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安
童年輟學,揮淚告別校園
“……三妹勤快,干活利索,還是讓三妹子退學回家當個幫手吧?!薄安恍?,三妹子的成績最拔尖……10年前的一天晚上,父母的耳語驚醒了睡夢中的小潔瓊。她仔細一聽,立即明白了:家中7口人,負擔不起5個孩子上學,需要一個人退學操持家務。可要我退學?不能!昨天我還拿了個數(shù)學滿分,老師說我一定能上大學的!
那天,張潔瓊跑到山上哭了整整一天,最后回家對父親說:大姐二姐眼看初中就要畢業(yè),弟妹又小,還是我回家忙農活吧。父親抱著三妹子,眼淚汪汪。從此,張潔瓊輟學回家,幫父母忙農活。
漸漸地,張潔瓊明白了,光靠節(jié)約是解決不了家庭的經(jīng)濟窘困的,她開始想著法兒掙錢。她決定南下打工。
少小離家,問天難借一枝棲
初到深圳一個鎮(zhèn)上,人地生疏。到哪里去找工作呢?開始,張潔瓊與同來的幾個姐妹身上帶的錢,除了保證每天幾個饅頭面包之外,根本不敢去旅館。晚上,實在沒有去處了,幾姐妹只好睡在車站候車室的木椅上。白天,她們奔波在大街小巷里找工作。絕望一次又一次地襲來,同來的幾個姐妹眼淚都哭干了,有的已打起退堂鼓。張潔瓊不愿無功而返。
最后,她被逼出了一個法子:白天,餓著肚子去跑工作;晚上,把頭發(fā)蓬散開來,臉上抹上一把泥灰,然后到一些小店小鋪前,未語先作揖,不用裝樣眼淚就嘩嘩掉下,嘶啞著口音,不斷地哀求。不管冷眼熱眼,總會有人遞過一點充饑的東西來。
紅塵有恨,誤入狼窟險遭難
這一天,張潔瓊與姐妹們來到一家不大的酒店去找工作。一個干瘦細長的中年男子詭秘地對她們說:“打工妹,你們愿不愿干服務小姐???”服務小姐,不就是端茶送菜的服務員嗎,當然干!
瘦個子難以覺察地一笑,抓起電話跟一個什么人嘀咕了一陣,不一會兒就從樓上下來一個滿臉橫肉的人,說是先領她們去培訓幾天。張潔瓊們被帶到一間不錯的房間住下來。她們高興啊——明天就可以上班了。第二天,還是那個壯家伙和妖女子帶張潔瓊她們七拐八拐到了一間昏暗的房間,說是要講課了。
“你們4個聽著,這碗飯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既然你們是第一次,我和花姐就先教你們一招,往后就多跟花姐學,真要想發(fā)大財,還是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個打工妹你看我我看你,搞不清這是什么“培訓”。但很快就明白了:回過頭來,那女子已經(jīng)把上下身剝了個精光。天哪!……她們明白了。這就是“服務小姐”的工作!她們捂著臉,羞怒難當,起身就向門口跑去,拼命地推拉這改裝過的鐵門——門早就被鎖死了。
上當了,她們被關了兩天,滴水未進。又叫又鬧,四處捶打,喊叫聲外面根本聽不見。怎么辦?死也不干那種骯臟的事!張潔瓊與落難姐妹們盤算著怎么逃身。第三天,她們扔出去一件衣服。不多時,窗口一閃,那妖女子陰陽怪氣地叫起來:“小姐們,餓不住了吧,都快扔出來吧,何苦這樣遭賤自己呢!”張潔瓊站起來說:“花姐,我們答應了。先給我們吃飽飯吧!”妖女子說話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一起發(fā)財,這兩天風緊,你們不要出門去,就在這里接客……”張潔瓊一使眼色,大伙呼啦啦吃著,妖女子自個兒給她們做“思想工作”。等同伴們吃得差不多了,張潔瓊拿著空碗,一咬牙,拼盡全身力氣“咣”地朝妖女子頭上砸去。妖女子暈倒了,可是門鎖打不開,她們還是逃不出去,只好做好拼命的打算。不一會兒,那妖女子醒來了,看著眼前鋒利的瓷片,她很服帖,乖乖地打開了門,并說:這兩天“大哥”、“二哥”都不在,要跑,外面打雜的人都不會多管她們。張潔瓊怕她說謊,就讓個同伴先走,說如果真是這樣,就再回來叫她。她逼著那妖女子:如果撒謊沒人來叫我,我就捅死你一起拼掉老命!
