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道
一般人為老人祝壽,大多寫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祝詞。仿佛,福和壽,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墒牵疫@次回鄉(xiāng),見到45年未見的小妹,卻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新的感受。
我于1948年底離鄉(xiāng),那時小妹立珍才14歲。她從七、八歲起就承擔許多家務勞動,稍大還下田割草喂牛,幫助母親拉把三、四個小弟弟。由于從小負累沉重,發(fā)育受到阻滯,十幾歲了身高還不到一米三。
此后就更苦了。父母把她嫁給城里比她大十幾歲的搬運工人。此君二婚,與前妻分手后只落得一床舊棉絮,稱得上一位徹底的無產(chǎn)者。立珍婚后偏偏連生數(shù)胎,三兒一女都只隔一歲到兩歲。到了1960年自然災害時,已是家有數(shù)張嘴,身無分文存。
隔壁有個面粉廠,她托人找了扛面袋的活兒,人家扛一天,她扛一天再加半夜。廠方看她能干,讓她加洗面袋,不僅多掙些錢,還能抖些面粉。她這才度過了生活難關。
“文革”時期對她卻是一個“契機”。一些搬運工人“造反”去了,但糧油百貨煤炭這些生活必需品還需流通。立珍有了干不完的活,與丈夫各弄一輛平板車,不僅拉市內的貨,還拉外縣的貨,白天拉不完就連夜干。四個兒女已開始上小學了,有時幫助父母推車,從凌晨推到日出再趕回學校。
她勞作了一生,現(xiàn)在月薪才90元,辦了退休手續(xù)倒可多拿30元,所以她不上工了也讓辦手續(xù)。不過“窮人的兒女早當家”,四個兒女都有固定職業(yè)并安了家。我這次回鄉(xiāng),小妹還記得我虛齡已近66歲,所以一聽說我回來就計劃為我祝壽。
她讓在宿州開車的大兒子把我從她娘家接到城里,一進家門就被歡慶的氣氛包圍了:姑娘、女婿和三個兒媳都在廚房里蒸炸煎炒,三個兒子備茶備酒放鞭炮。小妹勒著圍裙里里外外指揮,兩手還沾著面就擁我上座。妹婿則緊緊陪著我。不一會,由二外甥定做的三層大蛋糕運未了,上面澆鑄了“六十六”,還有前述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小妹指揮廚事、迎接賓客熱烈而敏捷,六十出頭的人了竟像四五十年前那樣靈活而強壯。她幾未入席,忙到入夜席始散,洗涮完畢,她才偷得半夜閑暇相敘衷腸。
她與妹婿二人工資不足二百元。我怪她太鋪張,她說都是兒女表的心意。
半個世紀以來,她為全家人吃了不少苦頭。我安慰說:“也罷,苦出了一副好身骨,苦能長壽?!?/p>
她說:“俺哥,您真會說,也說對了,我年輕時候為生孩子積了一身的病,后來都讓汗水流走了?!?/p>
由此,我更相信,苦也能長壽。百歲老人往往生于窮鄉(xiāng)僻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