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助 編譯
1990年帕特麗夏·康威爾第一部小說《驗尸》面世,至今已推出10部描寫驗尸官凱伊·斯卡佩塔大夫的系列小說。她的作品把高科技犯罪學與跌宕起伏的懸念糅合在一起,顛覆了偵探小說的固有模式,開創(chuàng)犯罪學小說之先河。最新的《黑色注視》吸引了包括中國讀者在內的眾多小說迷。前不久,她接受了美國《讀者文摘》采訪。
你是當今最受歡迎的小說家,你想過讀者為什么這樣喜歡你的小說?
我想,應該與我所選的主題有關,死亡是人們最感興趣的,也是不能逃避的話題,讀者閱讀我的小說有一種既興奮又安全的感覺,我?guī)銈冏哌M一個陰森、恐怖地帶,但只要斯卡佩塔大夫與你同在,你就能看到平時你無法看到的事情。
我還認為,小說主角斯卡佩塔的性格對讀者也有吸引力。她是個極其開明的醫(yī)生。面對和我們一樣經常碰到的困難,她總是能找到我們無法采用的辦法加以解決。在這個沒有英雄的年代,她稱得上是英雄。
斯卡佩塔的確是個女英雄,而且寫的特別真實,在小說中斯卡佩塔,還有警長皮特·馬里諾、聯邦調查局官員露西·法里內利都有缺點,他們并不完美,你認為這也是小說產生感染力的一個因素嗎?
是的,我對他們有過認真的研究。小說下筆之前,我花了許多時間與生活中的真實人物一起經歷許多事件。所以,對法醫(yī)、解剖專家、警察或者受害者,我沒有把他們類型化,我覺得他們與我們普通人沒什么兩樣,只是工作特點不同而已,每次寫新的一部小說,我都會反問自己:她是否真實?
你與書中的女英雄斯卡佩塔是不是有一些共同特點?
我和她有一些相同之處,當然我們之間也有很大不同。我不是法醫(yī)解剖專家,沒有法學位,也無法像她這樣天天做人體解剖。我做過一些研究,但這與真刀實槍地干還有本質區(qū)別。但對這些事情的感受、反應,與她有些類似,她對道德、權力、正義還有公平的觀點幾乎與我平時的看法一樣,我們對音樂、藝術和食品也都有同樣的品味。我用第一人稱寫主人公,而人物的生活要完全不同于現實中的我,對我來說的確很難做到。因為當我用第一人稱時,總是“我這”、“我那”,完全進入了個人生活空間。
假如人生可以重來,你會選擇當法醫(yī)專家嗎?
我想我還是做現在從事的工作。我認為自己生來就是搞寫作的。我對別人的工作感興趣,像個好學生一樣聽他們說自己工作中的故事。而且光聽還不夠,我還想看、聞、摸,我要他們做給我看,我要他們讓我做許多他們喜歡做的事,當我寫這些書時,我真真能進入到他們的世界,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也是個受挫折的解剖法醫(yī)專家和檢查官。
作為一名作家,你花了幾年時間去觀察太平間發(fā)生的一切,我們中的許多人沒去過太平間,也不想去看里面的驗尸情形。你看了不會難受?
我看了數千例驗尸,至今看到這種場面我還一直不舒服。我每兩個月都得親自到停尸間去看驗尸,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就無法工作下去。我們很不習慣于觸摸凍僵了的尸體,即使像我這樣經常接觸,還會害怕。因為這種情景與我們正常人的生活反差太大了,要是請你幫法醫(yī)脫下尸體的夾克,由于死者僵硬得如同時裝店里的假人,他的手臂無法彎曲,這時我頭腦里會想起路上與我們擦肩過的人怎么會變成這樣。這是很痛苦的事,這不像我們通過電視畫面看到的。你必須在那里,聽著、聞著、看著。我離開太平間時,會感覺很累,甚至感到嘔吐和頭暈。我得躺一會兒,因為我得設法擺脫恐懼和痛苦。但是,為了把小說情節(jié)寫得真切,你還是得進去,和他們一樣呆在那里,像是做臨場調查實習生。
你的新書《黑色通牒》發(fā)生在巴黎,小說背景很奇特,你能談談嗎?
