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在解放戰(zhàn)爭中的節(jié)節(jié)敗退迫使美國重新調整對華政策,等待“塵埃落定”;毛澤東思考未來新中國的外交格局,提出“另起爐灶”、“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的外交工作方針
全國解放戰(zhàn)爭進入第三年,即1948年秋季,戰(zhàn)局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1948年9月,解放軍在濟南戰(zhàn)役中,殲滅敵人主力10余萬人,解放了濟南,揭開了戰(zhàn)略決戰(zhàn)的序幕。從1948年9月到1949年1月,人民解放軍進行了人類戰(zhàn)爭史上罕見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略決戰(zhàn),殲滅敵軍154萬人,取得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zhàn)役的勝利,將戰(zhàn)線推進至長江北岸。蔣介石的軍事力量已基本上被消滅,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捉襟見肘,搖搖欲墜。1949年元旦,走投無路的蔣介石發(fā)表求和文告,表示愿意與中共“商討停止戰(zhàn)爭恢復和平的具體方法”。熟知蔣介石慣于翻云覆雨的毛澤東,當即寫下《評戰(zhàn)犯求和》的評論,揭露了蔣介石假求和的虛偽性,1月5日以新華社的名義發(fā)表。14日,毛澤東以中共中央主席的名義發(fā)表《關于時局的聲明》,提出愿意在懲辦戰(zhàn)爭罪犯、廢除偽憲法和偽法統(tǒng)及改編一切軍隊等八項條件的基礎上進行和平談判。
曾經(jīng)不遺余力地支持國民黨蔣介石進行反共、反人民內戰(zhàn)的美國政府,雖說向蔣介石集團投下幾十億美元的援助,也難以挽救其滅亡的命運。一向精于為自己盤算的美國人,在倍感沮喪和失望的同時,開始重新檢討和調整對華政策。1948年9月8日,也就是遼沈戰(zhàn)役前夕,美國國務院政策設計司提交了《重審并制定美國對華政策》備忘錄,認定“蔣的命運江河日下”,國民黨大勢已去,美國的近期對華政策必須是極其“靈活”的。作者還向決策者提出三點政策建議:
1、繼續(xù)承認現(xiàn)存的國民政府;
2、在國民政府如我們所預料的那樣消亡之后,視當時的情況決定承認誰的問題;
3、盡可能阻止中國成為蘇聯(lián)的政治軍事附庸。
這些建議的實質是,美國應設法從中國內戰(zhàn)中“脫身”,以免成為蔣介石集團的殉葬品。1949年1月,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根據(jù)這一建議制定了NSC34/1號《美國對華政策》文件,提出美國應當“制定相應計劃,并適時作好準備,以便在中國出現(xiàn)機會時,加以利用;同時保持靈活性,避免無可挽回地束縛在一條行動路線或一個派別身上”。這一政策2月4日由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批準執(zhí)行。這就將上一年美國“盡一切力量阻止中共取勝”的政策目標,改為“盡一切力量阻止中共成為蘇聯(lián)的附庸”;決定“放棄”大陸而集中力量“不讓臺灣落入中共之手”。與此同時,艾奇遜出任國務卿后回答國會共和黨議員提問時,發(fā)表了著名的等待“塵埃落定”的談話。他在談話中稱中國不是跳板,而是泥潭,“大樹已經(jīng)倒下,塵埃還未落定,對華政策究竟如何,還要等著瞧”。之后,美國對華政策進入了一個短暫的試圖接觸、觀察和伺機而動的微妙階段。