啼血飲淚,南粵熱土勤搏擊
在一個老鄉(xiāng)的指引下,她們沿著寬闊的柏油路走了20多公里,來到另外一個鎮(zhèn)上,并很快在一家合資制鞋廠找到了工作。一個月后,工資發(fā)下來了,600塊!扣除了預支的生活費、留下生活費,剩下的300元張潔瓊全部寄回了家中。
有空時,別的姐妹總是樂于被“泡”出去玩樂,而張潔瓊卻不愿出去。技術員總是在工人下班時檢修機器,張潔瓊就留下來遠遠地偷看他敲打拆卸機器。很快,張潔瓊手中的活兒有了反應:她那臺機器從不卡殼,速度因此比別人快,別人皮料總是不夠,張潔瓊卻總是剩下一大堆。車間主任很快注意到了張潔瓊,多次考察后,任命張潔瓊為小組長。那一個月,張潔瓊的工資一下子提到1300元。拿著這猛增翻倍的工資,張潔瓊突然明白了:大學生和技術——家鄉(xiāng)的“窮根”原在于此!
工資在一天天增長,張潔瓊的身子卻一天天削瘦。初中、高中、大學……家鄉(xiāng)的姊妹和弟弟一年年地長大,喜訊一個個地傳來。然而,對張潔瓊來說,就像一座座大山向瘦弱的雙肩壓來。每個學年,讀書四姊妹最基本的需一次性交清的學費都在2萬元以上,對一個小學畢業(yè)的打工妹來說,談何容易。張潔瓊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拼命地干,拼命地省錢……
廠里的姐妹們很少在吃飯的時候看到張潔瓊。一天,她的好友小王特意留心了一下,結果令她瞠目結舌:那天,張潔瓊走出廠門,拿著飯盒在食堂轉了一圈,飯早已賣光,食堂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肚子真餓啊,外面的小吃店太貴了。張潔瓊一直保留著她當“乞丐”時的“好習慣”,像以前一樣,她走到洗碗池的泔水桶邊,左右看看,夜幕下沒什么人,張潔瓊飛快地抓出幾個米飯團和一把熱乎著的殘菜,回到食堂大廳,坐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里,掏出一包昨天吃剩的榨菜,大口地嚼起來……小王跑出來抱著張潔瓊心酸地勸道:“瓊妹,你是何苦呢,人能吃幾輩子?”張潔瓊一驚,急忙對她說:“王姐,你可別跟人說呀,你知道,我掙的錢哪敢多花一分啊……”
圓夢猶缺,君問歸期未有期
一天傍晚,張潔瓊剛剛領到工資,同一個大姐走在從廠區(qū)到郵局的路上,剛到一片磚石場,三輛破舊的摩托車突然沖來, 4個戴墨鏡的家伙手里亮著明晃晃的刀子,兩個在車上,另兩個家伙逼了過來:遇上搶劫犯了!同路的大姐嚇得全身發(fā)抖,早就乖乖地拿出了錢包,張潔瓊開始也嚇懵了,呆呆地站著,任兩個歹徒搜去錢包。當這伙歹徒掉過車頭準備揚長而去時,張潔瓊猛地前竄幾步,抓住了那個搜錢包的家伙拼命一拽,那家伙猝不及防,隨摩托車一歪倒在地上。
幾個歹徒大感意外,那倒地的家伙罵咧著爬起來就是一刀刺來,正好刺在張潔瓊的右臂上。張潔瓊哼都不哼一聲,反口一下咬在那家伙的胳膊上,痛得那家伙一呲牙,匕首和錢包掉在地上。沒等旁邊那幾個家伙反應過來,張潔瓊已經(jīng)左手抓起錢包,右手撿起了刀子,瞪圓了狂怒的雙眼大吼:“你們這些強盜,來吧,休想拿走這救命的錢!……”張潔瓊被逼急了,一邊說著,一邊用匕首在自己左臂上劃著,鮮血直流下來浸濕了錢包,右臂上的血沿著小臂流到匕首滴到地上,一副玩兒命的樣子,顯得格外恐怖可怕。這幾個家伙顯然很少見過這種陣勢,有些心虛了。僵持了十幾秒鐘,遠處漸有人聲,那個瑟瑟發(fā)抖的大姐也突然大叫:“救命啊,有人搶錢了……”4個歹徒覺得勢頭不妙,轉身就騎上摩托,一踩油門逃之夭夭;張潔瓊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1998年春節(jié),張潔瓊回到家中,此時,最小的弟弟也考上了華東理工學院。她見到了姊妹們帶給她的特殊禮物,那是一排排地放在舊木桌上的大學徽證:重慶大學、四川聯(lián)合大學、三峽學院、華東理工大學;TOF證書、獎學金證書、論文獲獎證書、優(yōu)秀學生干部證書……雖然,張潔瓊只是一個小學文化的打工妹,弄不懂這些徽證的確切含義,但她明白,自己數(shù)年來的悲歡苦樂都融入了眼前這一片徽證的燦爛中。她傾心地撫摸著,滿足地微笑著。10年啊,遙遠而酸澀的大學夢終于變成了眼前的現(xiàn)實,她感到無限欣慰……
(覃慶月摘自《廣西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