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崗女工日記（１９９９）

民間語文資料：日記021號

六月十四日晴

昨天打了半天麻將，竟輸了六十多元，心如刀割，今天一早就去工會領工資，領下崗頭一個月的下崗工資158元，真少，如不下崗，就能領到200多元。領工資時工會主席也在場，我說主席，你不是說我的下崗工資可以補到200元，怎么才158元?主席說資金不到位。到位時再補。看來如今當官的說話只能信一半，因為“官”字兩個口，今天說東明天說西，就如當初動員工人下崗時說每個下崗工人能分到三畝地，如今下崗兩個月過去了。地還沒見分，下崗工人的日子真難過。主席說分地是場長的事，他工會沒地分，叫我把健身室鎖(鑰)匙交給工會副主席，我把鎖(鑰)匙交了出去，他還清點器械。中午吃過午飯怎么也睡不著，恨主席逼我下崗!

六月十五日晴轉多云

今天機關進行司機下崗轉崗投票，丈夫的票數還算多，不必下崗轉崗，票數少的兩位就得轉崗當修理工。司機的待遇都是工人待遇，干部投工人的票決定2人下崗轉崗，而干部搞下崗時就不用司機投票選舉。這年頭下崗搞得人心慌慌，特別是30—40歲之間這批人下崗就業(yè)挺難，歲數大跟個體戶老板打工，個體戶老板不愿聘用，要搞退休年齡又不到，麻煩大著，種地也沒地種。機關小車司機下崗轉崗就屬兩個年齡偏大的司機轉崗，而年齡偏小也就是年青的都沒下崗轉崗，年青人在擇業(yè)就業(yè)競爭中永遠就有優(yōu)勢。

六月十八日

今天是端午節(jié)，家家都包粽子過節(jié)，我昨天已包好粽子。今天早上去胡椒地鋤草，住在胡椒地旁的老人說今天不能干工，摘胡椒胡椒不長，今天什么果樹都不能摘。我說今天不摘胡椒，只是鋤草，如果說今天鋤草草不長那不是更好。老人說鋤草也不行，我說我不相信這一套，我只相信科學!

下午天氣突變，狂風驟作，刮得滿地盡是落葉，撒下幾點零星小雨，坐在招待所打麻將心緒不寧。下午打了三個令，又輸了三十多塊，心里很惱火，只想同丈夫打架，因丈夫買彩票輸去一萬多元還買，愚昧無知，而我輸了兩百就想同他打架，賭真害人，把這家搞得不像家，永無寧日。小賭怡情，大賭亂性。小賭也害人!

六月十九日有中到大雨

種百來株胡椒，竟發(fā)現兩株有蜂窩，都是劇毒蜂類。下午趁天下雨，冒雨去胡椒地端蜂窩。這胡椒樹上的蜂窩真棘手，不能用火，只能用農藥，鄰居教用“樂果”把蜂熏死，拿根長竹桿棍頂尖綁塊簿(薄)布浸透“樂果”，然后直搗蜂窩口。我如此效仿，不料把“樂果”灑在手臂上、衣服上，回來馬上洗澡，蜂窩是端掉了，幸運沒被蜂蜇，只是手臂上的“樂果”味怎么洗擦都不濟事，那股“樂果”味不知要相伴幾時?熏死我了。我真佩服那些勇于喝“樂果”自殺的人，螻蟻尚且偷生，有些人卻敢自殺，我現在下崗很痛苦，打麻將又老輸，就是沒勇氣自殺。試想敢于自殺身亡的人真勇敢!令人起敬。

六月二十日天氣悶熱又下不成雨

今天沒錢打麻將也就不玩麻將啦，中午看電視，晚上也看電視。廣東衛(wèi)視由侯玉婷主持的女性時空說到一個下崗女人的生活際遇。這位下崗女工的丈夫怪有骨氣的，車行老板看上他妻子給他一百萬叫他離婚，他竟毫無動心．不愿要一百萬元寧可要妻子。如果我丈夫遇到這種事早接過一百萬元同我離婚啦。這一百萬元夠他吃喝嫖賭好一陣子，人活一輩子，有多少曾經擁有過一百萬呢!我看沒幾個，錢有巨大的吸引力，這位下崗女工的丈夫不被錢所動，令人難以置信!況且夫妻雙雙下崗，我不相信生活中有這種事!見錢不動心，付出妻離子散的代價獲得一百萬值，大有賺頭。

六月二十二日晴

今天丈夫到龍門高速公路口“吃啤酒”，贏了一輛價值1200元嘉陵摩托車?；貋碚顾?著)覺，太興奮了。也不知他投入多少錢才中獎。如今的賭比嫖更具吸引力，因這賭不分男女老幼齊上陣，賭個痛快，嫖是中青年人的事。提起賭個個情緒高昂，兩眼炯炯有神，發(fā)光發(fā)亮。好賭的丈夫樣樣都來：買彩票、打麻將、“吃啤酒”，買彩票從未中獎而期期都買。打麻將尚可輸輸贏贏，“吃啤酒”吃到一輛摩托車，閑余時間都花在賭上，這種丈夫不可救藥，愛賭決沒好下場!