1949年的早春,太行山中的小山村西柏坡依然是冰天雪地。毛澤東在緊張指揮戰(zhàn)略決戰(zhàn)的同時,也密切注視著太平洋彼岸華盛頓的動向。他在1949年新年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中敏銳地指出:“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已經(jīng)由單純地支持國民黨的反革命戰(zhàn)爭轉為兩種方式的斗爭:第一種,組織國民黨殘余軍事力量和所謂地方勢力在長江以南和邊遠省份繼續(xù)抵抗人民解放軍;第二種,在革命陣營內部組織反對派,極力使革命就此止步;如果再要前進,則應帶上溫和色彩,務必不要太多地侵犯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利益?!睘榱藢Ω睹绹膬墒植呗?,毛澤東在1月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強調,要將美國直接出兵占領中國沿海若干城市進行武裝干涉的可能性,計算在作戰(zhàn)計劃內,以免在事變萬一到來時,處于手足無措的境地。他提醒全黨注意,美國的對華政策處在變化之中,在人民解放軍接近全國勝利的時候,他們甚至會不惜用承認人民共和國的辦法,以求得合法地位,實施“內部破壞”政策。這也就是說,毛澤東已經(jīng)注意到美國有承認新中國的可能。
革命勝利后,新中國必然面臨著如何處理對外關系的問題。毛澤東經(jīng)過縝密的思考,提出了“另起爐灶”和“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的方針。這一方針主要是針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他指出,不急于解決帝國主義承認的問題。舊中國長期為帝國主義控制,應該清除帝國主義在華的特權、勢力和影響后,再與帝國主義建交,這樣對防止孫悟空鉆進鐵扇公主肚子里搗亂有好處。3月5日,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的報告中,又一次明確指出,關于帝國主義對我國的承認問題不但現(xiàn)在不應急于去解決,而且就是在全國勝利以后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也不必急于去解決。我們是愿意按照平等原則同一切國家建立外交關系的,但是從來敵視中國人民的帝國主義,決不能很快地以平等的態(tài)度對待,只要一天它們不改變敵視的態(tài)度,我們就一天不給帝國主義國家在中國以合法的地位。
隨著戰(zhàn)爭進程的發(fā)展,涉外事務越來越多。中共中央于1月19日專門作出關于外交工作的指示,作為處理涉外事務的原則。指示中指出,許多帝國主義國家的政府,尤其是美國帝國主義政府,是幫助國民黨反動政府反對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的,因此,我們不能承認這些國家現(xiàn)在派在中國的代表為正式的外交人員。凡屬被國民黨政府承認的任何國家的大使館、公使館、領事館及其所屬的外交機關和外交人員,在人民共和國和這些國家建立正式外交關系以前,我們一概不予承認,只把他們當作外國僑民看待,但保護他們的一切合法利益和人身安全。這一指示在人民解放軍進行戰(zhàn)略追擊過程中,得到了較好的遵守和執(zhí)行。
司徒雷登早就對蔣介石失望,多次建議美國政府“換馬”;國內和平談判破裂,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過大江;南京解放后,司徒雷登沒有隨國民黨政府遷往廣州,而是異乎尋常地留在南京
1949年1月21日,四面楚歌、內外交困的蔣介石以“因故不能視事”為辭,無可奈何地宣布“引退”下野,由副總統(tǒng)李宗仁“代行總統(tǒng)職權”,而自己回到浙江奉化老家在幕后繼續(xù)操縱一切。在美國政府一手導演的“換馬”鬧劇中,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起了重要作用。作為在中國生活了幾十年的“中國通”,他十分清楚蔣介石的獨裁專斷和蔣政權的腐敗無能。早在1947年9月國民黨軍隊還在向解放區(qū)進行重點進攻時,司徒雷登便已經(jīng)看到戰(zhàn)爭態(tài)勢朝著有利于共產(chǎn)黨而不利于國民黨的方向發(fā)展。在給美國國務院的報告中對蔣介石屢屢表示不滿,希望由他看好的李宗仁主持局面。他說:一切跡象表明,“象征國民黨統(tǒng)治的蔣介石,其資望已趨式微,甚至目之為過去之人物,而李宗仁將軍之資望日高,說他對國民黨政府沒有好感的傳說,不足置信?!彼?0月2日寫給當時美國國務卿的報告中說:
