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志明,男,河北人,1955年2月出生,中共黨員,中國人民大學(xué)哲學(xué)系博士生,任《社會文化譯叢》副主編。主要著作有《社會與人》《沉重的主體》《中國人與現(xiàn)代化》。
我不時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憤懣:一頭魔鬼糾纏著我,我卻不得不豢養(yǎng)著它;我說不出它的形狀,卻處處遭它的冷襲。
前些天,在喬遷之喜中,我與妻子為是否買地毯幾度磋商,終于只鋪了地板革;為孩子計,我心有遺憾,而妻子卻因借了500元錢常常不安—物價是這樣漲著。我知道,這遺憾和不安便是出自那魔鬼的。又有,每當我拿了錢去國營商店買東西,卻平白無故地受到冷落、蔑視或呵斥,我也認出對面那些臉是被魔鬼扭曲了的。打電話時,總機小姐美妙地說聲“您好”,再無下音,如此三次,我便聽到“您好”的美妙音韻中夾雜著魔鬼的獰笑??吹揭恍┰?jīng)大講或正在大講黨紀和清廉的人,竟也不能不為金錢和地位誠惶誠恐,為享樂和功名如癡如呆,我更深嘆這魔鬼的魅力之大。還有一批天賦很高的人,在垂涎著現(xiàn)代化的時候卻厭倦起現(xiàn)代化來了,在欲火中燒的時候,卻憂心起人欲橫流來了,真比金庸筆下的枯榮大師還甚:左半臉古樸如化石,右半臉卻春情勃發(fā),躍躍欲試;看到這種面孔我便想,今人絕無此等功法,一定又是那魔鬼在作祟了。
這魔鬼是什么,我真的說不清;但我的確感受到,我們都像中了魔一般。
資產(chǎn)階級發(fā)家之時也如中了拜金主義之魔一般,但那時,他們自己無暇理會,毫無察覺,倒是那些封建遺老遺少們看了出來,并盡數(shù)品嘗著魔鬼的糾纏。托爾斯泰在寫《安娜·卡列尼娜》時,面對著道德的變遷,也恍如魔氣充胸,心意難寧。只可惜我們民族文化的深厚,已使人很難有執(zhí)意不顧的勇氣,但又無人真的超凡入圣做了神人。所以在變革中,人人中了魔,又人人都懼怕和規(guī)避著它;人人在行動,卻人人都顧盼;人人在“撈”,卻人人都罵“撈”;人人在無情地超越自己,卻人人都頑強抗拒這種超越;人人有七情六欲的沖動,人人又都有遺老遺少的悲懷。所以,功利主義無以成,道德主義亦無以存;竟爭未展開,壟斷已開始;商品經(jīng)濟未具規(guī)模,官僚特權(quán)已全方位滲入;新不見,舊卻去了,如此如此,我們真的像是走火入魔了。
傳統(tǒng)公有制的弊端,政治的、經(jīng)濟的和文化的,正通過決策、宣傳、流通、占有和分配,貪婪地吮吸著稚嫩的商品市場的精血,摧殘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另一方面,被商品市場激活、清醒起來的民心則將傳統(tǒng)公有制的弊端瞧得更加一清二楚,但卻無能為力。商品市場在痛苦地呻吟。魔鬼則在1日體制的陰影中獰笑。矛盾從來沒有這樣尖銳。難道我們還要陷入全民族的悸顫的呻吟中嗎?
看吧!你看那心靈的惰性與激活,你看那傳統(tǒng)的威嚴與頹廢,你看那權(quán)力的至上與積弊,你看那傳統(tǒng)公有制的神圣與無能,你看那惡習(xí)的深重與泛起,你看那天空的昏黃與湛藍……
為了戰(zhàn)勝魔鬼,戰(zhàn)勝我們自己吧!那魔鬼在作祟了。