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山
我們班在京校友搞過一次聚會,名目是歡迎當年我們班的指導(dǎo)員路過北京去日本。餐桌上,酒酣耳熱之際,指導(dǎo)員口吐真言:“我這次到日本去探親,哪位有路子多介紹一些朋友,最好能打點工,嫌點錢,哪怕是背死尸的活兒,咱也干得動!”校友們面面相覷,想起了指導(dǎo)員曾在班會上慷慨激昂,作圣潔崇高狀,大談“愛國主義”,內(nèi)心卻原來這般齷齪!給日本人打工并不丟臉,但背死尸之言也太跌份了吧?
另一位同班校友,也要到日本去留學(xué)。哥兒們覺得此君身體忒胖,學(xué)的又是社會科學(xué),到日本謀生手段怕比不過那些身體既壯又學(xué)自然科學(xué)的主兒,于是電話慰問,表示擔(dān)心。誰料那邊傳來他一腔玩世不恭的聲音:“沒關(guān)系,實在不行,我還可以當男妓嘛!”
這位校友的“幽默”也可謂匪夷所思,石破天驚。遙想起他還曾是一位風(fēng)頭頗勁的班干,在會上從來也是口頌圣賢之言,表明崇高圣潔之志,而今“人之將去(外國),其言也真”,使我對人性的陰暗、靈肉的分裂有了更深的認識。
有了這兩劑“牛痘”之后,我對一切大言炎炎“愛國主義”之道而行“愛權(quán)、愛財、愛色主義”之實的“天花”,似乎有了一種免疫力。如果說上面兩位活寶只是一不留神把內(nèi)心暴露,而這兩年來耳聞目睹的“偽愛國主義”的怪現(xiàn)狀更使人洞若觀火——
一邊掛“愛國主義”羊頭,一邊販賣偽科學(xué)的狗肉,搞氣功騙取善男信女膜拜、暴發(fā)為百萬富翁者有之;一邊狂呼“愛國主義”口號,一邊擠破頭似地往外國使館弄簽證者有之;一邊寫“愛國主義”文章、出“愛國主義”著作,一邊拼命地拿綠卡,把妻子兒女送往外國者有之;一邊往辦公桌上貼“愛國名言”,或掛“愛國警句”與同事、下屬“共勉”,一邊造大浴缸,與小蜜、情婦搞“野鴛鴦浴”雙宿雙飛者有之;一邊唱“愛國”高調(diào),一邊買春藥補腎,收賄賂最后卷款外逃者有之……
面對各界這些活生生的“愛國者”教材,這些生猛的“愛國主義”火鍋,我們的文化界“有識之士”自不甘落后,挾筷而上,出箸如電,也涮取一片片“愛國主義”肥肉,猛喝這“愛國火鍋”里的鮮湯。
諸君一定還記得每逢世界性文化盛會期間,不是有“愛國歌星”在美國的土地上大愛了我中華古國一把么?要新聞造勢莫過于掛上“愛國”的名號了??上?歌星的戲很快就演到了中華本土,在本土上演出,原來是不給足出場費就不唱的。急得經(jīng)理們忙點栗子加碼,而歌星此時也就“愛錢”更勝于愛國、愛觀眾、愛藝術(shù)了,鈔栗是一張也不能少的。
諸君也一定不會忘記那幾本把愚昧排外、刀槍不入渲染成“民族精神、愛國氣質(zhì)”的書,詛咒別的民族為色情狂、沒落,而把自己爸爸的痰盂、爺爺?shù)囊箟匾颤c綴得像朵花似的,極不負責(zé)任地迎合極端、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公然與“吸收人類一切文明的優(yōu)秀成果”背遭而馳……這都是“愛國書商”的杰作。當那些讀者們還在傻呵呵地閱讀、爭論時,炮制者和販賣者們早笑瞇瞇地吐著唾沫,數(shù)著那些真誠的“愛國讀者”無私奉獻的鈔票。而正是這一些“愛國商人”,如果你給他們足夠的美元,他們一定會把“愛國主義”的“國”字定位在“美”字上。
把“愛國主義”成功地與藝術(shù)、文學(xué)結(jié)合起來,成功地運作成商業(yè)行為,這是20世紀初那些軍國主義者,納粹政客們望塵莫及的。
英國作家約翰遜曾說:“‘愛國是惡棍們的最后避難所?!边@對于那些“形而上”大談愛國,而“形而下”大搞女人的偽君子們確是一針見血的;安布羅斯·比爾斯更在他的《魔鬼辭典》中嘲諷說:“‘愛國主義是一堆易燃的垃圾,任何一個想要點亮他們名字的人輕輕一點就可燃燒?!边@對于那些言必稱愛國而身必行愛權(quán)、錢、性的“款們、腕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真正的愛國主義不是比誰口號喊得更響,戲演得更逼真。愛國不以其誠,不是愛國;愛國不以其道,不是愛國。愚昧排外,刀槍不入,不是愛國;打著愛國的幌子去謀取私利,更是與“愛國主義”風(fēng)牛馬不相及。
面對他們上演的形形色色“愛國劇目”,我們不僅要聽其言,察其色,更要觀其行,探其根??纯催@些“愛國者”是不是里外兩張皮,明處“愛國主義”,暗處則“愛錢(權(quán)、色、名)主義”。
我們也必須警醒:愛國主義決不是生猛的火鍋,人人都可以上去涮一涮,以遂其私。我們的眼睛都睜著呢——誰敢拿“愛國主義”開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