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傳奇

張盛敏　吳梓祥　吳廣生

“你是‘蛇王”

1980年6月1日晚10時許，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沖進江西省余江縣醫(yī)院。余江縣藥材公司的李昆泉副經(jīng)理氣喘吁吁地朝坐在辦公桌前的一位中年大夫喊道：“老舒，快、快去救命！”

原來大橋蛇場的葉師傅在清理蛇庫時，被一條又粗又壯的雄銀環(huán)蛇咬了一口。下午2時呼吸困難，竟然昏迷。

舒普榮見狀，趕緊用開水化開帶來的青龍蛇藥片。撬開葉師傅緊閉的牙關(guān)，硬往他嘴里灌。誰知一點也灌不進，老舒只好改用鼻飼，藥總算灌進了，可是病人的肚子卻慢慢鼓脹起來。舒普榮思忖片刻，斷定病人胃神經(jīng)已經(jīng)麻痹。于是，他取出銀針，用針灸法刺激病人的橫隔穴，這一手果然奏效，病人打了幾下嗝，鼓脹的胃漸漸消下去，說明胃中藥物已下行了。

那夜，舒大夫沒有合一下眼，一直在葉師傅身邊忙碌到次日上午9時，葉師傅終于蘇醒了。

他握著老舒的手說：“舒院長，你真神，我本是該死的人，被你救活了，天下的蛇都服你啊，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是‘蛇王?！?/p>

老舒一笑說：“葉師傅，你別這么說，據(jù)我推測，你當時抓到的可能是一條雌性銀環(huán)蛇，無意中你觸動了它的動情區(qū)，于是，它就分泌出一種求偶素，引得那條又粗又壯的雄性銀環(huán)蛇竄出來，還把你當成‘情敵呢，所以它才狠狠地咬了你一口?！?/p>

葉師傅聽罷，搖搖頭說：“按說銀環(huán)蛇白天是不出來活動的，哪還會出來‘吃醋嘛，怪我平時殺蛇太多，是恩怨相報??！”

舒普榮不屑地一笑說：“你別迷信嘛，我跟你一樣，也是吃五谷雜糧的凡人，哪有什么‘王呢？”

“不、不，你是‘蛇王是大‘蛇王！”葉師傅竟一臉虔誠地：“蛇曾是我的救星，也是我的克星?！?/p>

打那以后，葉師傅給他取的“蛇王”雅號，就在方圓百里不脛而走。

難忘的“第一個”

談到治療的第一位蛇傷病人，舒普榮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1963年秋，舒普榮以中華醫(yī)學會上饒分會副秘書長的身份參加貴溪縣召開的民間草醫(yī)草藥研究會。會間，一個老干部的兒子被毒蛇咬傷，抬到縣醫(yī)院搶救，生命岌岌可危。院長向舒普榮求援。舒普榮很快叫了幾個出席會議的“草藥郎中”，一道朝醫(yī)院飛奔而去。到醫(yī)院一看，患者臉色蠟黃，已經(jīng)七孔流血，患肢鼓起一個個紫紅色血泡。糟了，這是懷孕的五步蛇咬的。大家看患者頭部出現(xiàn)了淤血斑，均面面相覷。無奈，舒普榮對病人進行常規(guī)的檢查后說：“這娃傷得太重，院長和醫(yī)院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誰知話還沒說完，患者的親屬就大動肝火，他們指著老舒的鼻子嚷：“你是什么秘書長，治不好，就抓你去墊棺材底?！闭f著便撲向舒普榮，揪住他的衣領(lǐng)，扣子都揪掉了幾顆。正在這時，突然有人用低沉有力的聲音問：“七孔流血了嗎？”舒普榮定晴一看，發(fā)現(xiàn)說話的老頭，正是那個幾天沒吭一聲，一直坐在會場角落里閉目養(yǎng)神的郎中章恒興。舒普榮像遇救星般忙答道：“流血了，由于流血過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輸了80元的血?！闭吕项^用手一擺，爽快地說：“這樣好了，血也不用輸了，給我80元打酒喝，我包啦?！彼屑覍俣挤判某酝盹?，自己到山上轉(zhuǎn)了一圈兒，帶下了幾根小樹枝般的草藥，用手搓軟，用嘴嚼爛，一半敷在傷口，一半煎藥灌入患者口中，然后交待說：“晚上過11點，他就會叫肚子餓，你們給他準備一點稀飯?！闭f罷便睡了。

