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名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和公司寫字樓的一位同事——一個廣州女孩搭“的士”去“情人咖啡屋”喝咖啡。穿過幾條人海車流的繁華街道,司機在我們指定的地方停了下來。付了錢,我和她拾級走上咖啡屋的大門。
“先生,請買一束花吧?!睆拈T旁邊突然閃出一個手捧鮮花面容可愛的小女孩。
同事是我一直暗戀著的姑娘,我何不趁機向她表達我的愛意?!
我摸了摸口袋,全是大張的鈔票,沒有零錢,我又犯難了。而同事,則悠悠地注視著我對她的表現(xiàn),不頷首贊許也不婉言拒絕。
“對不起,小姑娘,我沒有零錢,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蔽仪敢獾叵蜻@位大約十一二歲的操外地口音的小女孩解釋著,并尷尬地對同事笑笑。
“那么你多買兩束給小姐吧,先生?!毙∨⒛X子靈,她抓住了這線希望就緊緊不放,并且順滕摸瓜。
“我今天晚上還沒賣幾束呢,回去老板肯定又要罵我了,先生,你就算幫個忙吧!”頓了頓,小女孩又滿臉憂郁地對我說,然后轉(zhuǎn)臉看著我的同事,切切地。小女孩顯然急切希望我的同事能夠幫她添一句話,以促成這筆小小交易。
“那就買4束吧?!蓖陆K于開口對我說,我想她大概被這位小女孩給打動了。
小女孩一聽同事的應(yīng)允,高興得連連彎腰鞠躬,口里邊說:“謝謝小姐,謝謝先生!謝謝先生,謝謝小姐!”連我也被她的禮貌的卑微所感動!這個本應(yīng)叫我們“叔叔阿姨”的小女孩,為了她手中沒有賣完的鮮花,為了躲過今晚她老板的責罵,她竟像渴求活著一樣渴求我們的一句允諾!廣州,這樣充斥著大街小巷的小小賣花女還有多少啊!我的心一陣悲涼……
但零錢一直困擾著我們的交易。我掏出一張百元大鈔給小女孩,小女孩明亮的眼睛又變得灰暗了。她囁嚅地說:“先生,我找不開你的票子,你再看看還有沒有小一點的錢?”
“沒有,真的沒有。”我說。
買賣的氣氛便突然地僵滯了下來。
隔了會兒,小女孩忽然對我說:“我?guī)湍愕綄γ娴昀镔I包煙換成零錢,怎么樣,先生?”我知道,小女孩現(xiàn)在非常擔心我會說“不買了”的話,眼光里是一片乞求。
我征求地看看同事,同事不置可否地笑笑,我便把錢給了她——盡管我根本就不吸煙。小女孩把余下的幾束花交給我同事看著后,揚揚手,調(diào)皮地一笑,穿過紅綠燈,在我們的眼光里走進了街道對面的一家連鎖店里。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我們?nèi)詻]有看見小女孩從店里走出來。同事說:“我們上當了!”我也忽而驚醒過來!我提出去追,同事拉住了我,她說:“你現(xiàn)在想追也追不上了?!蔽冶阒缓萌虤馔搪暤刈髁T。最后,我和同事只有捧著小女孩扔下的幾束鮮花,懶懶地走進了咖啡屋的大門。
出得咖啡屋,已近午夜時分了,大街上人海車流明顯得變得稀少了。剛出門,就被一個熟悉的童音叫住:“先生,先生!”我和同事幾乎同時轉(zhuǎn)過頭——
是那個賣花的小女孩!她手里捏著一疊要找我的零錢,眼睛惺忪,一臉欲睡的困倦。見了我們,從靠墻蹲著的地上忽地站起來并快步走近我們,我們頓時感到無地自容的慚愧!
“我本想進來找你們,可守門的不讓進,只好在這兒等你們出來了?!币娏宋覀?,小女孩如釋重負高興地說,一副農(nóng)村孩子樸素裝束的她,掩飾不住一份可人的純。
“哦……哦……”我卻不知道該對這位在門前等了我4個多小時的小女孩說些什么,也沒有伸手去接她的錢。
“不用找了,小姑娘!留給你自己用吧。”我說,同事也把那捧花遞還給她,甚至包括我花錢買的這幾束。
小女孩執(zhí)拗著不答應(yīng),口里說:“來廣州前我媽就對我說過,做人該要的要,不該要的就不能要。我不能要你的錢,先生!”
錢,她堅持不收,我只好將我買的幾束花送給她。小女孩終于收下了,眼睛里卻噙滿了淚水。
小女孩告訴我,她家在湖南衡陽鄉(xiāng)下,正讀四年級,一天有個同村人給她媽交了1000元錢后,她就被那人帶到廣州來幫人賣花了,而且每天要賣到一定的數(shù)字,否則,老板就不給錢甚至不供飯吃,有時還要遭老板的打罵……她說,她很想回去再讀書,不想在廣州賣花了;她說,她很想念她的媽媽和生病的奶奶……小女孩一邊說,一邊卻倔強地不讓滿眼的淚水流出來……。
而今,我離開廣州快一年了??赡莻€賣花的小女孩,卻常常是我心中一份暖暖的牽掛。
賣花的女孩,你現(xiàn)在還好嗎?
(閻利摘自《青年月刊》199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