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克拉夫琴科 楊 實
他坐在桌旁喝茶,傾聽著風雪的呼嘯。小木屋里暖烘烘的。靈敏的火苗跳動不停,給屋里灑滿搖曳不定的昏暗光線。倏然,一陣響聲傳進屋來,火舌猛地一抖,險些兒被風吹滅。大門又砰的一聲闔上了,響聲也隨之消失。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門口。她朝桌子走來,緩緩地在凳子上坐下。
“有何貴干?”他悶聲悶氣地問,伸手到衣袋里去摸煙。
女人抬起頭,她臉上淚水直淌。
“她的臉怎么啦?莫非外面化雪了?”他暗想。
女人抽咽著,泣不成聲地說:
“我的安德留什卡呀……一清早就到林子里去了,這時候還沒回來……”
他兩手的指頭反勾在一起,眼睛瞧著屋角,問道:
“上哪兒去了?”
女人連忙又說了一遍。
“這么說,用得著我了?想起我來了?!彼俺鲞@么兩句,臉上露出一絲難看的譏笑。
她垂下頭,默不作聲。他使勁抽起煙來,深深吸了一口,便皺皺眉頭,揉滅煙,狠狠扔在地上。他一只手撐住桌子站起來,向房門走去,開始穿外衣。女人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當他從墻上取下獵槍,伸手去拉門把時,她也站了起來。
“坐下,”他說,“你不用去。難道還要叫我拖著兩個人從林子里往回走嗎?”
女人朝屋門呆望了一陣,然后站起身,走到窗前,微弱的光線照著窗外的一片地方,只見雪地上暴風雪在飛旋……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她覺得自己是愛他的。可是來了個格奧爾基。這種事情也是生活中常有的。格奧爾基在這里只住了一年便走了。真是個自由自在的鳥兒!婦女們都勸她改嫁。夠了,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她還嫁人干什么?阿利緬蒂·格奧爾基還不時寄來好東西,每逢節(jié)日寄來禮物。這說明他還沒有忘記她,還想著她,還會回來的……只要能把安德留什卡找回來就好了。他一定能把他找回來的。她還能去求誰呢?沒人可求……既然他不可心,這能怪她嗎……
她朝小屋里四下看了看,在旁邊的窗臺上有一個信封,她拿起它,心里頗感驚訝:誰都知道他在世上是孑然一身。筆跡是她熟悉的。她回頭張望了一下,便展開信紙,慢慢坐到凳子上,信是格奧爾基寫的。
“你好!”他寫道,“你大概是瘋了。我要談的事兒不多。你要我轉(zhuǎn)寄給她的錢,我每次都如數(shù)寄去。大概這些錢對你來說是多余的?!你要我轉(zhuǎn)寄的禮物,我也都寄給她了。出于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同情,我可憐你,可有什么辦法呢?你不必太傷心,你會找到一個如意的娘們的。至于與她結(jié)婚,你死了這條心吧,她是個倔強的女人。說良心話,我娶她是故意氣你的。你還記得有一回你怎么當場抓住我的嗎?我是坦率地向你說這些的。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再見!格奧爾基?!?/p>
捏著信的手頹然落到膝蓋上……
這時,房門大開。門坎上出現(xiàn)的是她的兒子安德留什卡。她向他奔去,緊摟著他哭起來。兒子用雙手推開她的胸脯,吃力地蠕動著凍得發(fā)紫的嘴唇說道:
“叔叔還在那里……掉進冰窟窿里去了。他說要快點。”
她飛跑出小屋。從小屋前可以清楚地望見小河。離河岸不遠的河面上有一小圈黑水,濃得象一團焦油。小河的上方,暴風雪在放聲悲嚎。
(李繼芳摘自《外國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