六月二十八日晴空萬里南風浩蕩

這幾日持續(xù)高溫干旱，南風陣陣，這種天氣摘胡椒真辛苦。株株胡椒都被太陽烤得焦黃，蔫低著頭，椒農去摘胡椒個個都變成了非洲人。七八月份是酷暑天氣，胡椒也在這時成熟，椒農得冒著炎炎烈日采摘胡椒，別看賣胡椒賺得大把錢，那真是汗水錢。我種一百多株胡椒，就覺得特辛苦，這胡椒錢不是那么好賺的，我真佩服那些種一千多株的胡椒農，我們××農場就有幾位，機關也有一位，聽說都是帶膠燈去摘胡椒，早出晚歸，吃睡住在胡椒地，一千多株胡椒都是夫妻倆干，從不雇工。我真服了這對夫妻，人家種一千多株不知苦不苦，而我種這一百多株總覺得夠辛苦的!

七月一日晴

今天是偉大的黨生日，對于把我這樣積極上進寫入黨申請書的女職工趕下崗，我百思不得其解，而那些工作吊兒郎當不求上進也沒申請入黨的同事卻仍留用在崗。工會還留用那位愛打架的前工會主席的兒子，其原因就是怕這位“傻公子”的拳頭。如果我愛打架，用鐵拳頭對付新上任的主席，他一定不敢逼我下崗?？上也粫蚣?，只會寫通迅報導及散文小說之類的小玩藝，這些與主度(席)無關痛癢，他又不是報社負責人。正應了那句“不跑不送，下崗不用，光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的話。說心里話，自打新主席上任以來，我還沒登門拜訪過，寫入黨申請有什么用，送禮才能保住崗位，保住飯碗?，F在想明白已被趕下崗，晚矣!

七月三日小雨

持續(xù)十多天的高溫干旱終于結束了，天降甘霖，萬物復蘇，欣欣向榮，胡椒也得救啦。椒農們盼這場夏雨盼得可久了，我那百來株胡椒結籽甚多，最忌雨天，這回下雨又得撿胡椒黑了。前些陣子，我光賣胡椒黑就賣了二百多元，如此雨天，我的黑胡椒有增無減，胡椒株頭又會落下許多嫩胡椒。白胡椒籽一斤賣十八元，而黑胡椒籽一斤才賣十元，價格相差巨大，我蒙受經濟損失，這雨天不稱我心，不如我意，不下雨吧株株胡椒枯黃著葉子，下起雨來又得撿胡椒黑籽，真沒兩全其美之事。

七月六日大雨

連續(xù)三天下雨，我撿胡椒籽撿到怕。胡椒在雨水的濕潤下迅速紅黃，熟一大片，這邊摘熟胡椒，那邊撿青胡椒。上胡椒地得帶兩個裝具，一邊裝熟胡椒籽，一邊裝落地的青胡椒籽，真夠忙的。如此忙乎一個月，把我折騰成非洲人非常

容易，為了嘴巴，權當上非洲旅游一趟，變成非洲人?，F在有百來株胡椒嫌少，若有一千株就好了，照現在的胡椒價，若有千株胡椒采摘，去非洲旅游也絕非難事。真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寸步難行?，F在流行一金二銀三胡椒仁，胡椒又成為人們大種特種的搶手貨。

七月十五日

今天，丈夫幫我到勞工科領來下崗證，據說不辦此證的將沒下崗工資領。萬般無奈我叫丈夫去幫我把下崗證領回家。看著這藍色塑膠皮鑲金的“海南省國有企業(yè)下崗職工證·海南省人事勞動保障廳印制”，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別是這證件里夾帶一張海南省農墾國有企業(yè)下崗職工托管協議書，里面的第四條寫著：“托管期內甲方按有關規(guī)定發(fā)給乙方基本生活費(第一年按套改工資的70％發(fā)放，每月168．70元；第二年按套改工資的50％發(fā)放，每月120．50元；第三年后向甲方繳交3％養(yǎng)老金)，托管期內甲方按有關規(guī)定向有關部門代繳各項社會保險費用，并辦理有關手續(xù)……”