在國民黨內彌漫的腐化和反動勢力已是盡人皆知無須再說了?!@個黨當權的整個時期中內部分歧從來沒有停止過,生活費用的日益高漲大大加劇了中國的局勢。前途無望中產(chǎn)生出來的失敗主義情緒使一切創(chuàng)造性努力無能為力。
同時他還極不情愿地說:
共產(chǎn)黨,沒有戰(zhàn)斗力和士氣降低的任何跡象。毋寧正相反,他們似乎得到比較好的武器供給,自信有能力繼續(xù)戰(zhàn)斗兩三年,估計屆時將會控制長江以北地區(qū)。他們正穩(wěn)步地改良組織及訓練,軍官和士兵同甘共苦,為了理想而獻身地戰(zhàn)斗,超越一切自私的野心或享受。很少或者沒有跡象表明,莫斯科給與他們物質援助。
在1948年6月11日的報告中,司徒雷登又借他的秘書傅涇波之口,說蔣介石在迅速衰老,暗示應當盡快讓他下臺:
傅涇波,大使的私人秘書,對我們說,他仔細地觀察了大元帥(指蔣介石)兩年,覺察出他顯著地衰老下來。即使大元帥繼續(xù)在談話當中用筆記下別人講話的要點,但他不能像過去一貫那樣迅速做出決斷來;他越來越不能察看他的指示是否得到貫徹,越來越健忘了。傅認為大元帥已經(jīng)變成一個疲乏的老人,不能有效地應付事物,正在日趨喪失威信,遲早不可避免地將被解除職務。
1948年9月,他再次向國務院提議:“是否可建議委員長退休,讓位于李宗仁?!北M管如此,從維護美國的在華利益出發(fā),國共的戰(zhàn)略決戰(zhàn)開始時,司徒雷登還是頻頻致電美國國務院,要求增加對蔣介石的軍事援助。但遼沈、平津、淮海三大戰(zhàn)役國民黨軍隊慘遭敗績,解放軍揮師長江,南京指日可下。這時司徒雷登又向美國政府建議“換馬”。1949年2月5日,國民黨的中央黨部和政府主要部門從南京遷往廣州。司徒雷登在給國務卿馬歇爾的報告中稱:這個政府已愈來愈眾叛親離了。他積極活動,迫蔣介石下野,游說國民黨地方實力派擁戴李宗仁任代總統(tǒng),并請求美國政府支持李宗仁政府,企圖同中共劃江而治,搞“南北朝”。
蔣介石下野后,李宗仁在司徒雷登的支持下,向中共發(fā)起最后一輪“和平”攻勢,企圖能保住半壁江山,或者取得喘息時間,以便東山再起。4月1日,以張治中為首的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飛抵北平。中共方面以周恩來為首席談判代表,代表團成員林彪、葉劍英、林伯渠、李維漢、聶榮臻等。雙方談判代表在北平六國飯店經(jīng)反復協(xié)商,擬定了八條二十四款的和平協(xié)定草案。20日,南京政府拒絕在《國內和平協(xié)定最后修正案》上簽字。21日,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發(fā)布了“向全國進軍的命令”。當夜,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以雷霆萬鈞之勢渡過長江,23日解放軍第八兵團一部占領國民黨政府首都南京。捷報傳來,毛澤東喜讀《人民日報》號外,以興奮的心情寫了輝煌詩篇《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
還在1月下旬,國民黨外交部就正式照會各國駐南京的大使館,宣布政府將遷往廣州,要求各外交使團隨行。在蘇聯(lián)大使都帶了使館部分人員去了廣州的情況下,作為眾大使“領頭羊”的司徒雷登,態(tài)度卻非常曖昧。為此,南京政府的外交部長葉公超曾面見司徒雷登,力主司徒雷登同他一起去上?;驈V州。司徒雷登另有自己的打算。艾奇遜接替馬歇爾的國務卿之職后,司徒雷登建議美國“與新中國建立政治經(jīng)濟關系,對中國施加影響,促使中國與蘇聯(lián)分手”。國民黨要他南遷廣州后,他多次召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大使們討論此事,各國大使作出決定,各自向自己的政府建議,如果國民政府遷往廣州,每位大使可選派下屬高級官員和其他屬員隨同前往,大使本身原地不動,以便繼續(xù)保持接觸。同時他還希望所有的外交官繼續(xù)保持行動一致。
