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
最近,無錫的一家工廠將一名自己培養(yǎng)的大學生除名了。這件事在全廠引起了很大反響。
這位青年叫孫一喜,該廠1984年送他到高等院校學習。此前,他在廠里做了4年鈑金工,工作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博得了領導、同事的贊賞。
1987年,他畢業(yè)回廠,廠里按照有關規(guī)定,安排他以及同期畢業(yè)的37名大學生下基層。有的重操告別了3年的車床,有的當上了磨工、銑工,孫一喜也重新當上了鈑金工。我曾接觸過那些回廠的大學生,說實在的,他們的內心是不平衡的,雄心勃勃地上了大學,就是想干一番事業(yè),把以往錯過的機會補上,趕上新的“班車”??梢换貜S,從事的還是最簡單的、最乏味的機械操作,使他們學到的知識失去了用武之地。與此同時,“外面的世界”卻發(fā)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商品經濟的“尤物”使相當一部分青年產生了新的怪的思考。孫一喜就在這種背景下,提出了辭職搞個體的要求,受到了廠領導的拒絕。
為了了解他寧可除名、也要離廠而去的原因,我與孫一喜進行了一次坦率的交談?,F(xiàn)在已是一家五金商店經理的他說:“我本來就有一點小野心,大家也都這么認為。沒想到,苦讀3年,欣欣然而去,卻灰灰然而歸,回到廠里,還是做鈑金工,每月七八十元工資,因此心里總有一種失落感。人在心情不舒暢時,總是不如高高興興干活創(chuàng)造的財富多。不能發(fā)揮自己的潛能等于浪費時間和生命,不如換個環(huán)境,從事收入多、風險大的職業(yè)?!薄澳敲?,你離廠而去就覺得心安理得嗎?”我問?!拔耶敃r也是矛盾的?!彼f,“一方面想擺脫這種工作不舒心的環(huán)境,出去闖一闖,不管是碩果累累還是頭破血流;另一方面,也覺得廠里花錢培養(yǎng)了我3年,就這么一走,過意不去。得知除名的消息先是有一種后路斷絕之感,似乎聽到了嘆息聲和指責聲。然而,既然在廠里發(fā)揮不了作用,為什么不能離開呢?況且,我以前已為廠里工作了4年,創(chuàng)造的價值完全可以彌補良心的不安?!?/p>
對于這件事,廠長是這樣看的:“大學生一回廠,沒那么多現(xiàn)成的位置等著他們,下基層鍛煉,既是按政策辦事,也是一個考驗人、選拔人的過程。廠里花這么多錢培養(yǎng)他們,是不可能一扔不管的,適當的時候會安排他們到適當的崗位上。而孫一喜熬不住了,一心辭職搞個,體,我是堅決不同意的,思想工作也做不通,他還是我行我素,所以我們只能把他除名。”
孫一喜走了,該廠少了一個鈑金工,對工廠的正常生產秩序并無大的影響,然而,卻在人們思想上激起了陣陣漣漪。
一些職工非常贊賞孫的大膽行動,認為既然沒有發(fā)揮個人作用、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條件,就不要等待和彷徨,用自己的汗水去開辟一片新的樂土是理所當然的。
一部分職工卻認為:他這樣做,只考慮自己撈錢,不顧工廠的利益。廠里送他帶工資、全脫產學習3年,還要花培訓費上千元,而他學就回廠,沒干幾天就飛走了,良心上說得過去嗎?
究竟該怎樣看待孫一喜的選擇?我專門走訪了他原來車間的小青年。
小王是孫一喜的高中同學,一起招工進廠。他認為:小孫在廠里收入不多,工作起來也不帶勁,缺乏動力。而搞個體既能賺大錢,心情舒暢,也照樣能為社會作貢獻。
小周是孫一喜所在小組的組長,他認為:孫一喜出外尋求新的契機,其實不如在本廠。他學的是機械,去經營五金交電,也是學非所用,價值很難體現(xiàn)。他在廠里是個好團員,但卻貪圖眼前的小利,當了個體戶,實在讓人失望。
小張則為小孫深深惋惜。六七年的工齡泡湯了,沒了后路,而且?guī)砹四敲炊嗟闹肛?,還要面臨重重困難和挫折,這種選擇沒必要。
當某些職工就良心問題對孫一喜進行指責時,小林則站出來為他打抱不平,“不要責怪孫一喜,關鍵是廠里要為這些躍躍欲試、想干事業(yè)的大學生開辟一個用武之地。就像《紅高粱》歌中唱到的:‘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也要大膽地走,敢于吃苦,敢于冒險,不要被傳統(tǒng)道德倫理所束縛。”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價值坐標體系,孫一喜的出走,也清楚地表明了他的價值觀,我們究竟該怎樣看待他的選擇呢?(圖:靈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