唉，下崗頭年每月有168元工資，第二年只有120元，第三年非但沒工資領，我還得向場方繳納3％養(yǎng)老金，下崗第三年我正好40歲，不惑之年。從40歲繳交養(yǎng)老金一直交到50歲才得以退休，繳交個屁!到我50歲那年國有企業(yè)××農場還存在嗎?我何不自己存一筆錢養(yǎng)老防老，用得著你農場替我存嗎，說不定全存在狗官貪官的嘴里去了。你看那“官”字兩個口，就說明當官者特別能吃特別能貪，我才不上當受騙呢!如今當官的說話不可信，把企業(yè)搞得一塌糊涂，這種企業(yè)談什么生存，定遭滅亡，那我還交什么養(yǎng)老金。就拿我們這里來說，現有固定資產6000萬元，已向銀行借貸4000萬，如再借2000萬元，農場破產末日就到了，還談什么退休養(yǎng)老金發(fā)放?，F任場長曾在大會上表示，前任場長貸的款他不還，他只負責他這一任所貸的款。好在農場是國家的，銀行也是國家的，這些債務拖欠來拖欠去都是國家的。為官者能趁機撈一把也是撈國家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就苦了我們這些工人，特別是下崗工人。唉，此番下崗，兇多吉少，如果在20年前叫我下崗或15年前下崗，我就不愁啦!可如今37歲下崗，哪去找工作，年齡偏大，誰要你?

七月三十日

《還珠格格》第二部已放完，沒什么好的電視劇看了，這還珠格格第一部我只看了后面片段，前大半不曾看，可惜啦!瓊瑤清一色的言情電視劇火爆全島，真不錯，據說香港美國都放還珠格格，將來說不定火爆全球呢?真叫我羨慕，我若有瓊瑤總收入的萬分之一，下崗也不用愁啦!瓊瑤呀瓊瑤，你真幸運!你金筆一揮，寫寫我們下崗工人的電視劇看能不能火爆全球?

小燕子告別了我，我無所事事，鄰居阿明媽叫我去賭啤酒，她說她這兩個晚上都贏。賭就賭，反正這個啤酒促銷俱樂部已建到家門口，從開張到現在已有兩個星期之久，我還從未涉足。小燕子飛走了，我只好去見識一下“吃啤酒”。今天是星期五，周末的俱樂部人山人海，大廳內坐(座)無虛席，我們找了向北的方位坐定，我懷里揣著一張四人頭，鄰居阿香手里捏著一張工農兵。阿明媽說阿香真笨，昨晚也來，我的這一桌人都買彩球，果真開出彩球，唯獨她不買她沒中獲。她去陪阿明媽直至深夜2點鐘才回來，那張工農兵捏在手里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始終沒逃出她的手心!今晚我不會像阿香那樣，我是帶了四人頭來，等于十張工農兵，要么不來，要來就賭一把。只見阿明媽帶上眼鏡，手拿鉛筆在已開出的記錄單上寫寫畫畫，儼然像個教授知識分子之類的人物出現在我眼前。她說等下該開彩票了，小姐，買5元彩票。服務小姐接過錢寫單，待會兒真的開彩球，阿明媽真會中彩票，又撈五十元!我也不甘落后，趕快買單。買19號人家開出20號，買9號人家開出3號，買8號人家開出14號，買彩球彩球卻一直沒露面。買了十次單，五十元買完了，沒中一次，急得我滿頭大汗。這錢都是賣黑胡椒換來的，那百來元工資早花完了。撿胡椒黑摘胡椒被太陽曬得汗珠落地，吧吧響。整個人都曬黑了，猶如去非洲干苦力回來一般，卻拿錢來這里扔，太沒價值了。難怪有人叫啤酒促銷俱樂部是××的胡椒倉庫，果真一點不假；不用半小時,那張四人頭便飛不見了!唉,心里不住地后悔，全怪小燕子，小燕子若不飛，我還在家看小燕子,根本不會來賭博。一張四人頭等于10斤黑胡椒，不用半小時便輸完了，若給兒子買龍眼吃，能買20斤，夠他吃一陣的。呸呸呸，我再不會來這個鬼地方?；丶?，阿姨回家嗎?你先走，我不忙回，再贏點才回。我一個人灰溜溜地無精打采地走回家了。這一夜我無法入睡，失錢又失眠，好心痛喲!

