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國際：風雨融資路

邢平平　陳慧明

成功融資上千萬美元，中科國際證明：沒有不好的市場，只有不好的企業(yè)。

2001年9月11日，當身處北京的李安宇通過鳳凰衛(wèi)視中文臺的實況轉播看到美國世貿中心遭到恐怖分子攻擊的慘烈場面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座摩天大樓轟然倒地，成千上萬無辜的人被永遠地埋葬在了鋼筋水泥的廢墟之中。在為受難者唏噓嘆息的同時，遠在萬里之外的李安宇感到了一陣強烈的恐懼，他知道自己建立中國微軟的夢想可能會隨著世貿大樓的坍塌而隨時灰飛煙滅。因為按照計劃，就是在這一天，一筆上千萬美元的資金將通過世貿大樓中的金融機構匯入李安宇所在公司的賬戶，而這筆錢將成為建立設想中的中國微軟所需的第一筆資金。

李安宇：三次創(chuàng)業(yè)

在將自己的事業(yè)轉回國內之前，李安宇已經在美國生活了17年。他在美國的經歷可謂豐富。1993年，正在斯坦福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李安宇，受到周圍濃烈的創(chuàng)業(yè)氣氛感染，在宿舍里創(chuàng)立了他的第一家公司，做ISDN的ISP業(yè)務。由于ISP業(yè)務在硬件方面資金需求很大，當時還是學生的李安宇難以負擔不斷的資本投入。一年后，他關掉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雖然，首次創(chuàng)業(yè)沒能賺到利潤，但這段經歷卻給李安宇日后的道路打下了很好的基礎。3年后，李安宇離開了惠普公司，創(chuàng)辦了他的第二家企業(yè)，做電子化服務。這回，他吸取了首次創(chuàng)業(yè)因資金不足無法繼續(xù)的經驗，在融資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從美國、臺灣和日本的風險投資商那里獲得了750萬美元的投資。李安宇的企業(yè)在得到充足資金支持后，發(fā)展良好。2000年初，李安宇在互聯(lián)網(wǎng)經濟最為狂熱的時候將自己的公司賣給了一家即將在NASDAQ上市的美國公司，為自己和風險投資商賺了一大筆錢。接著，他把大部分掙到的錢投資到了十幾家高科技公司中，而自己又開始去尋找下一個創(chuàng)業(yè)機會。

這一次，他將目光投向了廣闊的國內市場。從1996年起，李安宇就經?；貒?，在清華、上海交大等高等院校講學。國內經濟環(huán)境日新月異的改善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經歷過美國最近10年經濟騰飛的李安宇覺得中國目前的經濟環(huán)境與起飛前的美國非常相似。他堅信在中國經濟起飛的過程中將會涌現(xiàn)出巨大的商業(yè)機會，此時正是在國內做一番大事業(yè)的最佳時機。很巧在這個時候，李安宇在硅谷遇到了中國科學院軟件所的李明樹副所長。經過他的引見，李安宇又結識了中科院軟件所的馮玉琳所長。經過多次接觸和交流，雙方互相欣賞，不禁產生了聯(lián)手在國內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yè)的想法。

于是，2000年4月，李安宇應邀回到國內。并在2000年10月?lián)瘟酥锌圃很浖娮由虅昭芯恐行闹魅我宦?。就在李安宇從籌劃運作到正式負責軟件所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的幾個月中，市場環(huán)境發(fā)生了急劇變化：各種電子商務模式層出不窮，但是卻鮮有成功之例。

對于市場趨勢有著強烈感覺的李安宇認識到，做電子商務的產品研發(fā)難有出路，而做電子商務的核心技術卻有著很大的潛力。經過充分研討，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建立在XML標準上的中間件軟件即將成為電子商務中的主流技術，研發(fā)生產這方面的產品將會迎合市場極為廣大的需求。在這個領域有可能會誕生中國的微軟。而中科院軟件所恰恰在這個領域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事實上，中科院從5年以前就已經開始研究中間件技術。作為中國科研機構的國家隊，中科院的技術力量自然雄厚。在5年的研究過程中，中科院軟件所積累了相當多的中間件技術成果并且已經開發(fā)出了比較成熟的產品。但是，由于受國內科研機構的固有體制所限，對于中間件技術成果的產業(yè)化工作尚未開展。如何將軟件所的技術成果盤活，轉化為適應市場需求的產品一直是困擾軟件所馮玉琳等領導的問題。與具有豐富創(chuàng)業(yè)經驗的李安宇的志同道合無疑為突破這種困境帶來了轉機。

