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式太極歷代宗師傳略(之二)

●新西蘭·顏紫元

二、吳鑒泉宗師傳略

吳鑒泉宗師(1870年—1942年)是宗祖全佑公之獨生子。自小喜愛武功，精于馬、步、箭、弓、刀、石，尤以馬上的功夫有獨到之處。能一手按在鞍上豎蜻蜓，馬仍在快跑；并能鐙里藏身，馬上射箭，百發(fā)百中。對于家傳之太極拳，在嚴父教導下，造詣益精深，又云游山川湖海，遍訪名家巨手，切磋拳藝，于是大成。1914年后，楊建侯之弟子許禹生在北京創(chuàng)設體育研究社，邀請楊少侯、楊澄甫及吳鑒泉三位宗師教授太極拳，斯時太極拳始公諸于眾，從以往僅傳于門墻之內(nèi)，而造福社會。楊少侯善于快架，也稱老架或小架，出手即攻，由于曲高和寡，所以得傳者很少。楊澄甫則依祖?zhèn)餍抻啠テ涮S、發(fā)勁動作，由于楊先生高大，于是步法擴大，功架開展，以悅為主，即今時之楊式太極拳，原來祖?zhèn)魅芫筒粋髁恕?/p>

吳鑒泉宗師克傳家教，且能適應環(huán)境，在教學上不斷發(fā)展，逐步修潤和充實。在慢架中，去掉重復和跳躍動作，使拳架更加柔和規(guī)矩，連綿不斷，更符合太極陰陽理論之特點，從而自成流派，人稱吳鑒泉式太極拳。其功架緊湊，松靜自然，柔和縝密，招招連綿，環(huán)環(huán)相扣，如行云流水，充分表現(xiàn)出輕靈、圓活和動作貫串之特有風格。推手要求立身中正安舒，手法嚴密，招數(shù)多變，細膩綿柔，守靜而不妄動?；畈酱筠?，機動靈活，粘走咸宜。爛采花是散手，更是出神入化，動若江河，非筆墨所能描述。此外，仍保持吳式祖?zhèn)骺旒茏樱刑S、發(fā)勁等動作，便于入室弟子進一步鍛煉。

1916年前后，又有袁世凱機要秘書宋書銘先生，為宋遠橋后代，精太極拳，曾編著《太極功》，內(nèi)有太極拳訣十篇傳世。宋書銘先生與吳鑒泉先生友善，常在一起切磋拳藝。

吳式太極拳自宗祖全佑得楊露禪先生(得陳長興先生真?zhèn)?及楊班侯先生(兼得武氏所傳趙堡太極之心理心法)真?zhèn)骱螅纸?jīng)吳鑒泉宗師與各名家切磋拳藝而發(fā)展成一完整體系。

其內(nèi)容有：太極慢架、快架、太極五行內(nèi)功、太極內(nèi)功八式、太極功陰陽二十四法、一路乾坤太極劍、二路七星太極劍、三路連環(huán)太極劍、太極雙劍、六趟太極對劍、太極刀、太極二十四槍、太極十三大槍、太極救命三槍(也稱三趟抖大桿)、太極對扎槍(粘四槍、離四槍、擲摔四槍)、太極二趟粘桿(又稱纏槍)。八十年代又有馬吳二師編吳式精簡太極拳架。

推手有：單推手五勢(單練、對練)、入門正四手(單練、對練)、換手法(單換、雙換)、盤根腿、推手十三勢(分上中下三盤及長、中、短手)、活步推手八法(進退步、三連步、閃展步、大翻身、七星步、九宮步、連環(huán)步、大捋)以及散手爛采花。爛采花中又有節(jié)拿抓閉、點穴卸骨及凌空勁。另有一完整拳經(jīng)“太極法說”四十一篇傳授。

鑒泉為人寡言語，性藹和，待人接物均出于至誠。故文人雅士，多喜與之游。其門徒遂遍滿天下矣!可惜得到鑒泉宗師全藝的人僅有吳公儀、吳公藻、吳英華、馬岳梁、趙壽村、鄭榮光等數(shù)人而已。太極拳在北方盛行后開始向南方發(fā)展。1928年吳鑒泉宗師舉家自北京遷居上海，廣為傳授吳式太極拳。吳鑒泉宗師先后受聘為上海精武會及上海國術館任武當門長，并于1933年創(chuàng)設鑒泉太極拳社。1939年在上海西藏路青年會十樓，建設鑒泉廳，為吳式太極拳愛好者提供練習場所。1931年秋諸民宜在上海中法學院(現(xiàn)名為“上海機械工業(yè)學院”)讓上海明星公司拍攝過吳鑒泉宗師的拳架，及與馬岳梁、金壽峰、徐致一、吳圖南等徒弟推手的記錄片，不知現(xiàn)在能否找到。