舒普榮一直守著病人，果然到了11時，患者突然煩燥不安，老舒、病人家屬都有點兒慌，可章恒興卻悠然地躺著，不無輕松地說：“你們聽見了沒有，病人要醒了?！边^了個把時辰，患者突然開始腹瀉，大喊大叫，說胡話?？粗蠹一懦梢粓F，章老頭才爬起床，病人瀉了一次，他就給病人灌一次藥。雞啼二遍，病人真的叫餓了，第二天便下了床。

舒普榮萬沒想到，被判“死刑”的蛇傷患者用兩枝草藥竟然起死回生！他第一次領(lǐng)略了草藥郎中的鬼斧神功，驚嘆民間草藥的奇妙功效。這位學西醫(yī)出身的舒普榮，似乎此時才真正領(lǐng)悟到中草藥博大精深的內(nèi)涵。

毒蛇咬人現(xiàn)場會一舉取回三部經(jīng)

從此，舒普榮敬重民間的草藥郎中，特別是章恒興，舒普榮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決心拜章老為師?？墒亲?zhèn)髅胤剑瑑簩O飯碗，“子孫守秘如守金，不需富貴制田園。”為了給舒普榮一個臺階下，章恒興敷衍了一下說：“明年開春，到我家來，我家附近草藥多?！闭潞闩d家住貴溪白果樹村，要走20多里山路，他思忖著舒普榮這位秘書長不會有這么硬的骨頭。

章恒興的一句戲言，舒普榮卻奉若圣旨。第二年一開春，老舒就買了二瓶市場上走俏的“清華婺”酒，翻山越嶺，來到白果樹村。村子只有五、六戶人家，依山環(huán)水，綠樹掩映。 這位地區(qū)醫(yī)學會秘書長的到來，章老頭一陣歡喜，熱茶熱飯招待后，帶舒普榮上山打獵，可是一問起秘方來，他不是故意把話岔開，就是一笑了之。

1965年秋，為了響應中央“一把草，一根針”的號召，推廣民間中草藥秘方，江西省在南昌召開蛇醫(yī)經(jīng)驗交流會。舒普榮為了把章恒興的絕招學到手，專程邀請他一同參加。這次會議原先是想推廣蛇藥“草木王”的，獻方的人說“草木王”是一種神藥，搽到哪里就消腫到哪里。景德鎮(zhèn)市蛇醫(yī)世家出生的馮宗南不信這一套，在會上爭辯起來，他說：“如果你被咬了，用了我的藥不好，我3條命抵一條命。”在場的舒普榮也卷入了這場舌戰(zhàn)。這時他走上前去，用“激將法”問馮宗南：“用你的藥治你自己如何？”

“行呀，我來時袋里帶了幾十條毒蛇，你抓它們來咬我好吧？”

“用你的蛇不行，誰曉得你搞沒搞手腳，要用我的蛇咬才算真功夫?！?/p>

“行，用你的蛇咬，輸了，我給你背一輩子包袱；贏了，你喊我一輩子師傅?！碑攬龊炞之嬔?。

晚上，舒普榮的加急電報打到婺源、德興、貴溪幾個山區(qū)縣衛(wèi)生局，第三天，10條銀環(huán)蛇、眼鏡蛇、蝮蛇、烙鐵頭都送來了。舒普榮這才有點后怕，對章恒興說：“章師傅，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不管咬到我咬到他，你都要救命呵，上次那個病人那么嚴重你都救好了，我是拿你當定心丸、主心骨的?！?/p>