經過多次的溝通論證，在軟件所的大力支持下，2000年11月，李安宇擔負起通過企業(yè)化運作，將軟件所科技成果產業(yè)化的任務。同時也開始了他的第三次創(chuàng)業(yè)——建立中科國際軟件公司。

艱難的融資之旅

雖然軟件所的支持使得新創(chuàng)公司中科國際在技術方面擁有相當優(yōu)勢，但其在管理團隊和資金支持方面卻幾乎是從零開始。羅志平和劉捷的加入使得一個優(yōu)秀團隊的雛形在中科國際初現(xiàn)。自十多年前從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獲得MBA學位后，羅志平即回到國內發(fā)展。加入中科國際之前，他在一家香港上市公司擔任執(zhí)行副總，擁有豐富的資本運作經驗。而劉捷也是硅谷歸國人員，擁有自己的貿易公司，業(yè)務拓展能力突出。讓李安宇感動的是，羅、劉兩人并不領薪水，完全是為了做一番事業(yè)才加入到中科國際中來。

人員問題得到初步緩解，資金的短缺成為了中科國際發(fā)展最大的阻礙。推廣產品和進一步開發(fā)所需要的巨額資金已經不是軟件所這樣的科研單位所能夠付出的，引進外部投資者于是成為中科國際迫在眉睫的任務。

即使是對于有過成功融資經驗的李安宇來說，為中科國際引入所需資金也是一件艱巨的工作。首先，投資環(huán)境整體不景氣加大了融資的難度。2000年4月，NASDAQ到達5000點的歷史高位之后，便持續(xù)大幅下跌，全球資本市場受其影響也持續(xù)低迷。多年來一直活躍的高科技投資隨之遭遇罕見寒流，多數(shù)投資機構由于在網(wǎng)絡經濟中投資巨大，損失慘重，全球投資界都處于蕭條之中。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之下，融資難度可想而知。另一個難題是，由于中國軟件企業(yè)中普遍存在的知識產權問題，國際投資者對于投資中國的軟件公司尤其謹慎。而知識產權問題在中科國際的融資過程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中科國際所使用的中間件技術的知識產權目前屬于中科院軟件所，也即國有資產。以往因為國有資產出資如何界定的問題非常復雜，經常令投資者望而卻步。如何能夠在確保國有資產得到保值、增值的同時，切實維護投資者的利益就成為中科國際這次融資的首要障礙。

雖然中科國際的融資之路注定困難重重，但是為了抓住轉瞬即逝的商機，李安宇仍然逆市向前。他多年創(chuàng)業(yè)積累的豐富經驗給這次融資帶來了極大的幫助。出于對投資界各個機構投資風格的了解，李安宇首先與英特爾投資部取得了聯(lián)系。與普遍意義上的風險投資有異，英特爾投資的目的并不是僅僅出于財務上獲利的考慮，更為重要的是投資對象要能夠與英特爾的策略發(fā)展方向吻合，對于英特爾自身的發(fā)展起到促進作用。對被投資的企業(yè)而言，在獲得所需資金之外，英特爾能夠提供的技術支持以及全球網(wǎng)絡的幫助更是這些企業(yè)夢寐以求的東西。英特爾投資部中國區(qū)總監(jiān)鄺子平與李安宇是斯坦福時的同學，多年前即已相識，所以兩人在相互溝通上也更加容易。很快，鄺子平就表現(xiàn)出對中科國際的興趣。與英特爾取得聯(lián)絡之后，李安宇又向其他多家風險投資商發(fā)出了融資邀請。雖然環(huán)境不理想，其中的5、6家還是表現(xiàn)出了相當濃厚的投資意向。

然而，在從2001年初中科國際與投資商們開始交流的幾個月中，全球風險投資形勢進一步惡化，許多風險投資機構紛紛改組，并且人員變動頻繁。許多最初表現(xiàn)出興趣的風險投資商相繼停止了對中科國際的投資計劃，只有英特爾和上海實業(yè)旗下的風險投資機構龍科仍然保持了對中科國際第一輪融資的意向。

