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堯 逸西
留學東瀛賣苦力
1990年夏天,妻子小敏作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的女兒,被父母送到日本留學,同年冬天我也去了日本。
初到日本我和小敏白天在大學聽課做實驗,下午5點趕到居酒屋打晚工。深夜坐最后一班電車回家,常常已是次日凌晨1點左右。當時,我和小敏最羨慕的生活就是哪一天能安靜地坐下來看看電視。
我們在居酒屋打了3個多月工,便離開那兒,辦起了健身班。辦學地點就在我家,我站在門口用中文給他們講,小敏則用日文翻譯,我們開始以自己的方式在日本掙錢。
隨著名氣增大,我開辦了幾個班,每人每月收費8000日元,還抽時間給日本人看病、針灸、按摩,每半小時得酬5000至1萬日元。
通過不懈努力,我們家有了余錢。與此同時,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東邦大學碩士和東京醫(yī)科大學博士。小敏非常高興,她開始設(shè)計我們家庭的未來,編織著美好的夢。
然而,夢剛剛開始就受挫了。
風中的搖錢樹
我的家鄉(xiāng)在四川省長寧縣,那里有名揚海內(nèi)外的蜀南竹海,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就生活在這塊風景如畫的土地上。
從1992年秋天開始,我陸續(xù)投資148萬元人民幣(約2000萬日元),在長寧蜀南竹海修建翡翠度假村。并口頭委托我三哥劉建強全權(quán)負責修建和經(jīng)營管理。
我妻反對我大量往家寄錢,我每寄一次錢回國,小敏就同我吵一次架。慢慢地,我們原本幸福美滿的小家庭,開始有了裂痕。
現(xiàn)在想起這些,我真后悔。當初要是聽小敏的,把度假村的投資權(quán)和經(jīng)營權(quán)分開,完善各種法律手續(xù),也就不會有后來的產(chǎn)權(quán)糾紛了,然而我完全信任了三哥,他給我的印象是忠厚誠懇、吃苦耐勞,而且人緣挺好。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做夢也沒料到三哥變了,變得完全不是我從前所認識的三哥了。
我的親人把我當成了一棵搖錢樹。
大姐劉志強明明知道我在全力向度假村投資,經(jīng)濟壓力很大,她卻支出母親,兩次打來國際電話,說三哥和曾小華(五妹夫)有矛盾,說三哥的岳父何樹成不懂經(jīng)營管理,要求我投資給她和大姐夫陳文泉辦公司。這期間,五妹夫曾小華也找我投資,因沒有錢,我遺憾了很久。六妹又鬧著讓我?guī)退鰢?。縱然我有三頭六臂,也難一一滿足他們的要求??!
有一次我回國,家人把我?guī)У臇|西一搶而光,就連小敏給我買的風衣也沒放過。我沒有半點怨言,只是覺得對不住老父親,他來晚了點,只拿到一個日本打火機。
度假村用錢的速度令我漸漸不支,特別是三哥又寄來叫我在日本貸款的委托書和公證書,說是為了趕上1993年旅游旺季,必須加大資金投入,加快修建速度。小敏說他們不是發(fā)高燒,而是發(fā)瘋,因為在日本民間貸款的利息高達20%。我騎虎難下,整天四處求爹告娘地游說,向朋友和同學借錢,之后又得連本帶利還給他們。而我自己呢,為了攢錢,連一張凳子都舍不得買,家中唯一的凳子還是小敏從公共汽車站撿回來的,每頓吃飯,她叫我坐,我讓她坐,結(jié)果誰都不坐,以后我們都養(yǎng)成了站著吃飯的習慣。
記得三哥當初說過搞度假村只需投資20萬人民幣就行了,怎么會沒完沒了,投了100多萬還不夠?最可怕的是影響了我的家庭和我的學業(yè),我這個夢想成為美國名牌大學博士后的學子,為了錢,為了度假村早日開業(yè)整日東奔西跑。
小敏實在想不通,便在一個冷雨撲面的秋夜悄然離我而去。
我懷著內(nèi)疚和悔恨的心情離開了小敏和女兒。
1994年春節(jié),我回到了中國。
這時,度假村已經(jīng)竣工開業(yè)。但我這個徒有虛名的董事長,面對歡天喜地的眾兄弟姐妹,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三哥閉口不談度假村的經(jīng)營管理和盈虧情況。我也懶得去問,整天沉浸在悔恨和痛苦之中。
就在此時,小紅撞入了我的生活。她是我母親好友陳大媽的女兒,比我小8歲。那些日子,我們在一起,因她的朝氣和活力,使我忘記了煩惱和憂郁。
1994年8月20日,我與小敏正式分手,不久與小紅結(jié)為連理。
硝煙彌漫的家庭會
1996年初,我又回到了中國。為了規(guī)范度假村管理,我起草了一份《度假村管理協(xié)議》,沒想到卻惹惱了眾親。于是,由父親主持召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家庭會。
會上,度假村法人代表劉永強大聲宣布:“從今天起,我來接管財務(wù)。工商營業(yè)執(zhí)照上沒有劉躍強的名字,企業(yè)與他無關(guān)?!?/p>
我又氣又恨,家庭會氣氛緊張。父親開口發(fā)話:“劉老三、劉老四都是我的兒子,你們鬧糾紛,我不能坐視不管。依我看這樣辦好了,整個度假村的修建和經(jīng)營劉老三費了不少心血,雖說劉老四投了資,但沒有劉老三的努力也不可能發(fā)展成今天這樣。你們倆兄弟一個占三成,一個占七成,如何?”
