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宏
一頭驢,在兩垛青草之間徘徊,欲吃一垛青草時,卻發(fā)現(xiàn)另一垛青草更嫩更富有營養(yǎng)。于是,驢子來回奔波徘徊,沒有吃上一根草,最后餓死了……
認識純子緣于市委門前的報刊亭。數(shù)年前的夏天,有一次,我買一本《遼寧青年》,塞到口袋里,卻由于換了衣服忘記帶錢,窘迫之際,一位衣著白裙子的女孩也買這本刊物并替我付了錢。我的心熱乎乎的,心想這真是碰見助人為樂的好人了。我很感激地致謝并問了她的姓名單位,然后我們就大談刊物上的某一篇文章。那時我正恪守著“先立業(yè)后成家”的古訓,苦心練筆,我常常把《遼寧青年》等雜志的文章讀得如癡如醉,然后自己也試圖涂抹幾篇感人的文章。我和白裙子純子都對那些所謂的青春自馬王子類的作家崇拜得要命,談得很投機,似乎彼此都產生了相見恨晚的感覺……
我把偌多的稿件寄出去之后,收獲的卻是更強烈的失望。我的身心疲憊至極,突然感到很累很孤獨。我想自己也許應該戀愛了,于是我大腦中開始刻畫關于女友的形象。這也是一個夏天,我同純子相識已有一年。我們常常圍繞一個話題侃侃而談,純子出入我的宿舍隨隨便便,有時我們就一塊兒外出,一塊兒拜訪一位作家。這種近距離的接觸很融洽很愜意,但始終缺少關于愛情的新鮮感。終于,一位婦聯(lián)大姐問我是不是在戀愛時,我愣了一下并模棱兩可地搖搖頭。婦聯(lián)大姐說:那好,我給你介紹一位罷。
數(shù)天后的一個晚上,我隨婦聯(lián)大姐見到了阿梅。進了她的家我就大吃一驚。那裝修豪華的二層小樓,那馬來西亞的進口家具和猩紅的地毯,使我的心驚羨不已。阿梅身著紅裙子落落大方地接待了我們。家中僅她一人,我接過阿梅遞過來的一聽可樂小口呷著。我們雙目相望時,紅裙子的眼睛就開始脈脈含情。
那個夏天,我徘徊于兩個女性之間,心里矛盾得厲害。白裙子依舊同我交往,依舊很實在很隨便,依舊把我的稿子謄抄得整整齊齊。只是,她沒有紅裙子阿梅那樣浪漫,尤其是,她沒有紅裙子阿梅那般富有。白裙子,紅裙子,一十標致端正樸實純厚,一個漂亮妖冶浪漫新潮。終于有一天,當紅裙子在我的宿舍翻閱我的作品剪貼時,白裙子不期而至……
一個月以后,當酷熱的夏天即將逝去的時候,純子撥響了我的電話,平靜而果敢地說:“今天晚上等著我,我給你織了件毛衣?!蹦菚r,我們這個城市沒有偌多的鮮花店和禮品屋,我知道純子開始向我展開情感的攻勢。我收下了她的毛衣,卻很久沒有給她任何的承諾。
兩位女性都是楚楚動人,我不知如何選擇。在一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夜晚,我的思維一半是白裙子一半是紅裙子,兩方在激烈地作戰(zhàn)。我從床上爬起來找了兩頁紙,一張寫了純子,一張寫了阿梅,然后揉成團。紙團落在桌子上,我猶豫著,選了一個……
是純子。我大腦里想著我們浪漫的相識,我們談文學時的投機,我們謄抄稿件然后寄出去時的虔誠。我們在一起,總有那么多的話題??墒?,我又想到了阿梅,她那么熱烈地凝視我,她那么浪漫地挽過我,尤其是,她的家庭那么富有。我又一次把紙團散落……
是阿梅。同她在一起,足可享受愛情的浪漫,也許同她結合,我不會計較沒有房子住,不會擔憂自己的收入太少。可是,相比起純子,阿梅的知識少得可憐,她的化妝品很多而書籍很少,總有一種不可靠的感覺。但我害怕生活的拮據(jù),渴望那種富有。
一個月后,秋風瑟瑟,我穿上了純子的毛衣,溫暖在心。阿梅很快注意到這一點,不久就買了一件皮甲克送給我。我的心靈終于傾向于阿梅了!不知不覺,我和純子來往日漸稀疏。阿梅常常驕傲地挽了我,我的皮鞋亮亮的,我的西裝挺挺的。
當我與阿梅可言婚嫁時,阿梅單位要集資建房,因為3萬元,我們產生了爭執(zhí)。我堅持著沒有向務農的父母索要一分錢。當阿梅咬牙切齒地埋怨我是窮鬼時,我的淚水突然涌出來。我突然意識到:金錢灼疼了我的愛,我的愛情被金錢打敗了……
1993年的春天,一場肝炎襲擊了我。那時,我與阿梅剛剛因為集資建房鬧了糾紛。阿梅找了車把我送到醫(yī)院,就以出差為由去了北京的一個培訓班。
純子探望我時,兜了許多的蘋果。我正在輸液,見了她,淚水就下來了。純子握了我的手,我們相視無言。她走了,我咀嚼著純子的蘋果,沒有感到任何的甘甜,只感到一種強烈的酸澀和失落。我終于明白,其實我很在意純子,只是因為我們曾經近得觸手可即,太真切太直白。而我片面地認為愛情應是浪漫的新潮的。尤其是,我在關鍵的時刻,沒有抵擋住金錢財富的誘惑……
自那時至今,已逾3年,阿梅已有了家庭。純子的音訊很少,只有一次我遠遠地看到她抱著女兒同丈夫一塊走。我常常想起一篇寓言:一頭驢,在兩垛青草之間徘徊,欲吃一垛青草時,卻發(fā)現(xiàn)另一垛青草更嫩更富有營養(yǎng)。于是,驢子來回奔波徘徊,沒有吃上一根草,最后餓死了。
我沒有餓死,但我覺得自己真是笨得像頭驢。如今,我正頑強地戰(zhàn)勝病魔,并以每年50萬字的發(fā)稿量實現(xiàn)著自己的作家夢,“純子”常常出現(xiàn)于我偌多的愛情散文中。我一直守著關于白裙子紅裙子的情感秘密,不忍心讓它從我的筆下流瀉出來。而在這個夏天,大街上開始重新流行白裙子,這使我心中洋溢著一種沉甸甸的溫暖和意味深長的遺憾。
我鼓足勇氣,把自己的這段經歷寫給青年朋友,也許你們會從中悟出些什么……
(陳慶江、劉江摘自《遼寧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