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鴻啟
改革開放,政通人和,喜事愈來愈多,檔次也愈來愈高。兒子出國、考取研究生是喜事,在崗位上做出顯赫的成績是更大的喜事。喜事,解頤,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弄成“喜而頤脫”,就不妙了。
頤,面頰;解頤,即開懷大笑之意。我國漢代匡衡“說詩,解人頤”。意思是說匡衡才華橫溢,善于講誦,聽他說詩,使人笑不可止。后來,解頤便用來指大笑。用今天的話說,就是笑得兜不上下頜,合不上嘴巴了。
解頤屬于人類的一種感情特性,是歡樂的外在表現(xiàn)。同時,解頤也是一種運動,人的五臟六腑都在大笑的過程中加強活動,受到鍛煉。人逢喜事精神爽,它可使人歡笑,令人舒暢,還可以忘卻生活中不盡人意的事。所以,因喜而解頤,對人的身心健康是大有益處的。
不過,情感經(jīng)驗有積極和消極之分。一般地說,積極的情感令人愉快,消極的情感則不然。例如,悲傷、恐懼、羞恥和悔恨屬于消極之列,是明顯的不愉快的情感,而歡喜、驕傲、滿意和尊敬屬于積極之列,是明顯的愉快情感。同樣一種情感經(jīng)驗則又有強度的區(qū)別。例如,快樂可從適意到狂喜,憤怒可從微慍到暴怒,哀傷可從惋惜到悲愴。這就是說,情感經(jīng)驗從弱到強,存在一個“快適度”的問題。
那么,情感究竟達到什么程度就是快適度呢?在這里,我們必須明白,積極的情感并非永遠和愉快相聯(lián),消極的情感也并非永遠和不愉快相聯(lián)。積極的情感如果過分強烈,超過一定的“度”,也可轉(zhuǎn)化為不愉快的情感;反之,消極的情感,如果能保持一定的“度”,也可以是愉快的情感。這里所說的“度”就是快適度。這表明:情感的強度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情感的“快適度”。近讀《解人頤廣集》,其中說到因解頤而惹來禍的實例。南宋時有個叫盛度的人,進京考試,以第二名登第。他的父親聞訊大喜過甚,“頤解而卒”。另有一叫樊紀的人,他得中進士之后,“其父亦以喜而頤脫,有聲如破甕?!蹦憧?,他笑笑掉了下巴頦而發(fā)出的聲音猶如打破了陶罐子。
當然,笑掉了下巴頦這類事,畢竟是極個別的。但因解頤而招來禍患的,就較為常見了。有位老同志,一天里連接兩個兒子的來信,一個即將出國進修,一個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某名牌大學的研究生,這位老同志樂得手舞足蹈,因大喜過甚,心臟病猝然發(fā)作,竟一命嗚呼了。又聞某翁經(jīng)商喜盈巨財,狂喜過望,興奮中逝去。香港電視連續(xù)劇《義不容情》的倪坤在他唯一的女兒終于回到他身邊,又喜得佳婿,添了外孫,生意上也起死回生之際,空前的業(yè)盛人旺心歡,使他暴喜狂歡言表于外,卻帶著癡者般的微笑睡死在坐椅上。這些人可謂應(yīng)驗了那句“樂極生悲”的老話了。
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體會,涼快使我們感到愉快,但涼快過分以至于冰冷則令人不快。這雖然說的是感覺,其實情感變化的規(guī)律也大致如此。例如,平靜中回憶的悲傷,可能是富于韻味的,而在現(xiàn)實中遇到災(zāi)禍所產(chǎn)生的悲傷經(jīng)驗則使人受不了。淺淺的惆悵、淡淡的憂傷,可能是詩意盎然的,而沉重的哀愁則可能把人壓垮。由此可見,情感過分強烈,快感可轉(zhuǎn)化為不快感;情感適中,“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不快感可轉(zhuǎn)化為快感。情感的強度在一定意義上制約著情感的性質(zhì),影響著情感的快適度。
那么,情感的強度為什么會影響情感的性質(zhì)和快適度呢?從心理學角度來看是合乎情理的。情感越強烈,整個自我為情緒所支配的程度也就愈大,基于突然而強烈的情感刺激,造成大腦神經(jīng)、心臟、內(nèi)分泌等系統(tǒng)嚴重失調(diào)而導致死亡。對此,古今中外皆有共識。我國古代歷來有“喜傷心”的說法,認為“暴喜動心,不能主血”,在狂喜之下能夠造成心血瘀阻而出現(xiàn)“胸痹”,甚至死亡。當代醫(yī)學也證明,人在狂喜時,大腦皮層首當其沖,受到情緒過度刺激而失去平衡,喪失了正常的調(diào)節(jié)功能。同時,血液中的兒茶酚胺、五羥色胺等生理活性物質(zhì)數(shù)量增加,血液膽固醇量在短時間內(nèi)上升,可超過原來的一倍,導致血壓急劇上升,心臟負擔加重,有心腦血管疾病的老人,極易在大笑聲中造成心肌梗塞或腦出血。
可見,解頤,也有個笑的“劑量”問題。尤其是中老年人,必須經(jīng)常注意自己的情感,不使之達到高度緊張水平,對于實際功利、得失、喜怒應(yīng)保持一定的心理距離,以單純的鑒賞態(tài)度去體味自己的情感,控制不過喜,不大悲,經(jīng)得住“喜氣盈懷”的沖撞。這樣,情感就可駐留在令人陶醉的日常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