鄺子平表示，網(wǎng)絡經濟泡沫破滅后，許多公司的投資價值回落到合理的范圍之內，對于英特爾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握住低潮時期的機會。雖然整體投資環(huán)境惡劣，但由于英特爾投資是戰(zhàn)略投資，投資策略與經濟形勢的好壞并非直接相關。而且英特爾投資使用的資金來源于母公司內部，與其他VC相比，資金方面壓力要小得多。2001年英特爾策略投資方向是高端企業(yè)軟件，中科國際所專注的中間件與英特爾4大發(fā)展戰(zhàn)略中的服務器戰(zhàn)略恰好相吻合，因此具有投資價值。

盡管如此，投資商們的不斷退出還是給李安宇帶來了沉重的心理壓力。李安宇心里也明白，雖然英特爾和龍科依然保持著投資的興趣，但是如果不能打消投資商對知識產權問題的疑慮，融資終會成為泡影。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圍繞著這個焦點，中科國際的管理層、軟件所的領導、投資商和君和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們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研究討論。他們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方案同時滿足如下標準：首先是合法性，保證不會使得國有資產流失；其次要保證投資商的利益，對于知識產權的價值評估不會改變。此外對于價值評估是公正并且可實施的。

“這個問題的解決在中國的知識產權法律界可以說得上是一個經典的案例?！崩畎灿顚τ?個月后問題最后的解決表示滿意。在40多個文件的最終投資協(xié)議中，圍繞著知識產權的文件多達20余個。最后的方案遵循這樣的思路完成：首先明確了軟件產品所有權和使用權的定義，中科國際通過從軟件所購買到軟件產品的復制品，從而擁有了軟件產品的使用權；其次，通過對購買到的軟件進一步開發(fā)，產生出的更新版本軟件的所有權由中科國際擁有。由此，困擾許久的知識產權問題迎刃而解，各方利益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均得到了保障。

知識產權的障礙既已被清除，中科國際融資的進程得以大大加快。在對中科國際進行多次實地考察以及進行會計方面的考量后，7月中旬，英特爾、龍科與中科國際簽訂了投資意向書。英特爾和龍科共同向中科國際投資上千萬美元。同時，英特爾將幫助公司在技術方面實現(xiàn)增值，而龍科將會在管理層組建，公司財務規(guī)章制定以及上市等方面提供幫助。

驚魂與夢想

資本市場的不景氣使得中科國際原先的評估價值縮水了大約1/3。不過對于融資的結果，李安宇還是相當滿意。因為即使按照現(xiàn)在的價值評估，中科國際的市值也已經躋身國內最大的軟件公司之列。而這樣的融資規(guī)模按照慣例通常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完成。在條件如此困難的情況下，用半年左右的時間就為公司的下一步發(fā)展籌得所需資金不能不說非常罕見。同時，為了方便公司下一步運作，投資者在股權結構和組織結構方面做了以下一些安排：在開曼群島注冊成立控股公司中科國際軟件公司，由英特爾、龍科、公司高管層和職工持股會持股。中科國際與中科院軟件所在北京合資建立北京中科國際軟件公司，進行實際經營運作。由于中科院軟件所的科研機構性質，中科院屬下的中科軟件集團代表中科院軟件所持有北京中科國際軟件公司25%的股份，成為該公司單一大股東。按照李安宇的設想，在適當?shù)臅r候，海外的控股公司和北京中科國際可以分別在海外和國內繼續(xù)進行資本運作。

當在北京國貿大廈Morrison&Forrest;律師事務所簽訂完投資協(xié)議書后，李安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因為在資金到位后，中科國際的產品不久將推向市場。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9·11恐怖事件的到來幾乎徹底改變了整個局面。在得知9·11恐怖事件的消息之后，李安宇在第一時間與投資商取得聯(lián)系，但被告之由于形勢不明，投資是否能到位也是一個未知數(shù)。在接下去的幾天中，李安宇夜不能寐，每天緊盯著電視屏幕，留心著事態(tài)的進一步動向。值得慶幸的是，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9月20日，李安宇接到通知，資金按照協(xié)議已進入了公司賬戶。

如今的北京中科國際軟件公司已經在希格瑪大廈占據(jù)了半層樓，樓上是微軟中國公司，腳下是微軟中國研究院。置身在這樣微妙的位置之中，更讓李安宇感受到了幾重希望，盡管中科國際是否能成為中國的微軟仍是個變數(shù)，但畢竟事情已走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