章恒興說：“不要怕，我的草藥放在背包里，隨時用隨時拿?！彼_背包，拿出草藥，和上次一模一樣。舒普榮仔細一認，試問道：“這一味藥是龍膽草吧？”章恒興臉一紅，嗔罵道：“你這個機靈鬼，是何時認識的？”這一下把他的老底掏了出來。

大會為了確保馮宗南的安全，要大家作好一切準備，并要馮宗南開出他的藥方，各地區(qū)派出一個代表，按照他的方子去抓藥煎藥，以示“公開”監(jiān)督驗證。舒普榮對此顯得格外積極，檢藥煎藥灌暖水壺他都去參加，并一項項記載下來。馮無意，舒有心，原來馮先生的藥叫做蚣甲三黃湯。

一切準備妥當，毒蛇咬人表演大會在省圓形體育館舉行，有3000多人圍觀，臺上毒蛇亂竄，場面驚心動魄。咬第一口的是眼鏡蛇，他喝了一碗煎好的藥，毫不在乎。蝮蛇咬第二口，又喝了一碗藥，也沒有多大問題。第三次用烙鐵頭去咬，結(jié)果因連續(xù)3次中毒太深，馮宗南頭暈目眩，舌頭也難轉(zhuǎn)動了。舒普榮把他護送到房間，他疼痛得不會言語，只知道用手在枕邊摸火柴盒，原來火柴盒里藏了他的救命藥物——落地珍珠。他將這幾顆粒狀的黑丸子吃下肚，疼就鎮(zhèn)住了；再連服幾劑蚣甲三黃湯，第二天就轉(zhuǎn)危為安。這次大會，舒普榮則受惠最多，他一舉取回了龍膽草、蚣甲三黃湯、落地珍珠三部“真經(jīng)”，為以后青龍蛇藥的研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博采眾長于民間

一次偶然的機會，舒普榮聽到玉山縣有位姓邵的蛇醫(yī)，治療銀環(huán)蛇有獨特的秘方，便一連幾年9次登門求教，都未得結(jié)果。經(jīng)驗告訴他，越是保守的秘方，藥物越簡單，而且大多數(shù)是單方。第十次登門正是夜幕降臨，恰好邵師傅上山采藥去了，屋里坐著一位被銀環(huán)蛇咬傷的病人。舒普榮心想，這回總算瞌睡碰上枕頭了，看你怎么用藥。上燈之前，邵師傅匆匆進門，丟下背簍就忙著為病人碾藥，沒有注意坐在門后暗處的舒普榮。老舒看清楚了邵師傅從背簍取出的是一支既無葉又無根的草藥。他走上前去，也取出一支問：“師傅，這是什么藥？”邵一驚：“你什么時候來的？”“我坐在你這里等了一會兒啦！”舒普榮笑得一臉燦爛。俗話說伸手不打笑面人，邵師傅只得回答：“一寸金?！薄耙淮缃稹?，多好聽的名字，人被劇毒的銀環(huán)咬傷后，就靠這清除毒性，真可謂是一寸草藥一寸金，可眼前的“一寸金”已除去枝葉、根須，怎個認法呢？他本想打破沙鍋問到底，但又怕邵師傅難以啟齒，便連夜搭車趕回家里，用花盆將這支無根無葉草藥栽種起來，想不到這種無根無葉的植物草本，經(jīng)過他精心護理，不久便長出幾片鮮嫩的葉子來了。舒普榮像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古生物化石一般，興高采烈地連盆送到省里請人鑒別，原來“一寸金”，學名叫“仙茅”。臨床證明，這次“偷”學得來的仙茅確實對治療銀環(huán)蛇咬傷具有高效。