這里不能不介紹一下司徒雷登其人。司徒雷登,1876年生于中國杭州,父母是在華傳教士。他本人從1905年起在中國傳教,能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1919年起任美國教會在中國興辦的燕京大學的校務長。在中國政界、學術界和教育界都結交了不少朋友。在司徒雷登的經(jīng)營下,燕大成為舊中國的一所著名大學,集合了一批著名學者,培養(yǎng)了很多各方面的人才。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被日本人抓進監(jiān)獄囚禁了三年半。司徒雷登自稱,“中國人知道,我愛他們的國家,關心他們的國計民生,在不受任何限制的情況下,對實行廣泛的合作與和平解決他們的內部沖突這一點,我所采取的開明態(tài)度和所抱的信念,他們也是了解的。我由此也就取得了他們的極大信任?!贝嗽掚m有自吹自擂之嫌,但他在中國廣泛的社會聯(lián)系和社會聲望,也是事實。正是看中了這一點,馬歇爾推薦他于1946年7月11日出任美國駐中國大使。
中共的領袖們曾與司徒雷登有過一些交往。1945年重慶談判期間,司徒雷登與毛澤東、周恩來見過面,毛澤東、周恩來還請他吃過飯。他出任大使時中共方面表示歡迎,中共的發(fā)言人還發(fā)表談話說:“司徒博士為我共產(chǎn)黨員之友人,堅持能與吾人和善共處。但美國對華政策是華盛頓作決定的,主要并不依賴于司徒雷登博士,誰能幫助中國走向和平就是中國人民真正的朋友?!?946年周恩來率中共代表團在南京與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時,司徒雷登居中調停,兩人也曾經(jīng)有過交往。但是,司徒雷登秉承美國政府的旨意,逐漸撕去“中立”的偽裝,偏袒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支持國民黨打內戰(zhàn),千方百計地維護蔣介石的反動統(tǒng)治,因而與中共的關系不斷惡化。
司徒雷登后來這樣解釋自己留在南京的用意:“我非常希望多留一段時間,以便觀察共產(chǎn)黨人的意圖,同時也給他們機會來討論他們與美國的關系。如果他們不愿意同我商談,那就十分清楚地表明,共產(chǎn)黨人不愿同任何美國官員這樣商談,我們也就能夠根據(jù)情況來制定我們的政策。”他認為,自己過去同毛澤東、周恩來相識,自己在燕大的許多學生現(xiàn)在也都是共產(chǎn)黨的重要干部,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條件。
司徒雷登滯留南京的做法,引起了國民黨政府的惱怒,大感沒有顏面,要求其駐美大使顧維鈞當面向艾奇遜國務卿表示:司徒雷登按國務院的指示決定留南京,此舉使國民黨政府不再負有保護他本人和他的僚屬“免受共產(chǎn)黨威脅”的任何責任。不過這些類似“最后通牒”的話,對司徒雷登已經(jīng)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1949年3月10日,司徒雷登致電美國國務院,請求留在南京,同中共接觸,以“建立新的關系”。很顯然,司徒雷登以為憑借自己前燕京大學校長的特殊身份,為許多年輕的共產(chǎn)黨人的“老師”,他能夠影響那些已經(jīng)在共產(chǎn)黨中處于重要位置的學生,“使他們制定有利于西方的政策”。就在解放軍占領南京的前一天,司徒雷登接到美國國務院的召令,要他回華盛頓去。司徒雷登發(fā)專函請示國務院,要求繼續(xù)留在南京。艾奇遜復電,同意司徒雷登與中共領導人會談,并叮囑他不要把話說絕,注意保密,免得走漏風聲,引起國會內反對派的反對。這樣,司徒雷登留在了解放后的南京,等待與中共方面接觸的機會。
解放軍士兵闖入了司徒雷登的大使官邸,司徒雷登低調處理;中共方面宣布與外國建交的基本原則;周恩來親自點將,指名黃華出任南京外事辦主任,以私人名義與司徒雷登進行接觸
