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堅
應(yīng)香港理工大學(xué)之邀我去了香港,晚上忍不住“嘩嘩”地給家人朋友寫了兩封信,想談?wù)動^感。誰知信寫好卻犯難了。穿過3條馬路,不見郵局之蹤,又橫跨4條馬路,還不見郵筒之影。心下著急,忙向一老者施禮請教,老者笑答:“啊,我嘸知啊!”無奈我又向西至見海,找到一商店,問一胖婦。她操著濃重的粵語口音說:“嘸知啊!我不寫信嘛!”“難道你們與親戚、朋友都不聯(lián)系的嗎?”我忍不住問。她不慌不忙伸出食指,點點街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似的電話亭,“有電話嘛!”她一副奇怪我為何還在使用中世紀的通訊手段的表情。
我不認輸,難道偌大香港,就沒有郵局不成!帶著最后一絲希望,我又問一戴眼鏡的中年人。那位見問,并不答話,卻搖晃著腦袋,逡巡著雙眼,不迭地偷瞧我拿在手中的信封封面及封背,使我十分納悶。我索性把信攤在他面前。“不行”,眼鏡搖搖頭,“你今天不能寄,你沒有貼郵票。今天是復(fù)活節(jié),郵局休息?!彼f。這時忽有一人從旁插嘴說:“沒關(guān)系啦,你可用硬幣在自動售郵票機里買嘛?!蔽胰绔@救星。
一番周折,總算找到了躲在金碧輝煌珠光寶氣的商店縫隙中很不起眼的灰白大樓。郵局雖不辦公,但有機器可賣郵票,也有郵箱。我在一家食品店硬吃了一頓冰淇淋找回若干硬幣,來到機器前,又犯了愁。有“1元”的、“1.2元”的、“1.9元”的、“2.4元”的,我應(yīng)買哪一種呢?信是否又超重呢?但誰也無法幫助我。
幾天后,和幾位香港教授談及此事。噴飯之余,他們相告:時下香港通訊實在發(fā)達,電傳、電報、電話、無線電話、插卡電話、“密密傾”電話,花樣甚多,隨時有事隨時講,講光算數(shù)。時間重要,確實,寫信的人日漸少了。
然而我想,信,特別是親筆信,總還是與通話不同的。親筆信,有字體的親切,有墨跡的余香,有感情的軌跡,有肌膚的傳感,哪怕是錯別字,墨斑斑,涂抹處,修改點,都會使信件產(chǎn)生人化的性格,個性的特色。是戀人,會從字里吻出愛意;是親友,會在行中透出關(guān)懷。她不似電話,飄然而過,即使留聲,也許也不如因眼睛傳導(dǎo)的文字那么有層次,有結(jié)構(gòu),有想象的天地和回旋的余地……
不過,我那兩封信最終仍未發(fā)出,因為我實在懶得再去找郵局,在枕頭邊撥了個長途,告之上海家人我的這段經(jīng)歷。
(白文美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