組建中國蛇協(xié)， 培養(yǎng)弟子三千

舒普榮的名氣越來越大，四面八方來求醫(yī)的踏破門檻。面對成績，舒普榮卻一臉的凝重。他深知我國的蛇傷研究由于起步較晚，目前仍有許多醫(yī)院治不了蛇傷。得把全國各地的蛇醫(yī)組織起來，培養(yǎng)鄉(xiāng)村蛇醫(yī)。他的這一想法得到了國家衛(wèi)生部和中國農(nóng)村衛(wèi)生協(xié)會的支持，也得到廣大蛇醫(yī)的響應。1984年10月“中國蛇協(xié)”正式成立。從此，舒普榮全身心投入到蛇傷治療、研究以及技術(shù)推廣上，他廣交朋友，廣收弟子，將中國蛇協(xié)發(fā)展到30多個分會，4000多名會員，舒普榮還為農(nóng)村培訓蛇醫(yī)3000多名，在全國農(nóng)村建立起了蛇傷防治網(wǎng)絡。

中國蛇協(xié)的壯大與發(fā)展，也給青龍蛇藥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契機。1986年，被調(diào)到鷹潭市當科協(xié)副主席的舒普榮，意外地收到一封來自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第四研究所的公函，要求郵購10瓶濃縮的青龍蛇藥片。藥片寄去近一年時間，空軍第四研究所研究員毛守金又突然來鷹潭找到舒普榮。毛守金快人快語：“我們?yōu)槭裁匆I你的青龍蛇藥？飛行員在熱帶、亞熱帶的叢林里降落時，經(jīng)常會遭毒蛇的襲擊。為此，研究所接受一項任務，要研制一種廣譜性蛇藥，裝備空軍，我們經(jīng)過對全國各種片劑蛇藥的實驗，青龍蛇藥療效最佳。因此我們想與你合作，在你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聯(lián)合生產(chǎn)一種效力更高，劑量更小，更易服用的濃縮青龍蛇藥片?！?/p>

面對這從天而降的喜訊，舒普榮毫不猶豫地辭去科協(xié)副主席，創(chuàng)辦了一個既無經(jīng)費、人員，又無場所的蛇傷防治研究所，獨立承擔“飛行員蛇傷自救盒”（青龍蛇藥）的研究任務。

1991年，舒普榮克服了重重困難，完成了青龍蛇藥Ⅰ期臨床研究；1992年又以療效高、廣譜性好、體積小，便于裝機攜帶等優(yōu)點榮獲全軍科技進步二等獎。1995年10月完成了青龍蛇藥Ⅱ期臨床研究，衛(wèi)生部藥理基地上海中醫(yī)藥大學寫出總結(jié)：“青龍蛇藥對蝮蛇、五步蛇、銀環(huán)蛇、眼鏡蛇等四種毒蛇傷的有效率為936％，明顯高于對照組季德勝蛇藥片(季德勝先生是我國著名蛇醫(yī)，素有“蛇俠”之稱)。1995年12月14日，衛(wèi)生部新藥審評委員會專家評審，獲得一致通過；1996年經(jīng)國家裝備委員會批準，正式裝備我國空軍飛行員，飛翔藍天。1998年6月30日，國家衛(wèi)生部為青龍蛇藥頒發(fā)了新藥證書，并在新藥證書及生產(chǎn)批件上明確指出，此藥進入中國藥典。

幾十年來，舒普榮以“蛇經(jīng)一本，弟子三千，新藥一個，救命10萬”聞名遐邇。他的事跡屢見報端。1992年全國高考英語試卷中還有一道10分的考題：舒普榮醫(yī)生決心全身心地投入蛇藥研究是為了什么？如今，登上“蛇王”寶座的舒普榮，已是3次蟬聯(lián)中國蛇協(xié)會長。一代“蛇王”老驥伏櫪，迄今仍然在醫(yī)學領(lǐng)域馳騁。

（璐娜摘自《海內(nèi)與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