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榮弟
人到中年,又是窮酸文人,自然格外青睞同學、朋友周末之約。這方面的電話一般不肯讓孩子他媽接,總是“事必躬親”,似乎不接到這個“一傳”,約會就會串了味似的。
八十年代末,省作協(xié)為我們這些三十多歲有作品沒文憑的會員提供了一個圓大學夢的機會。在校脫產(chǎn)學習二年,第三年創(chuàng)作實踐,權(quán)充作實習,發(fā)了個本科畢業(yè)證。省城的作家班同學居多,有二十多位。但撒得很開,從政、經(jīng)商的有之,從文的仍為主,故周末聚會多是些對文學賊心不死的主兒。
這不,一個電話打過來:下午六點,椰風休閑廳1號包廂見。從學院住宅樓下來,掏張10元紙幣打的,我如時赴約。
一切都約定俗成,誰做東都不重要,文人們講究的是氛圍,是放得開的灑脫感覺。散時揮一揮手,下次再聚過。
星級賓館去過幾次,但每次都要有名目才聚,畢竟要承受得起一定的消費。雖說我們之中有版面主編、刊物副主編、某出版社副社長等頭銜的同學,他們實際收入不菲,個把兩個月內(nèi)掏個500左右的還不至于囊中羞澀,但畢竟是上有老、下有小,肩負著養(yǎng)家糊口的重任,所以沒有過“不把錢當錢”那種雄壯的感覺。大多講個實惠與品位什么的就行。
進了迎賓小姐拉開的玻璃門,朱雨已猩紅領(lǐng)帶黑真絲襯衫、很挺拔地迎候在1號包廂門旁。今天椰風聚會是他通知的。他在同學們中最年輕.是某文化稽查大隊的大隊長,寫小說的,也查別人的非法小說出版物。遙想當年在大學作家班時,我們曾加盟中文系籃球隊一展風采,很威風過一陣子。
打過招呼后,我進了包廂。一看,陳進副社長與匡成爾主編已一支煙、一杯茶在那里同待茶小姐調(diào)侃。見我到位,自然平添了許多歡聲笑語。
“溶地兄來啦!快請坐,我們正在向小姐介紹你呢!”
“肯定背后損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一瞥小姐緋紅的笑臉,自嘲的笑道:“我可是一貫忠厚可愛,就是有賊心沒賊膽,空悲切?!?/p>
“寫小說的就是寫小說的,沒風也飄雨。成爾,我們可是在介紹自己呵!損你,豈敢豈敢!”
成爾一副金絲窄邊眼鏡,大報的欄目版面主編,與陳進均為副處級文人。他們的調(diào)侃人本事總是信手拈來。這不,在不顯山不露水中,我們一下親熱在一起。
周末休閑,要的就是這種親情般的相容相近。我問:“今天侃什么?”
“今天不談文學,放松放松?!?/p>
小姐端走趴著三顆煙蒂的細瓷煙缸時,門口一亮,進來了一身素潔顏色連衣裙的云小姐與套裙裹身的琴小姐。
二位女同學都是功成名就的人物,一個在省報文藝處任版面主編,一個在一家省級評論刊物當副主編,都是寫散文的,有省城“散文三秀”之譽(另一位莉小姐不是我們作家班同學)。云小姐文辭清麗樸實有深意,琴小姐文如其人個性斐然,峻拔有力度。她倆都是為人妻為人母的女性,皆為胡辛筆下的那種“四十歲”的女人了。
正六點,朱雨進門了,他把兩位從外地來的客人介紹給大家。一位是某縣委書記,另一位是書記的同事、縣委宣傳部長。他倆是朱雨的朋友,也寫點東西。
六位同學、兩位客人,湊齊了一席。就著生啤咀嚼生活的原汁原味,書記與部長饒有興味地加入了我們海闊天空的廣泛話題。他們都畢業(yè)于文科大學,又有從政的經(jīng)歷,談吐如潤口的椰汁一樣流暢而真實。
早就醞釀過的,今天的聚會不看表演不下舞池,純粹的卡拉OK。六位同學中音樂細胞大多不活躍,敢面對文科研究生開文學講座侃侃而談的我們,偏偏在手持話筒面對自己的同學與不再陌生的客人時畏縮不前。
是頗有兄長風度的縣委書記策動縣委宣傳部長首先唱了一支《北國之春》,才適時地拉開了“歌臺會”的帷幕。
接下來,既是東道主又充當主持人的朱雨把禮貌的邀請手勢指向年紀稍長的縣委書記。書記與部長是來省城辦事,要搭午夜的火車回去,被朱雨邀請到椰風來休閑了。
書記微笑著接過話筒:“難得在周末與省城的作家聚會,這是一個難忘的晚上。我讀過你們的作品,剛才朱雨也介紹過。我先向在座的各位發(fā)個邀請,歡迎你們?nèi)タh里采風,到時讓部長安排一下。為表誠意,我就唱一首老人家唱的《黃洋界》!”
我們報以掌聲歡迎。
沒想到書記的歌喉居然厚醇如酒,似乎有楊洪基的味道。一句“報道敵軍消遁”,唱得敞亮有力、余韻綿綿。
地方領(lǐng)導率先亮相,激起了我們的表現(xiàn)欲。也不顧司儀的順序安排了,熒光屏上出現(xiàn)了誰能唱的歌,誰抓起話筒就上。
一輪下來,氣氛濃似酒。除了朱雨沒唱,我們?nèi)憩F(xiàn)過了。反正是自娛自樂,同娛同樂,盡情盡意盡興就行!
大伙家里都有VCD,可哪回都沒這樣火爆過。
“可不能有遺珠之憾呀!”
部長俏皮地一推朱雨的肩。
“我真的不會唱,從來沒唱過一首囫圇的?!?/p>
“朱雨,你長得那么帥。怎么能不會唱呢?蔡國慶才不會說這樣的話!”琴小姐以老大姐的口吻“趕鴨子上架”。
“我看與其羞澀登場,不如慷慨‘就義!”陳副社長開始“煽風點火”。
“就是,就是,走到街上迷倒一片女孩的男子漢,還不敢唱支歌!朱雨,馬馬虎虎點一支。讓小姐立馬給你調(diào)出來!”匡先生附和有術(shù)。
我遞去話筒,“來一首《送戰(zhàn)友》,我陪你一塊唱!”
音樂驟起,我倆的男中音居然把一支電影插曲唱得回腸蕩氣,驚起大廳四座掌聲驟起如雨打巴蕉
全身心地放松,全身心地投入,干啥都有希望成功!
夜色闌珊,椰風門外握別。揮一揮手,我們再一次相約九八!
(責任編輯/韓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