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贈言到對話

毛榮富

我常常喜歡在學生的作業(yè)、作文和生活札記上寫幾句有感而發(fā)的話，作為給學生的贈言。比起通常的評語來，它們是自由靈活的隨筆。雖然抒寫的是些內(nèi)心感受、當時所想，似乎卻更能在學生心靈中留下痕跡。

有位學生第一次交作業(yè)就沒有做完。我沒有批評他，而是寫道：“內(nèi)心稍有不安嗎？如果有，我就不感到失望，而且可以有所期待?！边@個學生的作業(yè)從此以后就非常認真。后來他說，每做作業(yè)時，都像是能感受到我那期待的目光。

有位資質(zhì)聰慧、性格內(nèi)向的女孩，在生活中遇到一點意外的打擊，變得有些消沉。我在她的札記上寫道：“在臺風和暴雨肆虐之時，水田里的秧苗滿目狼藉，奄奄待斃，可是幾天之后，它們就都筆直地挺起腰桿，一片生機——幼時在家鄉(xiāng)常常目睹的這一情景啟迪了我，增強了我在人生道路上對苦難和不幸的抗爭意識。人生路上的風風雨雨不僅磨礪了我的意志，而且使我對生命的意義有了更深的感悟?！倍嗄旰?，這位學生還在來信中告訴我，她一直珍藏著這一贈言。她說，她由此懂得了戰(zhàn)勝了苦難的人生才堪稱完美。

我寫的贈言深受學生喜愛，但它畢竟還不是雙向的交流。我想，只有心靈的撞擊才會迸發(fā)美麗的火花，只有心理的融合才會擁有一種親切和溫馨。于是，我又和學生進行了一次次心靈的對話。

一次，有位女同學在生活札記上很得意地寫了一句：“今天我很高興，因為同學們說我長得像山口百惠?！蔽覍懴铝诉@么一句：“山口百惠的美不僅在于她出眾的外貌，還在于她經(jīng)過奮斗和努力而顯示出來的超群的才能。外表的美令人愉悅，精神的美才令人欽羨?！弊x了我的話，她有點后悔地寫道：“老師，我真淺薄……”于是我又寫道：“魯迅先生說過，一條小溪，明澈見底，即使淺吧，卻淺得澄清。愿你像一條那樣的小溪，朝著遠大的目標永不停息地奔流。”最后她又寫道：“我會帶著老師的鼓勵永遠追求自身的內(nèi)在價值?！?/p>

又有一次，有位女同學把自行車的鑰匙扭斷在鎖孔里，正準備扛著車子回家，有位男同學試著幫她打開車鎖，但沒有成功，就幫她把車子扛回去。這位女同學很受感動，在作文里寫了這件事，可是最后卻這么寫：“看來中國的男子還沒有徹底令人失望，還能干點讓我們滿意的事情。”我想了一下，執(zhí)筆寫道：“看來中國的女士也沒有徹底令人失望，在接受別人幫助之后，還能寫一些感激的文字?！笨吹轿业倪@一帶刺的批語，她接著寫了這樣的話：“從你對我的嘲諷中，我體會到我的那句話是很不得體的。怎么能這樣對待幫助我的同學呢？”她接著寫道：“今天上課，你在分析路瓦栽夫人的形象時用了虛榮、俗氣等詞語，你是不是覺得我也像她一樣？”于是我又寫道：“活潑而有靈氣的你今天又犯了一個類比不當?shù)腻e誤。說到路瓦栽夫人，也不能全盤否定。她畢竟是有追求的。不過她追求的是表面的華貴和尊榮。”讀了我的話，她若有所悟，又寫道：“說幾句居高臨下的大話，并不能抬高自己的身份，說幾句聰明的俏皮話，也并不能顯示所謂的風度。我要追求的應是精神的高貴、氣質(zhì)的優(yōu)雅……”

從贈言到對話，我逐漸走進了當代中學生的心靈世界。同時這種了無痕跡的具有針對性、啟發(fā)性和為學生所喜愛的話語也促進和深化了他們對生活和人生的思考，使他們學會了自我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