鑒泉宗師又足跡大江南北，也曾去過香港、澳門傳藝，收有拜門徒弟唐希敏、鄧幼亭、鄭榮光等。其太極功夫極純，輕靈柔化已達極致，任何力量一挨其身，便化為烏有，被發(fā)者也不知何以跌出，凡與之交手者，無不敬服之。

據(jù)師母言，早年吳楊二家都居住在北京，且相距很近，楊澄甫常到吳家切磋推手，每當此，鑒泉師祖即令門徒不得入內(nèi)，然仍可聽到師祖指點聲，如“這勁對了”等等。

1914年，許禹生先生創(chuàng)北京體育研究社，其中教師除師祖外，還有楊少侯、楊澄甫、紀子修、劉彩臣、劉恩綬、姜殿臣、梁師如、孫祿堂、張忠元、佟瑞浦、姜登撰、興石如等。當時有位美國赫赫有名的大力士威廉精于拳擊與摔跤，集古典式和現(xiàn)代式摔跤于一身。他在北京時，到處交手，所向披靡，成績斐然。后來又聽說有這樣一個武技體育學校，于是就前來要求比試。身為社長的許禹生欣然接受戰(zhàn)書，同意派人定期出戰(zhàn)。社內(nèi)名家再三議論，決定由吳鑒泉迎戰(zhàn)。一上場，威廉滿臺奔走如飛，意在搶把主攻，接著又出拳猛烈，像頭瘋狂的獅子猛撲猛抓，威風不可一世。吳鑒泉開始閃讓展走，繼而伺機趁他出手之際，輕輕一引一轉，一沉一撥，威廉被彈出數(shù)米臥地不起。威廉不甘失敗，躍起再戰(zhàn)，盡管他怎樣狂轟濫炸，拳腳相加，也無奈吳鑒泉如綿裹鐵、快慢相間、頓挫有致的不凡身手，威廉不但得不到便宜，反而又摜了幾個響跤。這種化中而進招、四兩撥千斤的太極拳絕招施出的神威，終于懾服了威廉。不打不相識，后來威廉成了吳鑒泉的學生，還成為北京體育研究社舉辦的吳式太極拳第一班的學員，也是該班唯一的外國學員。這位美國大力士學會吳式太極拳以后，是最早把太極拳介紹給美國和歐洲的洋人。

1928年，在南京舉行第一屆全國國術比賽，其間有自然門杜心武的徒弟萬籟聲前去拜訪楊澄甫，忽轉念想試一下楊澄甫的功夫。適楊公正在刷牙，萬突然襲擊，一腳將楊踢倒在地，于是萬向外界聲稱其打敗了楊澄甫。對此，當時國術界老前輩如劉百川等都對萬很不滿，認為對老前輩有失尊敬。楊公事后即去找鑒泉師祖，師祖平時很少生怒，該時也忍不住要找萬籟聲。后經(jīng)杜心武再三替徒賠禮道歉，遂將此事平息。

三十年代，師祖在上海商務印書館教拳時，有國術家尤彭熙者前來挑戰(zhàn)，尤連連跌出，認為不可思議。尤研究國術多年，后遇意拳創(chuàng)始人王薌齋，隨其學藝。王先生告訴尤學成意拳可以無敵天下。故想試敵，未料一交手便敗，十分沮喪，便問其師何故，王先生說隔日親去一試。那日王先生帶著徒弟尤彭熙前去時，適逢鑒泉長子吳公儀先生在教拳，鑒泉不在，于是王先生便與公儀搭起手來，想不到也連連跌出。王先生當年在袁世凱府中曾推倒李派太極創(chuàng)始人李瑞東，未料竟輸在公儀手上。據(jù)聞此后不久，王先生即離滬返京。

鑒泉祖師早年在北京時，與武林各派交往十分密切，有通背圣手張策與鑒泉師祖較技而成莫逆。四十年代初，因日本侵占中國，公儀、公藻被困在香港，鑒泉師祖思子心切，又寡言語，日久成疾，先入上海紅十字醫(yī)院(現(xiàn)華山醫(yī)院)就醫(yī)。去就廁時，又不慎絆跌，師祖自知不久于世，遂回自己府中。一日師祖問其婿馬岳梁說：“公儀、公藻能趕回否?”馬師回答說：“尚無回音。”師祖即曰：“那就不等了，6月28日通知徒前來?！蹦侨諑熥骈T徒能趕到的都到了，師祖穿上壽衣，端坐在庭中，其時馬師見一部分壽衣皺疊在座中，欲去整衣，師祖即起身自將壽衣端正好，再坐下。師祖對眾徒說其將離去，令徒要用馬車將其送往“大陸殯儀館”，于是師祖端坐而逝。

