京之前，我給他布置的一道難題：把自己的經(jīng)歷寫出來，以便給北京的老師們有個交代。從冒建國那兒了解到，這封“自白書”是董建華含著淚，用了幾天幾夜的時間，才把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筆一畫寫下來的——

“我和存弟相識，是通過冒建國介紹的，從冒建國的介紹中及近期我與存弟的書信往來中，我似乎看到她那坎坷的人生。她的不幸遭遇令我感動，我的心情總難以平靜。說心里話，我要追求的對象，就是要像存弟這樣吃過苦、受過難，在生活上能有所奮斗和追求的人，因為這才是生活的強者……

“我這樣追求存弟，并不是顯示自己品德高尚，而是我有一段不尋常的人生。

“我的母親生下我三個月就離開了人世，后來，爸爸為我娶了后媽。記得小時候剛懂事時，后媽就不允許我和他們一起吃飯，從此我一人就和他們隔開吃。我的后媽對我兩個妹妹（她親生的）是那樣地疼愛，而我就好像成了孤兒，沒人疼，沒人愛。爸爸工作很忙，沒有時間照顧、教育我。當(dāng)時家里很窮，因為我的母親和哥哥相繼生病去世，家里當(dāng)時欠下一筆債。為了還債，爸爸一天到晚去工作，姐姐１３歲就停學(xué)，進了一家鎮(zhèn)辦企業(yè)當(dāng)童工。這時的我就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便整天不回家。當(dāng)看到別的孩子有媽媽疼愛，而我沒有，我便把媽媽的照片，偷偷放進書包里，一人到外邊盡情地看，看著看著，就哭著喊媽媽。因為有后媽，在家里不敢看生母的照片，怕后媽知道后要罵，就這樣，我勉強讀完了初中。由于自己不求上進，加上不懂法律，終于有一天，為幫別人辦事，意氣用事，觸犯了法律，被判刑入獄。盡管自己不服判決，但通過在服刑期間的鍛煉和思想改造，使自己更加成熟，并重新認識了自我，把原來的消極抵觸化為積極改造，這樣通過自己的努力，五次減刑，終于在１９９６年１２月份走向了社會?！?/p>

董建華的這段“自白”是真誠的，是一個男人對女人坦誠的肺腑之言，我從內(nèi)心深為感動，并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好伴侶。

２０００年１０月６日，我告別了處處關(guān)心我、支持我的《農(nóng)家女百事通》雜志社的老師，告別了北京“打工妹之家”的姐妹們，告別了雇主，告別了生活多年的北京，依依不舍地與董建華一同前往江蘇如皋市，那是我一生中自主決策的第一件大事。我果斷地打點起所有的“財物”——整整６個大包。當(dāng)初進京，我是剪了辮子換的路費。如今，我?guī)ё叩氖抢蠋?、姐妹們及奶奶（雇主）送的各種禮物和比禮物更厚重的愛。

列車一聲長鳴，北京遠去了，我不禁淚流滿面。畢竟，這城市有我１０年的汗水與追求；畢竟，這片土地上生活著勝似親人的奶奶、老師、姐妹們；畢竟，正是在這里，我找到了新的人生起點。

苦盡甜來到永遠

２０００年１０月７日晚，我來到江蘇如皋，先住到冒建國大哥家里。不用說，他們夫婦待我很好，他們都是很熱心的好人。當(dāng)時，我和董建華的婚事還沒有最后敲定。盡管我們雙方都已經(jīng)有了很強烈的意向，但是，我們都是經(jīng)歷過人生不幸與挫折的人，尤其是我以前失敗的婚姻讓我更多了一份謹慎，我需要再有一個緩沖期，我需要近距離進一步的了解。

２０００年１１月２１日，我與董建華在歡快的鞭炮聲中結(jié)為夫妻，我自己作主，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了一個可以信賴的男人。

２００１年１０月８日，我們愛情的結(jié)晶——女兒董娜誕生了。

關(guān)心我的讀者肯定想知道，我現(xiàn)在的生活究竟怎么樣。我可以如實告訴大家，我們的生活清貧而幸福。我們的家安在如皋市石莊鎮(zhèn)的一處小平房里，丈夫是民營企業(yè)的普通工人，工資很低，辛辛苦苦下班歸來，還要幫我燒飯洗衣服。尋常百姓的尋常生活，沒有卿卿我我的纏綿，有的卻是瑣碎而實在的關(guān)愛。對我們來說，這就是人間的天堂。我們生活在天堂里。

我完全可以外出工作，我有很多可選擇的努力方向，然而現(xiàn)在，我暫時把這一切存留在心底。女兒還小，需要我全心呵護，女兒是我們掌上的明珠、心上的花。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生活肯定會有變化，我堅信，它會越變越好。不變的，只是我們苦盡甘來的愛情，我們珍惜它，直到永遠。（責(zé)編關(guān)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