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劍,男,41歲。曾以中篇小說《世界》《紅土高原的童話》,短篇小說《上到第一百層》《本市市長無房住》,電影劇本《我們的田野》《九月》等作品駐足于80年代文壇影界。1989年由北京浪跡于海南,不為商潮所惑,至今仍潛心于文學創(chuàng)作,已出版20多部長篇小說及中短篇小說集,還有7部劇本搬上銀幕?,F(xiàn)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會員。
我的面前堆放著幾疊人民幣,這些錢絕非我嘔心瀝血幾個月,費盡心思出版一部長篇小說的稿費所能相比的。確切地說,這些錢起碼是4部長篇小說基本稿費的總和。
老板是我的朋友,錢是他給我的報酬。
這里沒有權錢交易,也沒有投機詐騙。我所運用的只是一個文化人的點子,或者說叫策劃。也就是說,我出賣了一次大腦,所花費時間累計一個工作日,外加打“的”兩次,抽寶島香煙一包,還加上多年朋友的面子。
“這是你的勞動所得,不用不好意思。”他誠懇而坦然地對我說。
我沒有不好意思。只是與平時創(chuàng)作所投入的心血、所花費的腦力而得到的微薄待遇相比,這筆來得如此容易的巨款給了我當頭一棒:這不僅是金錢的誘惑,更重要的是金錢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易的誘惑!
在海南這個充滿著浮躁與誘惑的開放地區(qū),一個人價值的大小往往以世俗的金錢標準來衡量,大特區(qū)也的確以盡量平等的機會給每一個上島者。
我親眼看到一個小報記者在1991年初還為吃飯向朋友借幾十元錢,而到1992年初,他已經(jīng)駕駛著豪華轎車,捧著“大哥大”,出入高檔酒樓和歌舞廳包廂了。
我還親眼看到一個沒什么文化的女老板在10天之內(nèi)買進賣出上千平方米高級寫字樓,幾百萬利潤就劃進了她的帳戶。而她所付出的勞動及成本就是幾份合同和吃幾頓飯。
幾乎每天我都能聽到某某人發(fā)了的消息??赡苓@某某人原先是個無賴或是個妓女,也許是個窮教師或身無分文的大學生。
在中國大陸,只要聽到誰去海南,那周圍的人一準認為他(她)是去淘金去了。錢、權、色是幾千年來人類社會中最主要的三種誘惑,而錢居首。
在暴發(fā)的耳聞目染和現(xiàn)實可能的強大誘惑面前,我真的把自己一直奉為最神圣職業(yè)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最世俗的金錢放在一桿平衡秤上掂量:既然我可以用較小的氣力掙遠遠多于文學創(chuàng)作所得到的錢,我為什么不拋棄文學創(chuàng)作呢?再說,有了錢回過頭來爬格子,或許還能兩全其美呢!
然而,我到海南來原本是為尋自己的文學夢呀!文學創(chuàng)作不一直是我永遠的夢想嗎?
這夢想雖然不是起于兒時,卻是來自血與火的知青生活,是經(jīng)過現(xiàn)實的磨煉和成熟的理性思考而形成的。是民眾,是人生與命運,是文化與精神家園,促使我拿起了筆,開始了我對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記述和描繪。從那時起,我覺得自己的生命注定和筆與紙不可分割了。那不是文學的靈氣在升華,而是我從小所受教育產(chǎn)生的民族責任感,人類義務感,社會使命感將我推上了文學的戰(zhàn)車。
正是文學的誘惑,使我放棄了安定的工作,取一種浪跡天涯的生活態(tài)度。我先是回到了流淌過青春和血淚的紅土高原,在亞熱帶雨林中體驗著人類文化在那里的原始和古樸狀態(tài),寫出了長篇小說《一代人的情歌》和《中國知青秘聞錄》及中篇小說《紅土高原的童話》。
現(xiàn)在,我又跨過了瓊州海峽,踏上了海南島這塊熱土。我原本是來圓自己的文學夢的??!
反省自己,面對蕓蕓“下海人”,我不禁想起了當年的上山下鄉(xiāng),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似乎看到了歷史的驚人的相似之處。
我不反對有經(jīng)商天賦的人“下?!?,對個人的未來進行重新選擇。但是,我覺得所有人都不顧一切地“下?!保к娙f馬都帶著暴發(fā)的金錢夢往“找錢”的獨木橋上擠,甚至文化人也放棄個人愛好,所受教育結果,從小就凝聚于靈魂深處的理想,難以泯滅的人類責任心而去進行急功近利的事情,這將是以犧牲子孫后代生存環(huán)境為殘酷代價的,這生存環(huán)境不僅僅是自然的,還包括社會的、倫理道德的、文化教育的等等方面。
至于先富起來再去爬格子的想法,若實踐起來,在很大程度上有自欺欺人之嫌。因為一旦陷入金錢的旋渦,人則很難自拔。
在海南,我結識了不少有著博士、碩士學位的人及作家、詩人、記者,他們“下?!焙蟛环Π偃f、千萬富翁。但當他們富起來以后,已經(jīng)越來越遠離他們窮困時所追求的那種理想境界。我看著這些人在拼搏中暴發(fā)了,也看著他們開著進口汽車,捧著“大哥大”,一邊向有權勢的人獻媚,以求獲得更多發(fā)財?shù)臋C會;另一方面對依然從事文化的人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或者拼命高消費,以尋找一種無法平衡的心理平衡,但結果是更為失落。
當然,也有人向他所崇尚的文化藝術投資,成了文化藝術商人。多了這個商字,也就少了一份文化藝術創(chuàng)造過程中的快感和樂趣,少了人生中一種純粹精神的享受。
誘惑是人活著的動力,也是可以使人靈魂墮入地獄的惡源。如何選擇誘惑,可能對每個人的一生都會產(chǎn)生不容忽視甚至是決定的影響。
我還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文學的誘惑。稿費雖不多,但足以有溫飽??傁氚l(fā)財?shù)淖骷掖蟾攀遣粫懗鍪裁大@世之作的。
在面對各種誘惑進行選擇的過程中,我覺得比以往更飽吸了時代氣息,發(fā)現(xiàn)了人心思變的焦點所在,找到了文化底蘊的入手之處。上島以后,我出版了10來部長篇小說,其中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海南風流》和《海南教父》,可以說是社會商戰(zhàn)派小說,在內(nèi)容上突出了社會性、當代性,場面宏大,人物紛雜,包容性強,涵蓋面廣,信息量大;在藝術上以商戰(zhàn)為載體,實則表現(xiàn)人的觀念的轉化,本土與外來文化的沖突,情感世界的脫變,人類行為的日趨復雜,在大浪淘沙中呈現(xiàn)靈魂的撞擊,精神的磨難,人生的豐富。
別把誘惑當成壞事。人從懂事起就會面對著世界的各種誘惑,從而引起他了解世界,創(chuàng)造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的欲望。而抗拒誘惑無疑是對人自身的一種考驗,敢于向誘惑挑戰(zhàn)是人勇氣的展示,在人世間無數(shù)誘惑中進行恰如其分的選擇從而使人生得到充實和完善則是人智慧的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