八月四日陰轉多云雷陣雨

采摘胡椒已接近尾聲，8月8日是立秋，立秋前要全面采摘完。我慶幸自己種有百來株胡椒，要不然下崗又沒胡椒摘，多么痛苦。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我今生今世即使找不著工作，就管好這點胡椒，相依為命。胡椒價格最好一直攀升，永不下跌。一金二銀三胡椒仁。近來××農場屢次發(fā)生偷胡椒案件，雖然場派出所明文規(guī)定，凡偷胡椒被抓獲者一律罰款6000元，不論多少。可偷盜者屢禁不止，派出所這幫窩囊廢從沒抓到一個偷胡椒者，搞得椒農吃睡不安。地里胡椒需巡守，家里胡椒更要把守，被偷走一貸(袋)胡椒籽就等于失去2000元左右，只有把胡椒賣出去，把錢存放在銀行才放心!

八月五日陰小陣雨

這段時間，兩李(李洪志、李登輝)，一唱一和，把中國新聞界鬧得沸沸揚揚，一個要把人帶到極樂世界去，登天成仙，一個要在臺灣搞獨立王國。新聞媒介老播送這兩個人所做所為，有人問我種多少胡椒，我說才160株，太少了，再種200株，我說不種了，管好這點胡椒就行了，種那么多胡椒一掉價豈不是白辛苦。他說不可能的事，臺灣這一仗還需大量胡椒來制炸藥，這一仗打起來胡椒大大的需要，你下崗無事可做，再種200株胡椒么，胡椒不可能掉價。

如果為臺灣一戰(zhàn)而種胡椒，我寧可不種，心甘情愿賣3元一斤，也不愿看到臺灣人民飽受戰(zhàn)火之苦。我們要力爭和平解決臺灣問題，胡椒呀胡椒，如今成了農場人的搖錢樹，家家種胡椒，胡椒投資過熱，必然帶來胡椒價格下跌。若一度戰(zhàn)火燒燃，使胡椒價格居高不下，那也不是什么好事。李登輝呀李登輝，你搗什么亂呀!唉，閑話扯遠了，下崗之人還關心國家大事，見鬼，還是關心自己的飯碗吧!

八月六日又是雷陣雨

這鬼天不下雨就一個月也不下，下起來就沒完沒了，每天下午中午都下，下得你無

法曬胡椒，曬農作物。務農者命真苦，跟天斗，跟地斗，還得跟小偷斗。今早又聽說誰家胡椒被偷八缸，誰家曬干的胡椒被偷兩袋。一個早上就有兩家胡椒被盜，都是昨夜干的，真叫人不安寧。去地里摘胡椒又怕家里的被盜，顧得家里的地里又丟開，這小偷攪得人日子沒法過。政府養(yǎng)那么多公安派出所干警都是干什么的?從摘胡椒到現在，全場報胡椒被盜之案有十多二十件，沒一個能抓拿歸案!公安干警呀干警，每月領國家那么多工資，不能保一方平安，臉紅嗎?下崗工人都為你臉紅啦!我這一帶鄰居關系不錯，到目前為止還沒聽說哪家胡椒被盜，正所謂家賊難防，鄰居偷鄰居的東西最容易。此地養(yǎng)狗，外地人根本難進入，陌生人一來，狗就吠叫，你還敢偷嗎?聽說被盜八缸胡椒的戶主是公安分局的，家里養(yǎng)只大警犬，手里又有槍，然而小偷還是偷了他家的胡椒。這賊一定是鄰近人，熟悉他家，跟他家警犬混得也熟，如果是外地人偷，這狗早叫開了。所以說相處過日子一定要遇上好鄰居!唉，小偷呀小偷，千萬別來偷我下崗人相依為命的這點胡椒，要偷就去當官經商人家偷，那兒才有金山銀山，憑你怎么偷都偷不窮。

八月十三日多云轉晴

今天一早又傳來一個壞消息，嶺腳大隊農村收膠站被歹徒搶劫，還打死這家女主人，當場搶走現金3000元人民幣；女主人受傷送市醫(yī)院搶救無效而亡。如今這世道越來越不平安，為3000元可以把你打死，歹徒太囂張。前幾日只聽說偷，才幾日又發(fā)展成搶，難到(道)世紀末的社會局面就是大動蕩，混亂無章，偷、殺、搶成風?如今的公安干警，叫人怎么說呢!

八月十五日晴轉多云

今天聽說搶劫殺人一伙人已被逮捕歸案，三個小伙子都是嶺腳大隊人，同一大隊人搶劫本大隊人錢財，還出了人命案，未免膽子過大。原先懷疑大陸民工來海南所為，誰知卻是本大隊人所干。都是些小青年小伙子“吃啤酒”輸完錢借高利貸，沒法償還只好搶劫，謀財害命?？磥硪磺性从谫€，賭風不剎，社會治安就必然混亂，啤酒俱樂部應全部關閉。聽說太路鎮(zhèn)地方財政收入大部分來源于啤酒俱樂部，以前來源于私彩，現在興啤酒，彩票出現冷門，鎮(zhèn)財政收入又轉向啤酒俱樂部。明知開賭場對社會治安不利，可禁止賭場，財政收入難于完成，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思想和物質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可這里是怎么做的?