當時是1942年，馬車早已不用，一下子找不到，又是六月天，于是眾徒?jīng)Q定只好用小汽車，未料車剛駛出寓所到公路上便拋錨，大家十分著急。忽見一馬車駛來，是來自蘇州的，當時正返回，經(jīng)協(xié)商，車主同意將師祖肉身運往“大陸殯儀館”。原以為殯儀館無問題，因為其老板卜曉農(nóng)是馬師的學生。那年六月天暴熱，去世者很多，未料到后，房廳客滿，眾徒不知如何辦才好。此時有人發(fā)現(xiàn)有間房空著，便問卜曉農(nóng)緣故，卜說那間早已被訂，一共二個房間，但只來了一位。于是找訂位的陳先生商量，陳說是他老師臨終時要他訂的，并令訂到6月28日，說是要等一位朋友，也未被告訴是哪位朋友，反正已經(jīng)是6月28日了，你就用吧。

其實這陳先生的老師是大名鼎鼎的劉神仙。萬籟聲在其二十年代所著的《武術匯宗》一書中稱其為祖師，但不知其名。劉神仙曾在金山寺與紅衣法師比賽，劉不停地吃，法師則辟谷，看誰能耐得時間長。

一早，劉神仙來到上海馬當路其學生家，說要去龍華樓吃西餐，他從上午十點一直吃到下午四點，才拍拍肚子說：“差不多了。”回到陳家說：“我要死了，要用紅漆棺材裝?！辈⒘铌惖健按箨憵泝x館”定兩個房間，訂到6月28日，說是等一個朋友。劉神仙臨終前告訴陳，他全名劉振魁，活了353歲。

如此一說，馬師才恍然大悟，因馬師早知師祖早期在北京時，就與劉神仙見過面。

1942年吳鑒泉宗師不幸逝世，誠為吳式太極拳之重大損失。師祖棺墓建在滬郊的一風水寶地之處，文革時被毀，近年又重建于滬郊。上海社務由吳英華、馬岳梁負責。

吳鑒泉宗師有二子二女，長子吳公儀(1901—1971年)，次子吳公藻(1904—1981年)，長女吳英華(1906—1966年)和婿馬岳梁(1901—1998年)，次女吳俊華(1910—1979年)和婿李立蓀(1911—1980年)，他們都精于家傳吳式太極拳。

吳公儀、吳公藻、吳俊華和吳公儀之子吳大揆(1922—1972年)、吳大齊和女吳雁霞、婿郭少炯，吳公藻之子吳大新，先后到香港，設鑒泉太極社，廣為宣傳吳式太極拳，并發(fā)展到澳門、新加坡、菲律賓。吳公儀之孫吳光宇在加拿大主持社務。聯(lián)合國亦設有吳式太極拳俱樂部，聯(lián)邦德國、荷蘭亦成立鑒泉太極拳學校，由馬岳梁子馬江豹負責，教授吳式太極拳。另有馬吳二老之義女施梅林(又名吳雁堂，曾數(shù)次獲得中國及國際太極拳、劍冠軍)在新西蘭、臺灣傳藝。

作者注：吳鑒泉弟子中有吳圖南者，為蒙古人，在其近世所著書中稱吳鑒泉之父全佑亦為蒙古人，此乃吳圖南之一廂情愿，與事實不符。又據(jù)余師講，其師兄弟中有三人同年生，即吳公儀，余師馬岳梁，還有吳圖南，皆生于1901年，然吳圖南先生竟將自己年齡記錯，其出生居然早了十多年。還有，據(jù)余師講，其從未聞鑒泉師祖?zhèn)魇趨菆D南太極拳藝以達盡頭，再也不能滿足吳圖南之需求，于是便將吳圖南介紹給楊少侯學更高妙的太極拳藝，也未聽說過楊少侯與吳鑒泉太極拳藝敦高孰低，當年美國大力士到許禹生之體育研究社挑戰(zhàn)，當時楊少侯、楊澄甫、吳鑒泉等多位太極名家俱在，經(jīng)討論，一致要求吳鑒泉為體育社之代表，接受挑戰(zhàn)。另外，吳鑒泉弟子中功夫排得上號的除吳公儀、吳公藻外，即為余師馬公岳梁，還有就是趙壽村。吳圖南先生的功夫尚排不上號，如何自稱他對吳門太極已全部掌握，要讓其師推薦他到楊少侯處深造?!無怪乎在太極門中稱吳圖南先生為“糊涂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