陽春三月,中共中央機關由被周恩來稱為“中共中央在農(nóng)村的最后一個指揮所”的西柏坡遷往古都北平,毛澤東入住風景秀麗的香山靜宜園雙清別墅。兩股清泉從山石間潺潺流下,石壁上有乾隆皇帝題寫的“雙清”二字。院內蒼松翠竹,泉水淙淙,一排平房,一池清水。走出別墅北面便是香山寺,寺院雖已破敗,但四周峰巒迭翠,松柏參天,鶯雀啁啾,景色宜人。再行不遠,就是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等居住的來青軒。進入北平后,中共領袖們異常繁忙,一方面是函電交馳,指揮四大野戰(zhàn)軍向東南、中南、西南、西北幾個主要方向進行戰(zhàn)略追擊,徹底消滅在大陸上負隅頑抗的國民黨殘余武裝;一方面是頻繁會見民主人士和社會賢達,商討建國大計;同時要加強與蘇聯(lián)等民主國家的聯(lián)系,爭取它們對新中國的支持。
解放軍占領南京后,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國際糾紛,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于4月25日聯(lián)名發(fā)表《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其中第八條規(guī)定:“保護外國僑民生命財產(chǎn)的安全”,同時要求一切外國僑民“必須遵守人民解放軍和人民政府的法令”。同日,周恩來親自起草了給渡江戰(zhàn)役總前委的指示,重申:南京解放后,對駐在南京的各國大使館、公使館,我們和他們并無外交關系,不要發(fā)生任何正式的外交往來,但對其人員的安全,則應負責保護,不加侮辱,也不必進行登記??汕『镁驮谶@一天,還是發(fā)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就是解放軍第三十五軍士兵在未請示上級的情況下進入了司徒雷登的住宅。中美雙方關于此事的記載大致是一致的。
司徒雷登在自己的回憶錄里詳細記載了此事的經(jīng)過:
第二天(25日)早晨剛過六點半,我從臥室的開門聲中驚醒過來。只見幾名武裝士兵走了進來。我大聲地呵斥他們,問他們是干什么的。他們退了出去,有一兩個士兵還氣呼呼地嘀咕了幾句。我跳下床,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這時,那群大約十到十二名士兵走了回來,他們的發(fā)言人十分有禮貌地解釋說,他們只是好奇地四處瞧瞧,沒有加害于人的意思。他問我懂不懂他的話,我說懂。他又重復了他的保證。由于看出我不太友好,所以他就領著其他人出去了。
三個多月后(8月4日),鄧小平在向新政協(xié)籌備會議代表作的報告中也談到了此事的經(jīng)過:
司徒雷登的住宅,有一個營長和教導員各帶一個勤務員,看見房子漂亮進去了一下。后來教導員發(fā)現(xiàn)這是外交官的房子,就同營長走了出去。雖然這件事情沒有什么,但這現(xiàn)象是無政府無紀律的。作為準備工作來看,發(fā)生這類事件是我們準備工作不夠的表現(xiàn)。
事情發(fā)生后,總前委立即召開干部大會,劉鄧首長親自講話,重申中央的有關政策規(guī)定,統(tǒng)一干部戰(zhàn)士的思想認識,杜絕此類事件的再度發(fā)生。4月29日,三野副司令員粟裕、參謀長張震致電各兵團、各軍,要求各軍應利用戰(zhàn)斗間隙,嚴格檢查執(zhí)行政策和紀律的情況,以三十五軍士兵擅入司徒雷登住宅的事例為鑒戒,教育部隊對一切外僑和各國大使、公使、領事館等外交人員,首先是英美外交人員予以保護。
司徒雷登對進入住宅事件做了低調處理。但是,由于中共已經(jīng)明確宣布不承認與國民黨有外交關系的帝國主義國家,司徒雷登只能無奈地“以一個普通美國公民的身份聽從于事實上的地方當局代表所作的安排與指點”。
4月28日,總前委收到毛澤東親自起草的軍委電報:
我方對英、美僑民(及一切外國僑民)及各國大使、公使、領事等外交人員,首先是美、英外交人員,應著重教育部隊予以保護?,F(xiàn)美國方面托人請求和我方建立外交關系,英國亦極力想和我們做生意。我們認為,如果美國及英國能斷絕和國民黨的關系,我們可以考慮和他們建立外交關系的問題。此事請鄧、饒、陳、劉加以注意。