八月十八日晴

胡椒地鄰居大姐說等我采完胡椒一起到海口闖天下，說她女兒在農墾街租到一套房，才80元一個月，如果倆人和(合)租就40元。我說好呀，胡椒是采完了，還得鏟草施肥，起碼到九月份才有空閑。她說一言為定，我說好。如今下崗易，下海難，哪去找工作，不找工作也好，我們下崗姐妹可以販水果賣。在八隊有個女膠工不想刈膠，到?？谪溊笾堁蹃韴霾抠I(賣)，一個月下來凈賺2000元。這種階段(季節(jié))性的水果生意看來賺頭不小。不知我能不能賣東西，學做生意，練攤練膽子。膽小害羞不能做生意，生意人需奸詐狡猾，唯利是圖，無商不奸，我能做到嗎?

八月十九日晴間多云

參加高考的考生已陸續(xù)接到通知書，我場機關有兩個考生聽說都入圍了。報公安大學，屬計劃外招生。每人需交四萬元人民幣，這對月薪300多元的父母家長無疑是天文數。好在這幾年胡椒價格看好，四萬元人民幣這兩位家長都能負擔起。我聽說后心里直發(fā)毛，如今這學校未免太狠了點，張口四萬，考生家長一年含辛茹苦掙來的胡椒錢全倒進學校這張虎口里。如今這世道，辦學校最容易賺錢，其次是辦醫(yī)院也容易賺錢。黃金有價、醫(yī)藥無價，讀書交學費無人討價還價，打針吃藥看病也不能討價還價，學校和醫(yī)院成了搖錢樹。何年何月，中國政府能向世界宣布，我國已實行免費高等教育、免費醫(yī)療保健就好啦!

八月二十四日雷陣雨

今天洗完最后一批胡椒，已將近十一點，丈夫今天不出車，也不幫忙，令我恨得咬牙切齒，火冒三丈。回來家中發(fā)現衣服也沒洗，飯也沒人煮，這丈夫真該殺。如果今天他出車還可說得過去，可今天他閑在家也不幫幫忙，只一味到外面喝茶打麻將，好賭丈夫沒一個是好東西，真該千刀萬剮。中午有一個人來招待所追債，在招待所工作的劉某的丈夫還把來追債者罵得體無完膚。如今這世道真是變了，變得楊白勞理直氣壯，比黃世仁還兇；黃世仁低聲下氣，求楊白勞還錢，楊白勞非但不還錢，還把黃世仁痛罵一頓。黃世仁錢沒拿到手，還挨了一頓臭罵，真不值!

八月二十六多云轉晴

丈夫出差彬山村農場回來，那兒有位胡椒大王年產胡椒二萬多斤，養(yǎng)十二個工人，年收入四五十萬元，拿六萬多元出付十二個工人的工資。這位胡椒大王的信息較靈通，說今天胡椒價有23元一斤都可拋出手，他的胡椒都拋得差不多了，每斤22元拋。我們這些小戶想等胡椒升至25元一斤才拋，誰知胡椒升至22．50元就不升了，過兩天又聽說跌至19元一斤，看來胡椒大王又走運。那時3元一斤胡椒全隊沒一個人想包胡椒，唯獨他這個隊長硬著頭皮攬下這片胡椒，誰知胡椒又長至30元一斤，該這位隊長發(fā)財，就這樣，新型的胡椒地主產生啦!

八月二十七晴轉大雨

最后采摘的胡椒已曬干全部賣出，一百一十七斤，每斤21．70元，胡椒癟多成少，皺皺的胡椒仁，既難看又不便收藏到春節(jié)再賣。賣了兩千多元想拿去?？谪溗鲂”举I賣，可丈夫家哥哥的女兒考上海南醫(yī)學院，上回已從我這兒拿走兩千元，這回又張口要兩千，這兩千元看來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明知道我已下崗，還張口問我要錢，如今的大學生真可殺，全部是用金錢包裝的，要錢不眨眼，好像我是開銀行的。再窮不能窮教育，而中國偏偏就窮在教育上，如今上哪兒找不要錢的大學，中國沒有。去年我場有個學生考上清華，聽說也要四、五千元學費，考上怎么樣?不交錢不讓讀!

日記寫作者：陸景云，海南某農場下崗職工，以上資料由其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