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因
談起王英琦的《背負自己的十字架》,一位搞文學評論的中年學者微笑著說:“王英琦是把自己豁出去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王英琦的確是在以夾敘夾議的方式,亦雅亦俗的行文風格,赤裸裸、血淋淋地剖露自己的許許多多生活的隱私和內心的奧秘,做到了一般人做不到的坦率與直白。
一個被親生父母狠心地拋棄在雪地里的女嬰,只是由于一對老年夫婦的憐憫,才得以艱難地成長于寒素之家。她在只象征性地讀了一年初中之后,便以16歲的瘦小身軀,算作知青下了農村。一介平民的家庭背景,毫無力量使她擺脫在人海中沉淪下去的噩運。僅僅由于她自己的奮力掙扎,才得以浮出水面。如此這般的蕓蕓眾生中的一員,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其艱難是難以言狀的。而王英琦經過萬分辛苦的跋涉,竟然成了一位在中國文壇上數(shù)得上的散文作家。
她由對個人命運坎坷的百般惱怒轉為對人民疾苦的十分關懷,對社會弊端的非常憤恨,又進而對生態(tài)失衡、環(huán)境污染、人際關系緊張、人心漓薄深感不安。她不滿于過去的官本位和今天的錢本位,不滿于過去的政治至上和今天的科技至上,她認為今天的科技發(fā)展的不可逆進程弄不好就將釀成世界性大災難。她感嘆于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沖突的日益尖銳,感嘆于人欲膨脹、人智昏昧,人的欲望怪獸正潛在威脅著人類的安全與秩序,感嘆于昨天的人們在繁重的勞作中與集權的統(tǒng)治下被迫異化,而今天的人們在舒適的環(huán)境中主動地異化。她企求一種能給人類以慰藉的方向、意義與目的,一種能實現(xiàn)從人的內心的和諧到整個世界都協(xié)調的新文化,她希望在這個世界上人性更加自然化,勞動更加趣味化,生活更加審美化,人際更加和諧化,社會更加有序化。
作為作家,她曾想以文學避世,甚至曾躲進一個山村,打算在那里弄純文學,但作為公民、作為類的一分子,她眼見貧民睡豬圈吃狗食又不禁悲憤填膺,浩嘆“文學誤我,我誤蒼生”,她就又以文學介入社會,以筆為舌,為民呼號。她曾沉迷于尋求宇宙之大道,她又終于將大而空的終極關懷轉為小而細的世俗關懷,從一些利他性的瑣屑活動中得到非凡的喜悅。她終于相信歷史發(fā)展確有一個不斷向善的總趨勢,從而終于決定按自己的能力在許可的范圍內活著,并把自己曾經有過的追逐名利的欲望化為一種為“道”獻身的精神。
當我寫《路遇王英琦》的時候,我還是只把她看作了一個我素所熟悉的有才氣有成就的女作家,而當我看完她的《背負自己的十字架》之后,我不由得產生一種自責的心情,我責備自己對今日的王英琦了解得太少,理解得不深;我責備自己這些年來作為她舊日的領導和年齡上的叔輩,對她缺乏應有的關懷與可能的幫助,使一個今天如此不凡的王英琦竟然是在我的視野之外凸現(xiàn)了出來。
王英琦說她希望在她80歲的時候,能真正贏得人們內心的“點頭”。我想,她會如愿以償?shù)?,只要她一直追求一種利他性的喜悅,一種行善者所享有的幸福。只要她寫成了什么樣是由于活成了什么樣。只要她一輩子都不當“空心人”。只要她不想踐踏以心以血寫成的《背負自己的十字架》這塊她創(chuàng)作長途中碩大的里程碑。
《背負自己的十字架》王英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