美國援助國民黨反共的舊政策已破產(chǎn),現(xiàn)在似乎正在轉變?yōu)楹臀覀兘⑼饨魂P系的政策。關于侵入司徒雷登住宅一事,美國可能向我南京當局提出一個口頭的或書面的抗議。但是只要我方不繼續(xù)發(fā)生此類事件,美國是不會將此事擴大的。
毛澤東之所以料定美方不會將我軍士兵進入司徒雷登住宅的事情擴大,是因為他從司徒雷登非同尋常地滯留南京看出一些端倪,而到這時美國方面又“托人請求和我方建立外交關系”,司徒雷登實在犯不著為一件突發(fā)而又沒有造成什么后果的小事小題大做,從而使他與中共建立聯(lián)系的努力成為徒勞。值得特別注意的是,毛澤東在這封電報中,明確提出了可以考慮與美英建立外交關系的問題。這顯然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變化。
如果說上述電報還是一件高度機密的內部指示,那么1949年4月30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發(fā)言人李濤將軍為英國“紫石英”號軍艦暴行發(fā)表的聲明,則公開闡明了新中國與外國建立外交關系的基本原則。由毛澤東親自起草的這個聲明說:
“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人民政府愿意考慮同各外國建立外交關系,這種關系必須建立在平等、互利、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基礎上,首先是不能幫助國民黨反動派。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人民政府不愿意接受任何外國政府所給予的任何帶威脅性的行動。外國政府如果愿意考慮同我們建立外交關系,它就必須斷絕同國民黨殘余力量的關系,并且把它在中國的武裝力量撤回去。
這清楚地表明,中共在宣布“另起爐灶”、“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時,對與美英等西方國家建交是留有余地的,并沒有對他們關上新中國的大門,而是愿意進行接觸和談判。與此同時,負責外交工作的周恩來,也在積極尋覓與司徒雷登接觸的合適而又得力的人選。很快,這個人就找到了。他就是燕京大學1936年畢業(yè)、與司徒雷登有“師生之誼”的黃華。
1949年4月,正在天津外事處工作的黃華,到北京出席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主持青年團工作的廖承志準備留他在團中央工作。周恩來找到黃華,當面布置任務:“你去南京外事處工作吧,除負責接管國民黨政府外交部和處理有關對外事務外,可以同司徒雷登進行私人接觸?!秉S華當即表示服從組織安排。4月中旬,黃華隨南下工作隊由北京出發(fā),經(jīng)合肥到達南京。
臨時棲身于廣州的國民黨政府,則千方百計地阻撓司徒雷登與中共的接觸。還在5月11日,國民黨政府駐美大使顧維鈞在拜會美國國務卿艾奇遜時,就曾向他提出,希望司徒雷登在回美國前訪問廣州,與代理總統(tǒng)李宗仁等討論中國局勢。如果他目前不回國,則希望艾奇遜指示他駐節(jié)廣州,“這將證明美國對國民政府的事業(yè)給予道義上的支持”。
6月15日,顧維鈞在拜會美國國防部長約翰遜時提出:“司徒雷登是派駐國民政府的大使,而他卻一直留在六星期以前已淪入共產(chǎn)黨之手的南京,這種情況未免有些反常?!辈⒁笏就嚼椎窃诜得狼跋仍L問國民黨政府的臨時駐地廣州。
7月1日,顧維鈞在與艾奇遜會晤時又說,司徒雷登滯留于共產(chǎn)黨控制下的南京,在中國和海外都引起了很大的疑慮?!斑@不僅意味著又一次打擊了國民政府,而且也將使共產(chǎn)黨對其他國家的態(tài)度更加傲慢?!痹俅我蟀孢d指示司徒雷登在返美前能前往廣州,與國民黨政府的軍政要員會見。艾奇遜卻推說司徒雷登年事已高,難以忍受旅途之苦,對此議不置可否。其實,已經(jīng)下決心要從中國內戰(zhàn)中“脫身”的美國政府,此時不顧“出賣朋友”之嫌,也不愿把自己與風雨飄搖中的國民黨政權捆在一起了。(待續(xù))
(責任編輯:吉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