“啪!”二姐劉永強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憤憤不平地說:“那我占多少呢?我一個法人代表咋就什么都沒有?!”
家庭會一下沸騰起來,大家都訴說自己對度假村的貢獻。我一籌莫展,最后被逼著表態(tài)說:“三哥對度假村有功,分三成;二姐患有地中海貧血,每年的醫(yī)療費用在度假村的利潤中報銷;父親每年養(yǎng)老費兩萬元……”然而我這個建議大家仍不能接受。三哥說:“度假村三七開,我就負三七開的責任,其它一概不管?!倍惴Q:“企業(yè)由法人代表說了算,誰要惹毛了我,天王老子都不認!”三嫂則把矛頭直接指向我:“劉老四,革命勝利了,你就回來奪勝利果實,真卑鄙,我一輩子也不想見到你,滾!”五妹罵我有精神病,六妹開口喊我瘋子!
天哪,我的親人們到底怎么了?昔日的手足情都到哪兒去了?!為了金錢和財富,他們真的什么都不顧?什么都不管嗎?我究竟錯在哪兒?!
狀告三哥 親情難續(xù)
1997年6月,正是日本櫻花盛開的時節(jié)。
我拋下小紅獨自一人重返中國,準備對度假村財務(wù)、人事、經(jīng)營管理等進行全面調(diào)整。三哥劉建強對此強烈不滿,拒交財務(wù)原始賬本等相關(guān)資料,并唆使員工大打出手,將我隨身帶的攝像機砸壞,把我轟出度假村并揚言度假村不歡迎我。我的身心受到了極大傷害。為此,我多次找到當?shù)卣?,希望他們出面干預解決此事。但我的上訪并未引起長寧縣地方領(lǐng)導的重視。
1998年11月10日,我忍無可忍,向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遞交了《民事訴狀》,要求三哥劉建強歸還我投資修建的蜀南竹海翡翠度假村。
1999年1月19日,宜賓市中院開庭審理了我狀告三哥的產(chǎn)權(quán)糾紛案。
法院調(diào)解失敗后,我走到法院門口,看見年邁的父親,我趕緊上前向父親問好。父親把頭一扭說:“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鼻≡诖藭r,五妹一下沖過來,指著我大罵:“你這個原子彈炸出來的,石頭縫迸出來的,還有臉見人,你肯去死!”我不敢與他們糾纏,拔腿就跑,一閃身混進人流之中。我之所以不愿調(diào)解,是因為三哥沒有一點誠意,我三哥以他妻子的名義在長寧縣城花了幾十萬元買了一棟碧玉酒樓,證據(jù)都有了,他卻當庭矢口否認,再加之,買碧玉酒樓的錢從何而來?三哥告訴我度假村每年都沒有利潤,但據(jù)我目前掌握的證據(jù)來核算,每年利潤不低于60萬元。幾年了,錢到哪兒去了呢?!
狀告三哥剛剛開始,小紅又將我推上了被告席。一天夜里,她從日本打電話跟我說:“四哥,我們離婚吧。元月22日,我委托我弟弟出庭?!?/p>
我癡癡地依在床頭,腦子里一片空白。那一瞬間,我才懂得什么叫刻骨銘心。
樓下,一個夜不歸家的男人,邊走邊唱:“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浪流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
歌聲凄涼,帶著寒意,像一陣風吹過,濕了我的眼睛,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苦澀。
(袁建明摘自《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