那是個挑戰(zhàn),我在那里調查了5次,做了許多集中研究。不但從國際警察組織學到許多東西,而且看到法國醫(yī)療審查人員怎樣進行系統(tǒng)工作。最有意思的是,我去了巴黎的太平間。這里的醫(yī)療審查主管是位女士,可惜她不會說英語。
為什么你認為自己是犯罪小說作家,而不是偵探小說作家?
我希望我們能改變偵探小說的觀念,這種老套路無法適應現代人的閱讀習慣。偵探小說總是用傳統(tǒng)寫法設置懸念、制造噱頭,要是寫到DNA、交變電流等高科技犯罪時更是捉襟見肘。特別要強調的是,偵探作家喜歡把死亡搞的很神秘,這是對死者的褻瀆。可想而知,如果太平間里躺著的是你喜愛的人,而調查人員卻把死因分析的很神秘莫測,你一定會大為光火。
另外,現實生活中真正可怕的罪犯會對國家構成威脅,我們在電視法庭上看到的罪犯并不是非犯罪不可,我們可以明顯看出在一些震撼人心的事件中,證據并不能說明受害者和行兇者有必然聯系,因為他們彼此不認識。我之所以寫這么多死亡,就是為了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濫用權力的可怕后果。因為暴力死亡與濫用職權緊密相關,如果所有的人都意識到濫用職權的后果,我們的世界就會變好。我總把自己當做法律工作者,只是我的角色是寫作人。
你曾說過你很樂于熟悉書中人物所干的活,你已學會狩獵、潛水、駕駛直升機。這些技能是你在寫小說之前已經掌握,還是為了進入小說中的人物世界才強迫自己去學的呢?
實際上,兩者兼而有之。我讓我的人物也做了我不一定喜歡的事。比如,我寫馬里諾時,他總是在打保齡球,而我自己并不喜歡這項活動,但有些事我花了一些功夫,比如潛水,為了能寫好《死亡導火線》在伊麗莎白河潛水的細節(jié),我花了幾周時間進行潛水訓練。取得潛水員資格證后,去年11月我又去加勒比海泡了10天,背著120磅的負重潛入船塢水域,體驗小說中斯卡佩塔醫(yī)生在水里所做的一切。
駕駛直升機是另一回事。我開始飛行只是短短距離,只是想外出或回家圖個方便。當我決定讓書中的露西駕駛直升機時,我覺得我必須學得更精一些,現在我已經成了訓練有素的飛行員了。至于狩獵,我是個外行。我是個極端的和平主義者,我不認為狩獵是件好事,讓我殺一只蜘蛛我都覺得很難,我對傷害任何一樣東西都很敏感。
你現在寫了10部斯卡佩塔醫(yī)生的小說。
對,我正在寫第11部。
你老是寫同一個人物不覺得難嗎?
我保持寫記錄的習慣,我寫每一部作品,都能找出許多以前隨身帶著的與之相關的筆記本。除此之外,我沒有做太多的創(chuàng)作構想。作為一名作家,我對任何事物有新鮮感,甚至是騷動不安。駕駛直升機就是把自己推到某種境地,面對恐懼,然后克服它。對于43歲的我來說,操縱著飛機感覺就像把生活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要有新的東西,我一定繼續(xù)寫斯卡佩塔大夫的系列小說。當然,我也想來點變化,正在寫的《最后領地》這本書就改變了以往系列小說的原有寫法,以后的小說我將做更多的新嘗試,這也是一種挑戰(zhàn)。眼下這本書中,我將改變斯卡佩塔的生活,讀者會感到驚訝。
你的成長歷程艱難,年幼時父母離異,這些對你的創(chuàng)作和生活有什么影響?
我早年就懂得失敗和幻滅,要是不理解挫折所造成的痛苦、空虛,我現在不會寫小說。我父親離開我們以后,一點音訊也沒有,像是死了一樣。當時我常常陷入沉思,父親為何會突然消失。我想象特別活躍,5歲時我寫了許多故事、詩歌,還畫了不少畫來安慰自己,從那時起我就習慣于想象,在痛苦不安的處境下想象是最好的避難所。
我要特別感謝的是魯思女士,她給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本筆記,鼓勵我開始寫作。魯思去年6月是79歲的生日,我駕機帶她在空中過了一個有意義的生日。你知道空中管制人員是特別講原則的,可是當我們準備著陸時,其中一位通過無線電問候我們:“生日快樂,魯思女士?!边@是我以前從來沒碰到過的,真是個美妙的時刻。
(編譯自美國《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